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慕汇的第一句话就是:“人是我杀的,和他们两个人都没关系。”

    崔衍闻言笑了,那把扇子在他手上转了转。

    “你们三个很有意思,我头一次见到都争着说自己杀人的。”

    崔衍看着他的眼睛,悠悠道:

    “柳和玉口述被戳破时,就说人就是他杀的,问原因就说‘想杀就杀了’,然后说了一堆垂头丧气、言之凿凿的话——你别说,还像模像样。”

    “然后就是楚诗怜了,直接咒骂起来,要死要活,好像要把廖光远千刀万剐一样——真的好演技!连我都差点被骗过去。”

    “然后就是你了,你也相当了得,开门见山。”

    崔衍忽然将扇子扣在桌上,敲击声令在场的每一个人心头一跳。

    “那本官倒要看看,你又会说出怎样一番说辞。”

    这是一种心理战术,以心理上逼迫对方为手段,来尽可能确保对方难以冷静思考话术。

    慕汇却一反当天崔衍到访时的唯诺姿态和后来心理崩溃的模样,竟然出奇的冷静,身上那种老实巴交气也渐渐消散。此时,他双手交握,目光下垂,忽然抬起那双眼睛看向崔衍。

    这一眼让崔衍想起他们相遇的第一眼。

    那时崔衍坐在楼上居高临下,眼神透着冰冷的审视。

    而慕汇站在楼下,人群中,毫无掩饰的眼神无意识的透射而来,那种平静却诡异的异样感,让崔衍每次回忆起,都感觉到一种显而易见的危险感,这种危险感不是锋芒毕露的尖锐,而是像是一把锈刀,附着着增生的锈红的锈花。

    现在这种感觉回来了。

    崔衍也渐渐严肃起来,他知道,这个犯人开始暴露自己的阴暗了。

    慕汇说:“大人好奇我们的计划吗?我是说,我们这层层连环套,听完我说的话,你就不会怀疑了。”

    崔衍挑眉。

    而坐在一旁看书的姜渝,也停住了动作。她微微抬头,看了慕汇一眼,心里有了猜测。

    崔衍道:“哦?那你说吧。”

    慕汇缓缓道:“本来如果不是碰上崔少卿你和姜画师,这起案件本来天衣无缝,大概也不会有结果,可惜时运不济,只能愿赌服输。”

    “在你们开始调查之后,我们串了很多次口供,但最终没有想到,你们竟然能从名录发现问题,明明我们几乎没有任何疏漏……这也就罢了。”慕汇忽然笑起来,竟是看向了姜渝:“如果查明不了身份,也完全没办法想到我们头上,廖光远也会被认定异乡失踪,然后不了了之,可是万万没想到,京城竟然出了这么一位人物。”

    姜渝放下手中书,与慕汇平静对视。

    “原以为姜画师这样的大才,会是一个恃才傲物之人,但完全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位淡泊逸世之辈。确实是让某出乎意料。幸会。”

    姜渝看着他,点点头,算是礼貌。

    崔衍看着不太高兴。

    但慕汇随即便又转向崔衍,继续道:“你们势若破竹,每有进展,我们都意识到——大概是逃不掉了。于是紧急商量对策,哦,这里需要解释一下,因为柳和玉和诗怜说的话中也有真实的部分,比如,此事发生时,我们三个的确阴差阳错正好碰到了一块,所以人是我杀的,他们参与了藏尸,我知道,凭你们的能力,恐怕早就推断出,他们隐瞒了一部分,却也说了一部分真相吧。”

    慕汇猜的不错。

    崔衍微眯双眼,感觉到对方当真并非等闲之辈,这份智谋,也不知为何竟然半辈子待在那个小小的户部主事之位上,还整天一副木讷之相。

    “你们最好奇的一定是为什么他们要帮我隐瞒吧?”慕汇似乎料到了所有人都在想什么,他苦涩又无奈的微微一笑,这笑容转瞬即逝,然后陷入一种平静的冰冷中。

    “呵呵,真是一场悲剧。你们听了也会这样觉得的,很难以置信我们作出的取舍,以及它的原因。”

    “我们决定献祭掉一个人。”

    慕汇调整了坐姿,握着手身子弓向前方,陷入回忆。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故事。曾经有一个猎户,他在一次打猎中遇到一只狐狸,那狐狸与其他动物不同,没有立刻跑远,而总是在他面前装受伤打滚,却在他要射箭时逃离。”

    “最后,原来是狐狸为了保护小狐狸,而舍身吸引猎户的注意。”

    “我们就是这个想法。”

    话是这样说,但人是慕汇杀的,为什么他不直接站出来认了,反而让柳和玉和楚诗怜当他的隐身狐狸,那两人竟然就这样同意了?

    看见崔衍疑惑的眼神,慕汇微笑,开始故事。

    “你他娘疯了?!”

    结结实实的一拳愤怒地砸在慕汇的脸上,慕汇被砸的头偏向一边,趔趄倒退两步,血腥味从口中泛开,舌头抵了抵牙齿,知道松了。

    柳和玉见他那副样子,火从心起,撸起袖子,上去又是一巴掌,打的慕汇的脸又偏向另一边。

    但他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像是一尊木人。

    这副反应,柳和玉拎起他的领子还想给他来两拳,被楚诗怜抱着拦下。

    “和玉,别打了!别打了!他好歹是当年帮衬过你我的兄长啊!再打会被人发现的。”楚诗怜哭喊着。

    柳和玉看着楚诗怜被泪水浸湿的脸。哼了一声,终于放开慕汇。

    楚诗怜见他冷静下来,终于想起自己的处境,看着倒在地上没了气息的廖光远,感到极端的无力,背佝偻下来,抱着膝盖小声哭泣。

    “慕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慕汇的脚步悄无声息,他走到楚诗怜身边,那双空洞的眼睛转了转,最终看着楚诗怜,轻声道:“诗怜,不是你想要他死么?”

    此言一出,楚诗怜身体僵住,她不可思议道:“什么?”

    慕汇贴心的为她重复一遍。

    楚诗怜不可思议的拔高声调:“你偷我的信!?”

    她猛地一下站起来,抓住慕汇的肩膀。

    “慕汇!你爬我的窗户,你偷看我写的信是吗!?”

    慕汇平静地看着她,道:“诗怜,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知道我爱你。”

    “啊啊啊啊——你怎么敢?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你疯了吗!!!”楚诗怜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开了,只想逃离慕汇,但这时慕汇竟然反手抓住了她的手。

    她感觉恶心的要命,拼命的挣脱,但就是逃不开那只铁掌的钳制。

    “慕汇,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哥哥看待,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你就是个疯子!”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树林。

    慕汇脸上又多出一个泛着红的掌印。

    楚诗怜自己都愣住了,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慕汇放开了她。

    柳和玉一把把慕汇推开,将楚诗怜拉到自己身后,一脸敌意的盯着慕汇。

    只见慕汇竟然笑了,嘴角咧开,完全忽视柳和玉,直勾勾的看向他背后的楚诗怜,竟然开口。

    “是啊,我疯了。”

    他微笑着一步步走过去,眼睛深的像是旋涡。

    “但是诗怜啊。”

    “哥哥爱你。”

    简直令人毛骨悚然,楚诗怜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柳和玉看起来想骂,但是奈何书读的还是太多了,遇到这种人都不知道骂什么。

    “疯子!”

    他咬牙骂道。

    慕汇没管他,只是慢悠悠地靠近他们,绕着圈道:“虽然诗怜一副无辜的模样,但是你当真如别人所见那么无辜么?”

    “妹妹会和自己的哥哥行欢好之事么?”

    楚诗怜头皮发麻。

    而柳和玉震惊万分,他转头看向楚诗怜:“诗怜你?!”

    楚诗怜不敢看柳和玉,嗫嚅道:“那一次我喝醉酒,认错了……”

    慕汇笑道:“是啊,就一直错下来了。”

    楚诗怜脸涨红了,她道:“如果不是知道廖光远早有婚约,却隐瞒我,我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事。你别说的那样暧昧,之后我也向你道歉,至于后来那几次……我太伤心了才……”

    柳和玉一听,心却是凉了半截:这两人的私情,看来也是真的。

    虽然慕汇听起来甚至有些可怜,但他自己却好像浑然不觉,反而笑起来。

    “诗怜啊,除了你的光远外,你对别人又是何等的无情呢。”

    “但哥哥不怪你,哥哥就是你的狗。”

    楚诗怜看着他的眼神,就像一只尾随已久的豺狼,闪着侵略性极强的光,她感到汗毛直立。

    “这件事,你们不要插手了,我自己处理。”慕汇抛下这句话,深深看了楚诗怜一眼,就去拖动廖光远的尸体。

    柳和玉还没完全从混乱中恢复过来,只听见楚诗怜的声音。

    “慕汇,算是我放任的你,是我的错。明明感觉你不正常还装作若无其事。你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天衣无缝,我帮你。”

    柳和玉也心情复杂。

    他们和慕汇早年相识。虽然他觉得慕家全家都很古怪,一直都不喜欢慕汇,但毕竟发小之情。再加上慕汇在他们落难之时,虽然力量微小,但一直暗中有帮助,这是滴水之恩。

    还有就是楚诗怜,楚家因柳家受难,柳和玉对楚诗怜愧疚了一辈子,绝对无法放任她去涉险,而自己置身事外。

    所以他加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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