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安排在了一片被竹林环绕的水库旁。
阮烟她们运气很好,刚好赶上这家网红餐厅最出名的夏日限定——蓝调时刻。
落日余晖的光还没有完全褪去,天空呈现出一种带点紫调的绀青色。水库倒映着周围墨绿色的竹林山坡,呈现出一种深沉静谧的蓝。
木板栈道两侧交错延伸出来一个个相隔五六米的分支,再用竹竿撑起个天幕,就是一个可供8到10人聚餐的小隔间。
为了拍摄好看,饭菜大多都是冷餐,但好在大家兴致都还不错,吃饱喝足后在迟聿的建议下八个人开始玩起来“我有你没有”的游戏。
“我先来,我跑过全马。”
赵鹏飞靠在竹藤椅的靠背上,抱着胳膊,扬起下颌线,一副势在必得。
“这有什么?我也跑过啊。”
苏雅不屑一笑。
“不好意思,我也跑过。”
肖辉在旁边默默跟了一句。
“我去,你们都这么爱运动吗?当代年轻人不是都是躺躺族吗?”
赵鹏飞讪讪又坐直了身子。
其余人都默默弯了一根手指。
“我来我来,我曾经……为了我当时的爱豆在网上跟对家骂了三天三夜。”
唐恬一脸骄傲,其他人面上的表情则精彩纷呈。
“你赢了,我怎么没有你这么死心塌地的粉丝。”
迟聿恨恨地收回去一根手指,突然想起自己的人设,补了一句,
“不过大家还是要理智追星啊。”
“那你现在还追他吗?”
赵鹏飞撇了撇嘴,十分刻意地不经意一问。
“那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现在每天在实验室做牛马,我都不知道超话怎么玩的了。”
唐恬忍不住感慨,
“不过都是青春啊。”
“说到青春,我想起来一个,我觉得我这个能赢。”
许青知在旁边突然来了一句。
“啥啥啥,快说说看~”
唐恬在旁边起哄道。
“我组过乐队。”
“我去!”
“牛啊~”
“真的假的?”
“……”
一群人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
“真的。而且我还是鼓手。”
许青知默默掏出来手机,翻找出当年略显杀马特的照片,给大家轮流传阅。
一身皮衣皮裤,公主切发型,手拿着鼓槌,脚蹬铆钉马丁靴。
跟现在判若两人。
“不过……如果只要是乐队都可以的话,我大学时候也参加过校园乐队,不过毕业就解散了。”
宋致远在旁边微笑着说。
赵鹏飞:“我不信,除非你也有照片。”
宋致远从手机的云存储里翻到了一张古早的照片。上面的他穿白衬衫黑裤子,挂着一把电吉他,旁边还有几个看不太清脸的队友在各司其职。
“你俩……”
“啧啧……”
许青知跟宋致远只是相视一笑,不去接茬。
“迟聿你呢?你还没说呢。”
“我的话……”
迟聿稍加思索,突然坏笑了一下,
“我演过戏。”
“你这……你这属于作弊吧!”
唐恬摇摇头,转头看向旁边一直没有发言,只是默默掰手指的阮烟。
“小阮,你也来说一个呗~你马上都五根手指掰完了。”
“你们都好厉害啊,我感觉我都没有做过什么疯狂的事情,我平常生活很无聊的。”
阮烟摆了摆手,努力陷入沉思了一下,最终只能满脸羡慕说道,
“我真的想不到。”
“你再想想呢,不一定是什么正经的事儿也可以的。”
唐恬坚持不懈,然后思路开始跑偏,
“比如……你吃过自己的鼻屎吗?”
“啊?!”
阮烟发出一声短促的惊讶声,随后表情管理失控笑成了一团。
“你这个女人的胜负心真的好强哈哈哈~”
“哈哈哈……”
笑意一个传染一个,最后几个人笑到倒成七仰八叉,坐姿实在有些不雅,被节目组的人出来好心提醒喊了暂停,只能各自意犹未尽地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
*
睡梦中阮烟听到一阵很轻但很有节奏的敲门声。
她不确定地从床上撑起身子,坐定后晃了晃脑袋,眼皮艰难地掀着。
“咚咚咚。”
不是幻听。
阮烟心下有些害怕,犹豫了一下还是撞着胆子下床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前,透过房门上的猫眼,阮烟看到迟聿衣衫整齐地站在门口。
猫眼视角下的他头大身子小,显得有点滑稽。
大概是觉得阮烟一直没有回应,迟聿低头转身准备离开了。
“迟聿……”
吱呀一声,阮烟把房门打开一条小缝,门上防盗链都没有解开。她探头声音很轻地叫住了迟聿。
“什么事呀?”
“我……”
迟聿的眼睛很亮,他看着阮烟,有些吞吞吐吐,最后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知道我这么做可能有点癫,但是……我可以现在启动我的这张特权卡,邀请你陪我做一件事儿吗?”
阮烟接过迟聿递过来的今天白天游戏赢得的卡片,心里除了疑惑竟然还升腾起来一丝难以压抑的期待。
“现在吗?要去干嘛呀?”
“唔,去做一件让你以后玩我有你没有的时候能大获全胜的一件事。”
走廊灯光下,面前人的眼眸里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自己,盛着坦诚的、明亮的笑意。
迟聿耸了下肩膀,语调里带着一丝难以掩藏的小骄傲,一字一句坚定地说,
“从这些镜头之下逃离,去海边看一场日出。”
等到坐上迟聿的车,阮烟其实人已经完全清醒了,但她还是有种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车载播放器界面暂停,屏幕显示刚刚正在播放的歌曲是《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
你是黎明地平线是我永恒的终点
我想把时间揉成碎片捧在我手心
……”
不是勇敢,是疯狂。
这是她一生中最疯狂的瞬间。
“我们就这样走可以吗?”
阮烟有些担心地问,
“节目组的人找不到我们会不会担心啊?”
“我做了攻略,离我们最近可以看海的地方开车只需要一个半小时,今天的日出时间是四点半,我们看完就回来,不会耽误他们的工作的。”
迟聿一面耐心解释一面递给阮烟一个他刚刚从民宿顺过来的可以拆解成毛毯的抱枕。
“你困的话可以先睡,到了地方我再喊你。”
不可能能睡着。
她是心有多大,才能在一个认识不到20天的成年男性的夜车上呼呼大睡啊。
而且她也不想睡去,哪怕外面漆黑一片,她也想把沿途的风景收藏进记忆里。
“没事,我不困,我陪着你吧,一个人开夜车不安全。”
“好。”
迟聿很郑重地扶了一下方向盘,对着前方呼了一口气,转头对阮烟笑出一对尖尖的虎牙。
“那我们出发。”
路上没有车,周围都是黑漆漆的,只有偶然欻得一下飞过去的路灯会闪现出一点光亮。
周遭寂静的只有风声。
阮烟把车窗开得更大了一些,让风涌动得更猛烈了一些,发丝肆意飞扬,思绪完全放空。
她自己完完全全沉浸在这份舒适的寂静中。
“要不要放首歌听?”
迟聿一直都在用眼睛的余光偷瞟着阮烟,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好呀。”
阮烟点点头。
“连你的蓝牙吧。”
迟聿腾出一只手,简单操作了一下,退出了自己的蓝牙连接。
将近十秒的前奏里只有简单的鼓点声,随后传来很有磁性的男低音。
“When I'm walk down a road l don't know well,
And I'm full of scare and doubt,
I think of you I think of you
……”
是一首迟聿之前没有听过的英文歌。
风格跟《私奔》完全不一样,跟《猪猪侠》更是毫不相干。
“这首歌叫啥?挺好听的。”
迟聿问。
“I'm Always by Your Side.”
我会永远在你身旁。
迟聿转头看着阮烟微怔了一下,随后立马回正看向前方,握住方向盘的手关节发白。
歌曲进入尾声,迟聿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可以单曲循环这一首吗?”
“可以。我刚好也想听这首了。”
迟聿用力地抿了下嘴唇,才把嘴角灿烂的笑意压回去了一点。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很快。迟聿的时间算得很准,到海边的时候天已经开始蒙蒙亮。
这片估计不是什么网红海域,这个点只零星看到几个架着单反的游客在等日出。
他们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停车。迟聿从车子的后备箱里拿出来两个露营座椅摆到了沙滩边上。
“太匆忙了。本来还想支个小桌子,搞个手冲咖啡喝喝,在民宿找半天没找到这些装备。”
迟聿尴尬挠头。
再多拿点,明天早上民宿老板起来估计要报警。
阮烟噗嗤笑了出来。
“已经非常好啦~”
“海边还是凉,你披件衣服吧。”
迟聿从车子后座拿过来一件自己的浅蓝色衬衫,阮烟从善如流地穿上。衣服应该是刚洗过晒过,散发出一股木质调的洗衣液清香,就是穿在阮烟身上有点宽大,袖子整个没过了阮烟的手面,轻轻握拳,袖口的纽扣刚好落在掌心。
两人坐下没过多久,天边就已经开始微微泛红。
当第一缕光穿破海平面的时候,阮烟屏住了呼吸,身子都情不自禁坐直了。
很快热烈滚烫的橘红色在海天交接处层层荡开。一颗燃烧的火球从海平面一点一点升腾起来,又在一个眨眼的瞬间完全蹦出,悬挂在海面与天空之间,顷刻之间海面上仿佛洒满金箔。
红彤彤的太阳仿佛也在经历一场浪漫的叛逃,迸发出野蛮的生命力,将万物都重新点燃。
“太美了。”
阮烟情不自禁地感慨,转头发现迟聿正在盯着自己。
“嗯,确实很美。”
迟聿慌乱地在各个兜里找手机,最后掏出来的时候差点没接住摔地上,
“要不要拍照?”
“好~”
阮烟起身,背对着太阳比了一个剪刀手。
“怎么样?怎么样?我闭眼了吗?我在哪里呀?这也太黑了吧!”
阮烟看了眼迟聿的作品,简直让人两眼一黑。
“对不起对不起,逆光了逆光了,你这样,这样拍可以。”
迟聿安排阮烟侧身站立,伸手托举住刚刚升起来的太阳,好像捧了一颗咸鸭蛋。
“这个可以,这个好玩,我也来给你拍一张。”
照片里的阮烟依旧看不清面部表情,头发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一米七的个子被迟聿拍成了一米五,但她仍旧颇为满意。
阮烟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准备给迟聿拍照,点了点屏幕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了。
“用我的吧。”
迟聿直接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两人互相给对方拍了几张游客留念照,天渐渐亮了,海滩上的人也渐渐多起来。
“几点了?要不要回去了?”
阮烟没有手机,对时间没有了实感。
“快七点了。”
迟聿看了看时间,开始拾掇两个露营椅,刚抗上肩膀准备往车子的方向走,旁边两个小孩戏水殃及到了他。
一条裤腿湿了一大半。
迟聿歪头看着两个熊孩子,把收起来的露营椅一边一个扛到肩膀上,做出一派唬人的气势。
结果两小孩哥根本没被吓到,拿起水枪对着迟聿又呲了一条长水柱。
“大哥哥,一起来玩啊~”
“你们两个……”
迟聿看了一眼旁边的阮烟,得到眼神的默许后放下露营椅,朝两个小孩冲了过去。
阮烟特意往后又躲了躲,笑着看戏。一通闹腾后,迟聿速战速决最后泼了两把水,往阮烟这边跑过来,隔着衬衣一把握住阮烟的手腕,拉着她赶紧往车子的方向跑。
两小孩看打不过,把家长都叫过来了。
“阮烟,快跑~”
迟聿一面奔跑一面回头看向阮烟,双眸明亮得宛若刚刚升起来的太阳,笑容恣意得像海面裹着光涌来的海浪。
隔着布料,阮烟依然能感受到迟聿掌心滚烫的热量,沿着她手腕的脉搏传导到她的四肢百骸。
热烈、决绝、灼灼到她想要落泪。
回程的时候意外堵了车,比迟聿预计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
刚下车,迟聿就看到简艺气势汹汹的带着节目组的几个彪形大汉走了过来。
“迟聿,你是不是有病啊?你把阮烟拐去哪里了?”
简艺气得脸都红了,
“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属于诱拐吗?女嘉宾有个三长两短你能负得了责吗?!!小阮呢?你这个疯子,回头我就让红姐来治你……”
“对不起对不起。本来八点前可以回来的。”
迟聿在车边低头垂手乖乖挨骂,好不容易终于等到简艺的一个气口,弱弱地说了一句。
“可以稍微小声一点吗?”
“她睡着了。”
外面吵翻了天,副驾上的阮烟侧头枕在车座的颈枕上,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一片扇形的阴影,身上盖着的浅蓝色衬衫衣领刚刚盖过她的嘴唇,衣服的布料因为她的呼吸有节奏地轻轻抖动。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