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铜炉里飘出袅袅白烟,随之溢出的还有涩而微甜的药香,刚入鼻是苦的,后又有一股清浅的淡甜,虽不难闻,但两种相斥的味道融在一起,总有种让人说不出的奇怪。

    眼见最后的火候快要结束了,江思渺终于松了口气。

    桑沐将满室的药渣清理干净后,也不嫌脏,抱着医书就坐在门边休息,好奇的眼珠“骨碌碌”地转了一圈,将视线停留在了金铜色的铜炉上。

    “江医官,看你在这里待了许多天了,可有炼制出你想要的?”桑沐即便累极了,嘴巴却也是一刻不停的。

    等不到江思渺的回应,她也不恼,有发丝落在鼻尖,痒痒的,她朝上吹了口气。

    正当她休息的差不多,准备先行离开时,听见了江思渺的声音。

    “成了。”

    从铜炉里先后滚出了五颗小药丸,江思渺置于鼻下闻了闻,面上神色未变分毫,轻扬的嘴角出卖了她此刻的雀跃。

    她从一旁拿起早就备好的锦盒,一颗一颗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桑沐已经站起了身,偏着头看,神色有些凝重,这几天她也并非无时无刻都在这里,依她的水平,凭药香识药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

    但怪就怪在这里,她能闻出江思渺往药炉里加了哪些药材,却总有那么一两味药连她也不知是什么,因此她也不知晓江思渺要炼制的到底是何药。

    像是注意到了有目光锁在她身上,江思渺抬头笑了笑,而后才意识到自己戴了帷帽,想来桑沐也是看不见的。

    江思渺收好锦盒,藏在帏帽下的面容即便经过这些天的忙碌,依旧清秀雅丽,也不顾桑沐能否瞧清,她将嫩白细长的手指搭在唇边,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做了个“嘘”的动作。

    “秘密。”

    *

    将军府里正在敲锣打鼓布置着什么,下人们来来往往,不似平日还有闲暇抽空聊上两句。

    四月初十,今日是燕寒昭生辰。

    燕寒昭本人是不喜过生辰的,也没有这个习惯,是以一大清早便出府去了,往年的这一天也是寻不见人的。

    但陈伯自小看着燕寒昭长大,自是知道他的不易,故而每年燕寒昭的生辰,他都要在府里好好大办的,再对下人们赏赐一番,也算是慰赏他们尽心尽力地服侍这位他从小看到大的小少爷。

    秋桂从前在江府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虽说江思渺在江府本就过得不好,可就连十分受宠的江思芸也没有过如此派头。

    后面转念一想,也是了,区区江府又如何能同将军府同言?

    “秋桂,怎么站在此处?”来人是许久未见的孙嬷嬷。

    孙嬷嬷已年近花甲,当年是江思渺外祖的陪嫁丫鬟,后又随着江思渺母亲嫁去了江府,一直尽心尽力服侍。

    自从来了将军府,江思渺感念孙嬷嬷辛苦操劳了一辈子,又落下了不少病根,特意寻了个离她不远的院子让她住下,又派了两个粗使丫头照料着,风水养人此话确实不假,如今瞧去孙嬷嬷气色红润,步伐稳健,声音也洪亮了起来。

    起先孙嬷嬷是十分不习惯的,伺候了主子一辈子,突然告知她不用再伺候了,当是不解困惑的,她还以为是她做了什么错事惹了那位不苟言笑的将军不快,恐为江思渺惹来祸端,便也不敢言语,后来得知原委,又不禁泪眼婆娑。

    秋桂一见是孙嬷嬷,面上一喜,而后又被愁容掩盖。

    “嬷嬷,小姐几日前回了太医院,说是几日就回来,可……”

    宫里的那一遭孙嬷嬷也是知晓,江思渺昏迷着的时日她也来过,只是一到雨天她的膝盖就疼得走不了路,即便如此还是撑着来了一趟。

    从小养大的孩子自是万分心肝,她恨不能受苦受难的是她自己,而非千娇万娇的小姐。

    有着前车之鉴,这番出门她们终归放不下心来,生怕又出什么意外。

    倘若江思渺有何不测,孙嬷嬷哪日下去见了旧主也是难辞其咎。

    两人正欲一同前去问问陈伯,再不济派人去查探一下也是个办法。

    谁知那头传出一道惊喜的呼声:“夫人!”

    江思渺回来了。

    那顶帏帽已经在回来的路上被她摘掉了,一路的风尘仆仆也没有磨去她的清丽,反倒有几分说不出的韵味。

    陈伯赶忙将她迎了进去,道:“夫人恕罪,今日大家都在筹备将军的生辰,也未得到夫人回府的消息,故而怠慢了夫人。”

    江思渺脚步一顿,她竟回来的这般巧吗?

    今日竟正正好是燕寒昭的生辰?

    “无事。”

    “夫人!”

    “夫人!”

    不远处前后响起两道声音,正是匆匆赶来的孙嬷嬷和秋桂。

    陈伯行了礼又转身去忙生辰的事去了。

    秋桂到底还是个孩子,眉眼间的担忧神色藏不住一点,围着江思渺转了好几圈,像是在检查着什么。

    看来看去没看出什么,依然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

    再一看旁边的孙嬷嬷,也是一脸不敢松懈的神情。

    江思渺不免觉得有些好笑,道:“放心吧,我无事,只是奔波的有些累了,需要休息。”

    两人一听,也不敢耽误,忙一左一右送江思渺回了房。

    屋内不知何时已点了琥珀调的熏香,静谧幽雅又不失温暖甜蜜,倒是让人不知不觉就内心清静,想来是好眠的。

    许是这几日实在太累,又或是熏香起了功效,江思渺很快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屋外已然擦黑,瞧着已是很晚,她原先只想小憩一下,未曾料到一眯眼竟睡了如此久。

    屋里点上油灯后终于亮堂了不少,却没在屋外看见秋桂的身影,正要合上门,身下偶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姐姐”。

    低头一看,是粉雕玉琢的燕瑞文。

    她又往外张望,没看见有跟着的仆婢,心道府里的下人莫不是都去凑热闹讨赏钱了。

    真是忒没有规矩了。

    “文儿怎么自己来了?”江思渺牵着他坐下。

    “我…我自己偷偷出来的,刚刚…刚刚秋桂姐姐说…去寻吃的给我。”

    小家伙刚刚胆大的很,现下不知是回过神来了还是甚,脸上出现了几分羞红,说话也变得吞吐了起来。

    “姐姐,这是我…我给阿兄的…的生辰礼。”

    燕瑞文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拿出了一物,仔细看去应是一只编织的竹蜻蜓,因被揣在怀里,有些被压扁了。

    似是未曾料到会变成这样,燕瑞文小嘴一瘪脸都皱成了一团。

    江思渺捏捏他的小脸,将他皱起的眉抚平,温柔道:“别担心,姐姐有法子。”

    秋桂这时回来了,带了鲜笋鸡丝面、水晶包、玲珑八宝甜羹、五香菜心和两串糖葫芦。

    燕瑞文眼睛亮亮的,看着桌上的食物俨然一副期待模样。

    江思渺忍不住摸摸他的小脑袋:“吃吧。”

    又对着秋桂招了招手,命她去寻个竹篮子,将上面的竹条拆下来给她。

    没过一会儿,她就编好了一只新的竹蜻蜓。

    “小姐,你何时会编的这竹蜻蜓?”秋桂在一旁看着她编完,适才出声。

    江思渺没有回应,偏头看了看窗外,今夜夜空澄净,只有一轮弯月高高悬于天际,远远看去像是一艘在河中央散发着淡淡微光的小船,驶往名为家乡的彼岸。

    这个江思渺自然是不会的,可身为公主的江思缈却是会的。

    思绪万千,许是哀景衬哀情,她的情绪被调动,不免想起已逝的斯人。

    “姐姐?”

    江思渺回过神来,燕瑞文已经拿着那只竹蜻蜓爱不释手,不时朝她笑一下。

    她心头一动,这是燕瑞文送给燕寒昭的生辰礼,那她作为夫人是否也要准备一下才好?她与燕寒昭都心知肚明,不过是表面夫妻,可有些时候做做样子也是必要的。只是这几日她疲于炼药,又来回奔波,实是没什么空去采买,又不能像燕瑞文那般送一只竹蜻蜓,未免太过孩子心性。

    往年她生辰时,不论宴上准备的多好,回到宫里总有一碗母后做的长寿面摆在桌上。

    然后笑意盈盈,哄她全部吃下,对着她道:“寿面细长色淡黄,新鲜炒码倍增香。丝丝美味添如意,寓示平生福禄长。”

    每年生辰如是,她都是被寄予了无限美好祝愿的。

    不如就长寿面好了,做起来简便,寓意又好。

    今夜府里的所有人大约都去前厅热闹了,江思渺和秋桂两个人手脚麻利地做完了一碗长寿面。

    抬步准备去往燕寒昭在的院子里,衣角却被身后的人拉了拉。

    “姐姐,阿兄今夜不会在院子里。”

    许是怕又将竹蜻蜓压坏了,燕瑞文一只手拉着她衣角,另一只手举着竹蜻蜓。

    她倒是从未想过这出,生辰的主人公不在,那她准备的这碗长寿面岂不白费?

    谁料下一秒燕瑞文白白胖胖的小手指向了身后,“阿兄在那。”

    江思渺只觉眼前一花,抬眼望去,正是倚兰园的方向。

    是了,前些日子燕瑞文说过燕寒昭会待在倚兰园,她竟忘了。

    这时又无端想起来倚兰园中的那处小亭,眸色暗了暗,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

    “那走吧。”

    行至倚兰园门口,江思渺让秋桂守在门口,若是有其他人前来,便立即来通报。

    燕瑞文好似并不是第一次来此,熟门熟路的样子看不出一点害怕,对于哪里有条小路,哪里有低枝桠,他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亭子后的小门依旧如初见时那般破败,应是从未有人来此打理,唯一不同的是,那扇常年累月被锁起来的小门,今日挂着的锁却开了。

    夜色昏沉,园中本就花树繁多,遮挡了不少月色,只有几丝亮色透过缝隙洒下,终归是不够看的。

    因怕引人注目,她来时特意将灯笼换成了油灯。

    夜风习习,让本就微弱的烛光变得摇摇欲坠,灯芯即将燃尽,火焰来回晃荡。

    “吱呀”一声推开小门,借着微弱的光芒,江思渺这才发现门后竟别有洞天,从倚兰园往里看,只能看到郁郁葱葱的树木,枝叶繁密,想不到这里竟藏着一座小阁楼!

    为何将军府要在这里建一座阁楼,又为何要建在倚兰园后面锁起来?

    疑窦丛生,眼见油灯即将熄灭,江思渺暂时压下心中所想,继续往前。

    一手端着长寿面,一手拿着油灯,委实不便开门,好在阁楼的门已经开了一个角,她便侧着身子走了进去。

    阁楼有三层,一层与看着与厅堂的构造无异,只是空荡荡的,只摆放了一张看起来上了年头的屏风,再无甚其余的了。

    江思渺轻手轻脚地摸到楼梯边,一边上楼梯一边叮嘱身后的燕瑞文注意脚下,切莫摔了。

    二层不知为何,隐隐传来一些光亮,却也不稳定且不真切,她循着光摸索着向前走去。

    整个二层统共只有一扇门,江思渺屏息靠在门边,透过门隙往里看去,这一看将她吓得不轻,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堂内居然摆放着一个牌位,牌位前染着两柄蜡烛,香油堆了满桌,牢牢地凝在桌面,灯芯上的灯火一跳一跳,比之她的油灯看着活跃,却没亮到哪里去。

    将军府里是有祠堂的,她也在入门第二日去过,为老将军夫妇上了一炷香,不曾想燕寒昭竟然胆大包天,将牌位单独取出放在此处供奉,按照当今律法,长辈牌位不入祠堂,名册不入族谱,是为不孝不敬,可依罪论处的。

    那牌位上的究竟是谁,让燕寒昭不顾危险也要如此胆大妄为?

    还来不及思考,面前的门突然被一阵疾厉的风破开,手上的油灯彻底灭了,江思渺举着碗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

    冷鸷的声音从里而出,明明轻如缥缈却极具威慑力,仿若冰天雪地里的冰雕。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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