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剑风

    第二天一早,李轻云拿着玉佩,和谢悬一起参加余祥光和那位老者的超度法事。

    余家山请来的道士站在院子中间,嘴里念念有词,一边诵念一边舞弄手中的桃木剑,神神叨叨毫无章法。

    李轻云双手抱于胸前,眼中充满了困惑:“师父,这个道士体内并无灵气,就是普通人一个,这场超度法事真的有用吗?”

    谢悬道:“从修士的角度来看,自然无用;人间的法事,从来都是办给活人慰藉用的。”

    李轻云若有所思:“这样说的话,余祥光和那老者落叶归根的愿望,只是死者的执念罢了。”

    谢悬:“嗯,人世间本就由执念与慰藉构成,凡人与修士皆是如此。”

    李轻云心下略感悲伤。周围除了偶尔的抽泣声,就只有道长念的超度经声,李轻云别过头,怔怔看向远山背后的淡金色阳光。

    李轻云叹口气,搓了搓胳膊:“师父把这人间说得好生寂寥。”

    谢悬用手背轻轻碰触李轻云的手背,微凉。

    “是你穿得太少了。”谢悬语气之中,未有责备之意。

    白色鹤氅又一次落在了李轻云的肩上。她现在很好奇,谢悬怎么随身带这么多东西?到底都放在了哪里?肯定有什么储物法器吧!好羡慕。

    谢悬继续道:“执念也好,慰藉也罢。都是天道自然中的一瞬。无数个‘一瞬’组成了生生不息的天道自然,互为因果。不管此刻你是心生寂寥还是心潮澎湃,皆是万物。不必为心绪烦忧,顺心而为即可。”

    李轻云了然:“嗯,我明白了师父。”

    原本郁结的心绪被谢悬妥帖的熨平了。

    即使李轻云的灵魂再讨厌谢悬,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很好很称职的师父。

    .

    院中的道长终于念完超度经,放着玉佩的棺椁被浩浩荡荡的人群,抬出了余家。

    余家山身披白麻,走过来朝两人弯腰拱手:“我与惠意、伯仪一起送祥光安息。这本就是余家的家事,不好再叨扰二位仙师,二位自便回房休憩才好。”

    谢悬颔首,李轻云求之不得。

    .

    在人群中,李轻云第一次见到了余伯仪。那位伍千秋口中的天赋修行人,余家山眼中的败家纨绔。

    他走在余惠意的前面,步态端正,眉目笃定,怎么看都不是愚笨木拙之人。

    余惠意察觉到身后的视线,转头向李轻云挤了一个微笑。

    直到所有人走出余家,大门重重关闭,四周登时清冷,李轻云看向谢悬。

    “走吧师父,我们回房休息。”

    .

    日上杆头。

    李轻云用完饭食,便在院中趺坐修炼。

    这几日在余家,只要一吃饱,李轻云就忙不迭坐下消化肚子里的灵气,一刻不敢耽搁。

    一开始修炼时,她还会避着谢悬。后面发现谢悬可能对自己的底细知道得清清楚楚,便懒得再装了。

    谢悬一开始也佯装看不见。久而久之,见李轻云不再避他,偶尔也上前指点一番。

    灵气加持,又有谢悬指点。修炼起来自然一日千里,但总归无法突破境界。这事儿她也同谢悬提过,谢悬探查完她的灵府后并未告知真相,只让她宽心,到了玄天宗自然有法可解。

    李轻云消化完灵气,便直接拿起星河剑在院中练剑——这把剑现在几乎都是李轻云在用了。

    她在树下拔剑,直刺,劈剑,撩剑,收剑,拔剑,直刺,劈剑,撩剑,收剑,循环往复。

    皆是最为基础的剑式。

    谢悬见过玄天宗其她的剑修也做过这样的练习。

    其她人的剑风要么朴实平稳,要么险奇诡谲,要么灵动天然。

    总之风格都很统一。

    而李轻云的剑风,三言两语很难说清。

    同样的招式,她每一次出剑都是不一样的,时而如雷霆乍怒,时而与日月齐驱,时而踏星河夜归。

    很难在其中抽丝剥茧,抓到完整的脉络。

    要是被玄天宗其她的长老或者剑修看到,定会摇头叹气,大声斥责她的剑风杂念过重,不够纯粹通透,不成体系,难成大器。然后劝她趁早放弃剑修,改修其她。

    但谢悬觉得这样很好,修行本就不拘泥于一种道。

    她的剑如她本人一样惊艳,复杂,让人印象深刻,这世间只此一剑。

    况且杂质多到一定程度,怎么不算是一种纯粹呢。

    李轻云练了一下午,谢悬便看了一下午。

    .

    太阳从东面落到西面的树梢上。

    “时间差不多,法事应该结束了。”谢悬右手隔空一拂,一片半枯的叶子从李轻云的头发上飘落。

    李轻云收剑,笑道:“好,师父咱们走吧!”

    .

    天地渐蓝。

    两人站在余祥光的墓前,余惠意竟还在此处烧纸。

    “姐姐,你们怎么来了?”余惠意站起身,有些局促。

    “我们来办点事,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李轻云深知,有些时候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我……”余惠意欲言又止,“我……来找祥光说说话。”

    “能让姐姐知道是在说什么吗?我们绝对守口如瓶,对不对,师父?”李轻云道。

    “嗯,吾不爱说话,不会向他人提起此事。”谢悬负手而立,语气认真道。

    “也没什么……就是一些不敢说出口的话……只能跟祥光说……就是……我发现自己有点忮忌伯仪……”余惠意不敢看李轻云的眼睛,“我知道老爹对我很好,有时候甚至比对他的亲身儿子伯仪还好。老爹经常骂伯仪不中用,却从来没骂过我。不管我做什么都说好,坏的好的都是好的。”

    “这么说好像有点不知好歹,但是我总想让老爹怎么对伯仪就怎么对我……这次修行也是,明明伯仪更有天赋,老爹却全力支持我修行。我有时候都在暗地里恶毒地想,会不会老爹就是想把我赶快扫地出门,只让伯仪在他身边……哎呀,真的很不知好歹……”

    李轻云听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人有忮忌心理很正常啊。你就是想让余家山那老头多喜欢你一点,多在意你一点。很正常。”

    李轻云拍了拍余惠意的肩膀,继续说:“等会儿我们要做一件事,结果可能会很残酷。我不会劝你不去面对,或者逃避。我反而希望你站在这里,勇敢地看着,你需要知道一些真相。”

    余惠意眨巴眨巴眼睛,面露茫然。

    “师父,你动手吧。”李轻云对谢悬说道。

    “好。”

    风鼓衣袍,流光化作利刃,朝余祥光的墓地袭去,“砰——”地一声棺椁,从土里完整拔出。

    谢悬速度极快,等余惠意反应过来的时候,棺椁已经被打开。

    “你们——!”余惠意刚想说话,却看到棺椁里面空空如也,“啊?怎么会!我亲手将玉佩放入的,玉佩去哪里了?!”

    余惠意厉声质问两人:“你们把玉佩藏到哪里去了!”

    李轻云没有回答。手指轻敲下巴,作思考状。

    “既然不在这里,那就只能在那里了。”

    “嗯,是的。”

    “你们师徒俩在打什么哑谜?!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余惠意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

    “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吧,看看真相。”李轻云说。

    余惠意糊里糊涂点了头。

    谢悬施展瞬息幻移,一呼一吸间,三人一齐离开了墓地。

    “你们带我来余家的祠堂做什么?”对于现在的状况,余惠意茫然不解。

    李轻云摸了摸余惠意的头,安抚她:“作个心理准备。如果你中途你想离开,随时跟我说,不要硬撑。”

    一片寂静之中,星河剑发出淡淡薄光,谢悬剑指一出,星河剑回应召唤,迸发出刺眼的金光,金光幻化为雷霆万钧,朝祠堂劈去。

    金光与祠堂外的结界相撞,刚劲的余波向三人拍击。

    谢悬回身挡在李轻云面前,李轻云则挡在余惠意面前。

    谢悬二次运气,金色雷霆撕开虚空,再度朝结界劈去,这结界似通人性,急剧收缩,未来得及退去的部分眨眼就被斩成湮灭。

    结界犹如丧家之犬,节节败退。

    最后化形为一只赤头鼠目的异兽,它面露凶光,发出豚猪似的咆哮。

    “玉佩挂在那妖兽的脖子上!”余惠意脱口而出。

    “这是上古神兽猲狙。”谢悬解释。

    “师父!它额间的浊气涌出来了!”李轻云惊讶道。

    “空月教不知用何种方法捉住了猲狙,竟还给它强行灌输灵血。”谢悬说。

    “给神兽灌输灵血会如何?”

    “神兽会完全被浊气控制,现在的猲狙,完全受空月教驱使。”

    这只猲狙不仅额间的浊气满溢,还如雾气般笼罩在它的身侧,鼠目尽是妖异邪佞。

    教人看一眼便心生畏惧。

    还是凡人的余惠意哪里见过这些,在看到猲狙凶狠的戾目时,早就吓得遍体生寒。

    感性告诉她,快离开这里,这里很危险;理性又说她想知道真相,就算吓得尿裤子也要站在这里。

    “妖……妖怪……我家祠堂怎么会有妖怪……”余惠意仍旧下意识拉住李轻云的衣袖。

    “这只妖怪,余家山熟悉的很。就是你口中敬爱的老爹所豢养的。”

    李轻云看着余惠意的表情从畏惧到不敢置信,最后有点崩溃不知所措。

    “怎么会……是不是……是不是搞错了?我老爹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手无寸铁,他怎么会豢养这种恶兽?他就算想也做不到啊……”余惠意喃喃自语道。

    李轻云一把握住余惠意发凉的手,指尖的暖意,将余惠意从崩溃边缘拉了回来。

    李轻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件事与你息息相关,你千万不能逃避,不能倒下,不能崩溃。你要站在这里,看着每一件事的发生,明白吗?”

    “……我……我有点害怕。”原本执拗到发亮的眼眸,此刻盛满了犹疑、不确定和恐惧,好在里面还有一丝坚定。

    李轻云帮她抓住这一缕坚定:“你就站在我旁边,不管发生有任何事,我都在你旁边。”

    余惠意紧紧回握住李轻云的手,努力控制发抖的身体。

    祠堂的动静太大,余家山终于出现。

    他踉踉跄跄地跑过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二位仙师。两位无故闯入我余家祠堂重地,还挟持我女儿,究竟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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