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聿早上刚踏出小屋的门，就被自己的PD大哥叫住了。
因为他拉着阮烟干出来的那件半夜出逃的荒唐事，节目组本来安排的分组外景录制都临时取消了，只安排大家在主题游乐园里放松了一下，顺便拍了些群像素材，就赶紧把这帮祖宗赶鸭子一样都赶回了小屋。
迟聿以为节目组还在耿耿于怀这件事，都不让自己出门上班了。结果PD大哥居然贴心地问了一句，
“你今天早上吃早饭了吗？”
“啊？”
迟聿愣住，这是什么口蜜腹剑的新套路吗？
“没……没啊，我平时一般不吃早饭啊。”
“你去餐厅桌子上看看吧。”
PD大哥留下这句就转身离开了。
迟聿疑惑回到小屋餐厅，发现餐桌的白盘子上居然有一个手工制作的巨无霸牛肉汉堡。因为里面的配料太多，这会儿已经歪得有点像比萨斜塔了。
生菜、煎蛋、芝士片、牛肉饼、番茄片一个不少，在芝士片跟牛肉饼中间甚至有一层他最爱的凤梨。为了能多固定一些，撒了白芝麻的面包盖子顶端还插了一个小红旗。
旁边的咖啡杯压着一张黄色的便签纸，上面用清秀字迹写了一句话：
“美好的一天从充满power的早餐开始~”
署名是R2。
R平方是谁？
迟聿上一秒心里还在犯着嘀咕，下一秒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
阮烟？阮阮！
阮烟居然主动早上起来给他做早饭！！！
他们昨天一群人回到小屋已经半夜了，陆续洗漱休息怎么都得两点了，阮烟的店离小屋很远，每次她去店里早上六点半就要出门。
本来就没有几个小时可以睡，居然还要腾出来至少半个小时给他做一份早餐。
迟聿嗷呜一口咬掉半个汉堡，眼眶竟然有些酸酸的，心里的情绪很是复杂。
吃了舍不得，不吃又觉得对不起对方的一片心意。
要是吃下去能在他的身体里形成一块琥珀就好了，以此永恒珍藏他这一刻内心所有的波涛汹涌。
*
距离迟聿上一次来红姐的办公室，已经过去一两年了。他们这行工作时间工作地点都十分自由，没什么大事经纪人也不太会管他们。
迟聿的情况更加特殊一些，赵天红其实是他远房的一个表姐。在他家里人看来，赵天红的职位更像是托儿所的所长——帮忙照管迟家这个不务正业的小儿子。等他什么时候在外面混够了，再把他提溜回去继承家业。
迟聿打心眼里其实很喜欢红姐，因为红姐是真的会训他，有时候气急了甚至真的上手给他两个脑瓜崩。倒不是说他是个M，而是因为他喜欢红姐身上的活人感。
从小到大，这是他家里最稀缺的。无论他上房揭瓦，还是下河捉鱼，都没有人能顾得上多看他一眼。大家都太忙了，陪伴他时间最久的，反而是可乐。
这次是迟聿主动联系的赵天红，他有点工作上的事儿要跟她商量。
“你想转型做歌手？”
红姐穿着办公室里准备的备用拖鞋，走到咖啡机前给自己做了杯意式浓缩，给迟聿冲了一杯美式，顺道丢了两片吐司进了面包机。
“我早上吃过了，姐。”
“？”
红姐面露震惊。
他手下这帮小伙子都是日夜颠倒的作息，没一个有吃早饭的习惯。起来的时候能赶得上午饭点，那都算是今天早起了。录个恋综，连作息都调整得不那么阴间了？
迟聿一脸嘚瑟，挑了挑眉毛，
“我CP早上一大早起来帮我做的，嘻嘻。还是我最爱的巨无霸牛肉汉堡。”
啧啧，果然还是女孩子事业心强，为了后面的CP热度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红姐内心暗暗称赞，不过这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
“你小子不是之前打死都不愿意当歌手的吗？还给我整出来一套人生最喜欢的事情绝对不能当成事业只能作为爱好的理论，因为干一行恨一行。”
迟聿刚入行的时候，赵天红找过业内的专业老师给他做过艺能相关的培训。说是培训，其实也是摸底。
他的长相在普通人中肯定是第一梯队好看的，但放到娱乐圈却算不上惊为天人。而且迟聿的气质偏少年气，本来能接的角色大部分也都受限于青春偶像剧，但他又什么心思都摆在脸上，一双眼睛一眼能看到底，用跟他合作过的导演的话来说——他的眼睛不会爱人。
镜头一转，每次带到他跟女演员，不是要坚定地入党，就是拽得要去干架。
说到底，就是没有演正剧的演技，也没有演了烂剧单单因为脸就能被观众原谅的颜值。
这些在当时摸底的时候，表演老师就已经给赵天红打过预防针了。
不过，最终迟聿还是选择了当演员，虽然当时他的声乐表现非常优秀，但是他坚决不当歌手。原因是当年有一部非常流行的韩剧《Healer》里面有个很出圈的台词：
“拿第二个喜欢的当职业，第一个喜欢的就当爱好。”
演员排不排得上他的第二喜欢其实迟聿自己也不清楚，但是他实打实听进去了后半句。
赵天红也懒得管这个看韩剧把脑子看坏了的小少爷，反正最后迟聿都要回家接管家业的，在她手上这几年，她也不希望他出什么岔子。从她的专业角度上来讲，迟聿要想走歌手这条路比演员更难操作，还得把他送去选秀。但就他那个柔韧度，别在训练营里把老迟家唯一的独苗给掰折了，那她罪过可就大了。
迟聿：“只是初步有这个想法，不着急，可以慢慢来。我想着可以先录几首翻唱，作为今年生日的粉丝礼物。”
“就你超话里那一百多个粉丝，其中还有50个是我花钱买的，还需要这种级别的媚粉吗……”
赵天红脱口而出后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有点不太专业了，迟聿能有这种事业心是好事。况且虽然他单人超话的粉丝少，但是他跟那个叫阮烟的女生的CP超话“烟雨”节目还没播出粉丝都已经过500了。
他们那档恋综今天晚上第一期就要播出了，于风之前还特意来跟自己打招呼，他们的观察室第一期已经录完了，节目组已经竭尽全力把迟聿的这条线剪得引人入胜了。
“行，我这边安排一下。”
赵天红从抽屉里拿出来一本装订好的册子递给迟聿，封皮上写着《心动是不可能的》几个大字。
“这个你拿着，你那个节目今晚应该就要录陪看了，你回去好好跟你CP一起研读一下，这一波流量咱们怎么着都得抓住，不能轻易让它溜了。”
“这是啥？”
迟聿一头雾水地接过这本粉粉嫩嫩的小册子。
赵天红：“这是那个给你写出来爆火同人文的小姑娘整理的，里面全是她这么多年嗑CP的经验总结，完完全全观众视角。”
“道理我都懂，但是为啥名字叫《心动是不可能的》？”
迟聿指了指册子封面那几次思源宋体加粗黑字。
“你能不能关注点放在一些有用的东西上……”
赵天红无语扶额，
“小姑娘给这个策划案起的名字，而且人家叫心动是不可能的？是问句！你看不到后面的问号吗？”
迟聿凑近又瞅了瞅，发现了封皮上确实还有个问号，不过是跟底板粉色融成了一团的白色，还另起了一行。
“可是你之前不还说让我不要有过多发挥吗？就自然互动？”
迟聿简单翻了几页，册子虽小，但可谓是案例齐全，图文并茂。好几个都是之前火出圈的大热CP，但基本营业结束后就老死不相往来了，不过从CP粉到唯粉的转化率都相当不错。
“那是前期，我怕你过犹不及，油腻翻车。现在节目录制就剩最后一周时间了，必须要再加把劲，而且陪看后期操作空间比较小，得靠你两多互动多喂点粮了。”
赵天红坐在老板椅上，双肘撑在桌子上，下巴抵在交叠的双手上，面色一下子严肃起来。
“红姐，我觉得……还是不要了吧……”
迟聿默默把册子推了回去，又在赵天红的眼神杀下默默收了回来。
*
因为节目组提前通知了今晚要录制陪看，小屋里的大家今天回来的都比较早。迟聿回到小屋的时候，一群人已经围坐在其中一个屋子客厅的沙发边了。
“迟聿，你怎么才回来啊？”
唐恬、赵鹏飞拉着宋致远三个人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小茶几边，一边等着节目开播一边玩着UNO打发时间。
“给大家买了点吃的，待会儿边吃边看呗。”
迟聿把一兜零食放到茶几上开始分，十分不经意地递给了阮烟一盒老杨记桂花糕。
“这个要排好久的！”
阮烟双手接过，眼睛猛地就亮了，眸底全是惊喜。
“今天还好。”
迟聿嘴角带着笑意，简简单单轻描淡写四个字，偏头往阮烟耳边凑了凑，补了一句，
“谢谢你早上起那么早给我做早饭。”
“啊……”
阮烟转头，对上迟聿真诚热烈的目光，她摸了摸脖颈，又看了一眼手上这盒排队足足要排两个小时的桂花糕，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想隐瞒，
“那个……是早上我PD特意叫醒我让我去做的。”
“……”
迟聿明显怔住了，刚刚眼底那些如烟花般灿烂的情绪嗖得一下就暗了下去。他慌乱的回过头，一面手忙脚乱地在塑料袋里假装翻找些什么，一面语言系统混乱的输出一些安慰阮烟的话。
“没事……没事，大家昨晚回来都很晚了，我还想说你怎么起来的哈哈哈，汉堡挺好吃的，你手艺不错呢，哦，准确来说刀工不错，你那个凤梨哪儿来的？挺甜的，一点都不酸……”
“迟聿……”
阮烟还想多说点什么，被迟聿率先打断了，
“节目马上要开始了，赶紧坐下吧。”
第一期节目主要是对嘉宾们职业背景的介绍以及初次见面的尬聊，阮烟因为晚来了一天，第一集关于她的镜头很少。
素人看自己出现在电视屏幕里，多少有点脚趾抠地。全场只有迟聿一个人驾轻就熟，兴奋过头地疯狂输出，乐此不疲地精准嘲笑每一个人。
“迟聿，你太吵了！”
终于熬完了抓耳挠腮的一个小时，唐恬终于不用看屏幕里的自己强行装淑女了，站起身的时候气不过踢了迟聿一脚，谁叫他刚刚老是打趣她。
“小阮，你管管他！”
“他只是话多了点，但是不吵啊。”
阮烟捧着个抱枕蜷腿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个小时都快困了，声音软糯糯的。
“我觉得挺好的，有他在有种暖融融的热闹。”
迟聿听完这句，竟然没有接茬，只是低头噤声默默回了房间。仿佛刚才那个话痨的自己只是镜头前的一个人设而已。
晚上又到了发心动短信的环节，迟聿盯着手机屏幕那个熟悉的对话框，把对话框里的信息删了重写，写了又再删。
今天早上他对着那个汉堡拍了八百张照片，还久违打开了美图秀秀，给照片加了滤镜，配了可可爱爱的表情包。
就是为了今晚发信息的时候用，但是此刻他却犹豫了。
他知道节目组到时候肯定会把阮烟跟他坦白的那段剪辑掉，阮烟也知道。所以才会没有任何犹豫的，不加遮掩的，坦坦荡荡地告诉他真相。
他们的今天应该由一个爱心满满的牛肉汉堡开启，晚上再以一条爱意满满的感谢短信结束。
如果不是因为阮烟的坦诚，按照节目组的安排，一切本该如此。
可是阮烟太坦诚了，坦诚到有些残忍，让迟聿有些恍惚。
真的……只是营业而已吗？
只能是营业而已吗？你对我，没有一点点，哪怕一点点的，心动吗？
“叮——”
迟聿的手机先行响了，一直停滞的对话框里出现了一张新的彩信跟一条信息，是阮烟发过来的。
迟聿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第一反应居然是遮住了手机屏幕，然后一点点，一点点张开了指缝，嘴角也随着看到的信息越来越全面愈发的难以压制。
心里那个黑色火柴小人又出现了，怒其不争地摇头叹息。
你完蛋了，迟聿。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