第 28 章

    里面有过简短的一阵衣料窸窣声后,传出一声淡淡的回应:“知道了。”

    陈伯离开后不久,门被轻轻推开,一身玄色烫金月牙滚白边长袍衬着青年修长的身影,袖口绣了繁复的金丝,纹路交叠,玉冠皎皎,不知是否昨夜未休息好的缘故,他的眼下浮着淡淡的眼青,但这却丝毫不减青年的矜贵傲然。

    今日来宣旨的是个面生的小太监,站在檐下安静地等着,见有人来了,立刻堆着笑脸相迎,却只看见了燕寒昭一人。

    再三确认只有一人后,小太监拿着圣旨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犹豫了几瞬,还是怯懦着开了口:“燕将军,国夫人……”

    燕寒昭冷冷地默了他一眼,今日虽未穿铠甲,浑身依旧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压,瞬间阻断了小太监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也不欲为难这小太监,是以跪下等着接旨,道:“夫人身子未好,不便出房,故由我一人接旨,若有任何罪责皆由我一人担。”

    小太监暗暗松了一口气。

    一字不落将圣旨宣完后,小太监将圣旨交到燕寒昭手里,终于如释重负般离开。

    圣旨里的内容无非是夸赞将军夫人医术了得,智勇过人,特此赏赐几箱金银珠宝,又赐了个所谓的封号下来。

    燕寒昭衣袍下的手将圣旨攥了又攥,神思游离,不知想到了些什么。

    空中又开始飘起了细细的雨丝,点微寒意触在面颊,他这才收拢思绪,挥了挥手,命人将这几个箱子统统搬到江思渺的院子里去。

    陈伯站在原地有些难办,按规矩来说,宫里赏赐下来的东西在挑选过后是要充入府库的,但眼下看将军这意思,是要全添给夫人。

    “将军,送过去后是按公中来还是……”

    他身形顿了一顿,而后迅速消失在了弯廊处,道:“随她。”

    一夜的风雨过后,摧了不少新生的枝桠嫩芽,满地的缤纷都在江思渺醒来前被下人清理了个干净。

    与燕寒昭不同,江思渺这夜睡了个好觉,看着也有了几分精气神。

    江思渺醒来先为自己把了把脉,已不似昨日那般虚弱,想来是凌白茗的医治起了大功效。

    方才悠悠转醒,便听见院子里一阵喧闹的声音,她皱了皱眉,嘶哑着声,道:“秋桂,外面发生了何事?”

    秋桂笑意盈盈地进来,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藏不住喜悦。

    饶是她嗓音压了再压,尾音依旧雀跃,好似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喜事:“小姐,宫中来了赏赐,赏了好几箱子,还给您赐了封号!不仅如此,听陈伯说,这几箱子都不必冲入公中库房,都留在咱们自己院里!”

    江思渺闻言愣了一下。

    陈伯一人做不了这份主,想来是他的意思。

    她对这些身外之物倒是不甚在意,只是既然送了过来,那便没有人会嫌财富太多,现在积攒一点,日后若是离开也有足够的银子打点。

    思及此,又难得见秋桂如此高的兴致,江思渺的情绪也被调动了几分,莞尔道:“既如此,你便替我挑选几件得眼的留下,再挑几件你喜欢的,剩余的便收好搬到后院厢房里去。”

    似是没想到她也有份,秋桂红了红眼圈,嗓音不免也带上了几分水波。

    “是,多谢小姐。”

    江思渺起身,本欲换衣洗漱后去用餐,奈何嗓子实在太干,便不顾寒凉,光着脚穿着白色中衣就下了床,为自己沏了一杯茶。

    正要饮尽的时候,屋外传来了脚步声。

    箱子搬去后院应当需要些时间,这么快回来难道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江思渺饮尽杯中最后一口茶,忽而转身,道:“秋桂,你怎么……”

    话未说完,视线便撞上了一双略带寒意的黑眸,像冬日里刚化开冰的潭水那般料峭刺骨,她的手腕正好搭在了他的胸前,感觉到了微微的濡湿。

    她垂下眼,不动神色地退开了半步,福了一福:“将军。”

    他通身的湿意应是沾了外面的寒雨吧,她暗暗心想。

    还为抬头便听到了头顶的一声戏谑的冷笑,“今日可是又要赶我出去了?”

    江思渺倏尔心头一跳。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燕寒昭的这番话里藏着几缕……不易察觉的怨气。

    说完这话,饶是燕寒昭本人也愕了一瞬,似是没有料到自己也会这样带有情绪的说话。

    还是这般……不正常的情绪。

    现下并非是和燕寒昭硬碰硬的时机,眼下危机四伏,盼着她死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她虽不惧,却也万万没有为自己拉仇敌的道理。

    江思渺敛下的瞳眸里隐去了所有的情绪,声音柔弱道:“不敢。”

    “渺渺!”

    “江姑娘!”

    门外头不约而同响起两道声音,分别是前来探望江思渺的白静蓉和凌白茗。

    昨日白静蓉听闻江思渺重伤回府,不顾暴雨也要前来,站在门前却被穿着玄色长袍的青年拦住。

    他不言语,可那犀利又尖锐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青年身边的老人掬了一把笑,上前一步言笑蔼蔼道:“姑娘今日不若先回吧,天气恶劣,极易感染风寒,若是姑娘生了病,想来夫人醒来也定是要怪罪我们照料不周,还请姑娘莫要让我们为难。”

    白静蓉还想再说些什么,又想到江思渺当下情况危急,她不应再添上一份乱了。

    于是便就此作罢,向面前人行了礼后就那样浑身湿漉漉的回去了。

    昨夜向院里的小厮打听到江思渺已然醒转,只是夜色已浓,怕打搅了她休养,故而选择了今日来。

    怎知今日又恰好有别人一道过来,竟是全凑到一块去了。

    然这突如其来的到访却是让江思渺暗自松下一口气,若是再和燕寒昭独处下去,不知还会发生些什么样的对话和事情。

    “进来吧。”

    江思渺命人落了座又泡了茶,吩咐仆婢守好门口。

    “渺渺,你感觉如何了?”白静蓉先是关切的询问了一番,瞧见她额上的抹额怔了一瞬,立即反应过来,惊诧道:“你…难道你…”

    江思渺微微笑着,虽未作答,照样说明了一切。

    “都怪我,渺渺,我什么都帮不上你。”白静蓉是真心为她感到难过,这世道女子生存本就不易,更遑论像她们这般权势不够的女子。

    她摇摇头,杯中的茶不知何事又被沏满了,她端起来一小口一小口饮着,娓娓道:“当务之急是找到真正的凶手。”

    白静蓉不解地看着她,凌白茗展开折扇横于胸前,唇角挂着一抹了然的笑,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又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另一端的玄袍青年则面色若霜,屹然不动,仿佛一尊煞人的玉面修罗。

    屋子里霎时安静得如同一池春水,倒是凌白茗先将其搅了搅。

    “看来,江姑娘已经知道真凶是何人了。”

    凌白茗早上起来还未用膳,桌上摆了一盘精致的糕点,他便捻了一块起来尝尝,不得不说,将军府的厨子确要比那外面酒楼做得好。

    白静蓉寻着视线望过去,江思渺细长的指节弯曲,轻轻搭在桌面,毫无规律地敲击着桌面,眼里迸的好似是浓烈的恨意,等她定睛再一看,看见的却是平淡的双眸,仿若刚刚是她的错觉。

    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猛地抬头转向了江思渺,磕巴道:“莫非是……陈……”

    “是,也不是。”江思渺冷言道:“你可知他下的是什么毒?”

    凌白茗刚好咽下最后一口糕点,这会儿不紧不慢道:“虚实机。”

    白静蓉瞪大了双眼,她从《奇闻医录》中看到过这种毒,却也仅仅只是看到过。

    因着这毒并非是想要就能有,想下就能下的,此毒来自西域,即便是在西域都珍贵无比,如今出现在了这里,必定不是偶然。仅凭一个陈白述,断没有这样大的本事,那便只能是旁人给的。

    而这旁人便是陈白述身后之人。

    这身后之人究竟是西域的人,还是别的什么势力,当下可就不得而知了。

    若是来自西域,起码敌人在明,可若是来自别的势力,那便是下了一步好棋,所有人皆是此棋局中的棋子,不仅能让国君就此消亡,更能祸水东引到西域的头上,而他只要坐山观虎斗等待两败俱伤,最后坐享其成即可。

    此招虽险,但不可谓不是一步好棋。

    一旦功成,这天下尽入囊中。

    今日秋桂将圣旨收进来的时候,也顺带将前面的传话一并说了,江正霖命她病养好后即刻入宫,此次中毒他并不打算善罢甘休,更是要杀鸡儆猴,用以警告下面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安分守己。

    思及此,江思渺的目光闪烁,不知想到了什么。

    陈白述为她送来了这份西域的大礼,她向来是一个礼尚往来的人,自是会为他准备一份更大的回礼。

    这些动作都被一旁的燕寒昭收入眼底,他屈起指节来回摸着杯口,垂下的眸中,讶异的表情做不得半点假。

    江思渺身子依旧虚弱,这会儿坐的有点久了便有些体力不支。

    见她脸色一下又苍白了起来,凌白茗起身握住她的手腕。

    “近日寒凉,你最好莫要出门,也尽量待在榻上,万万不可受寒!”

    江思渺快速收回那只被把脉的手,凌白茗虽是大夫,但她名义上的夫君还在这,她也不知为何就是觉得莫名的不自在。

    “既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渺渺,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白静蓉觉出屋内氛围有了些许变动,又考虑到江思渺确需休息,率先提出离开。

    凌白茗脸上一如既往挂着笑,摇摇扇跟着离开了,离开前又捻了一块桌上的糕点。

    其他人都走了,唯独那玄袍青年未动分毫。

    江思渺恍若未觉,缓步回到榻上,唤了秋桂进来,秋桂见着燕寒昭忙不迭地行了礼。

    她好似此刻才发现他未曾离开,语调冷淡如那清郁的蓝雪花,又挟裹着如四月盛开的春棠般的温和,让人挑不出错处。

    “将军可还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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