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迷离
"你们说什么?罗马怎么了?"瓦伦蒂娜连忙快步上前,向两位男士急声询问道。
"Papa(教宗),我们'仁慈的圣父'若望·保禄二世在圣伯多禄广场遇刺了。"紫衣绅士抬眸看了瓦伦蒂娜一眼,而后谦逊有礼的复述道。
"是的,教皇中了两枪,此时正被抢救当中。"白衣男士热心的抖了抖报纸,将报刊上最大画幅的版面展示给瓦伦蒂娜看。
"那平民呢,周围的民众有人受伤吗?"瓦伦蒂娜迅速接过报纸,她一目十行的扫视过头版头条上所书写的最新消息。
"不清楚,当时的人员太密集了,要看后续的报道。"两位绅士从容交谈后答道。
瓦伦蒂娜听到回答后,心生害怕,止不住的胡思乱想,她害怕圭多在现场,她害怕他会出事,她迫切的需要知道他安危与否。
晌午,瓦伦蒂娜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格勒奈尔街公寓。
"夫人,您怎么了?"大约是瓦伦蒂娜的模样实在空洞的吓人,女仆自她踏进家门后就紧跟在旁,询声问道。
瓦伦蒂娜没有理会女仆的问句,她匆忙冲进房间,在自己的梳妆台上一顿手忙脚乱的翻找,终于在盒底翻出一张泛黄褪色的纸条。
"缇婭,你去给这个地址发个电报,问一下圭多究竟有没有去参加若望保禄二世的赐福活动。"瓦伦蒂娜将纸条递给了女仆,这是圭多很多年前给她写下的罗马公寓地址。
"好的,夫人。"女仆看瓦伦蒂娜面色不定,知晓肯定出了大事,她当即反应过来,迅速跑去发电报。
在缇婭离开的瞬间,瓦伦蒂娜也直接瘫软的坐在了长椅上。
她的心脏砰砰急跳,满脑袋都是各种可能出现的后果和假设,她害怕,她担心,她止不住的满脑子都是圭多的身影。
她怕他在场,怕他出意外,怕孩子们会失去爸爸。
瓦伦蒂娜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她眼圈通红,脆弱无依的紧抱双臂,将自己全身蜷缩在了一起,静静窝在长椅的一角。
"夫人!主人去了,去参加了圣父的赐福!"女仆收到电报的第一时间即飞奔过来,告知瓦伦蒂娜。
"那他如何?有受伤吗?"瓦伦蒂娜当即抬头,紧盯着缇婭的双眼问道。
"似乎……"女仆将手中的电报拿给瓦伦蒂娜,而后站到了一旁。
这份电报说明的并不十分清楚,大概是书写者的法语使用的不太熟练,语焉不详的只交代了事件发生当天,圭多与教宗都在场,而后关于他是否受伤的部分说的含糊不清,似乎是受伤了,但是却没有具体。
瓦伦蒂娜看完电报,脸色苍白,心中的担忧愈发加深,她强撑起虚弱的身体,反声问道,"缇婭,你能帮我订一张最快的到达罗马的火车票吗?"
"可是夫人,您现在,不应该出远门……"女仆想起圭多临行时的交代,咬牙劝解道。
"可是我的丈夫现在安危不明,你叫我怎么能够安心留在巴黎!"瓦伦蒂娜急声反驳道,她嘴唇发白,深感似乎小腹也隐隐作痛。
"好的,夫人,您别着急,我这就去订票。"女仆眼看无法阻止瓦伦蒂娜,便急匆匆的跑出了门。
当天晚上,瓦伦蒂娜孤身乘上了前往罗马的列车。
但是巴黎到罗马的距离实在太远,中途还有三四个需要换乘的车站,长途旅行数天后,待她到达罗马的时候,整个人几乎已经奄奄一息,十分虚弱。
大概是女仆在瓦伦蒂娜出门前便已经发电报通知了罗马这边,刚到罗马从车站出来,她就被一位叫多曼尼克的管家接走,扭送到了一栋漂亮的罗马公寓中。
"圭多在哪?"瓦伦蒂娜脸色苍白的问道,多曼尼克提前准备了一位医生,正在给她注射葡萄糖。
"Comte(伯爵)他……"多曼尼克看了一眼医生,欲言又止。
"Comte(伯爵)?"瓦伦蒂娜怔怔的反问,她脑海中突然炸起一道电光火石。
似乎隐隐之中,圭多所有行为的不合理之处都有了答案,她的心中当即有个呼之欲出的念头,一个近乎不可能却最接近真实的答案。
"夫人,您先休息,伯爵会来看您的。"多曼尼克恭敬的说道,他与医生交换了一下眼神,又用意语指挥身后的两名侍女看住瓦伦蒂娜。
管家多曼尼克离开之后,整个公寓再没一位会说法语的仆人。
瓦伦蒂娜被侍女们强制关在房间休息,医生给她喝的药里似乎也有安眠作用,不知不觉,她就在房间昏睡了过去,直到夜幕降临才醒来。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过了两三天,她终于见到了圭多。
因为侍女强迫她吃的安眠药,她这几天一直浑身无力的躺在床上,此时也只穿着宽松的白色睡裙,半撑着身子躺着。
"瓦伦蒂娜……"圭多衣冠整肃,面色沉静,似乎并没有受伤。
"亲爱的,你真的没事吗?"瓦伦蒂娜一睁眼见到圭多便忧心忡忡的搂住了他。
她泪眼斑驳的埋首在他胸前,紧贴着他的心口,"我好害怕,你不知道这些天我有多害怕!"
"嗯,没事,只是被流弹擦伤。"圭多紧紧的抱住瓦伦蒂娜,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宽慰道。
"那他们为什么不说,多曼尼克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瓦伦蒂娜眼含雾气,她生气的锤了锤他的肩膀,忧心斥责道。
"他们……算了,你别管他们。"圭多心疼的看了眼脸色惨白的瓦伦蒂娜,他拂了拂她额间的发丝,"你才是危险份子,为什么从那么远的巴黎跑过来,你不知道自己身体不舒服吗?"
"知道……可是,我更害怕两个孩子会失去爸爸。"瓦伦蒂娜低眸垂泪,让她在那种惊慌失措的情形继续呆在巴黎,她都不敢想自己还会做出什么事。
"不会的……他们不会失去我。"圭多眼神微恸,说着便紧贴着瓦伦蒂娜的额头亲吻,并将她整个人护在了自己怀中,"永远不会……"
"可是圭多,多曼尼克为什么称呼你为Comte(伯爵)。你不是说你是军人吗?"瓦伦蒂娜倚靠在圭多怀中悠悠的问道,她微微抬起头,试图探究他的神色。
"……这不重要,我确实是一名军人。"圭多拂了拂瓦伦蒂娜的金发,柔声安抚道,"你现在别胡思乱想,医生说宝宝很虚弱,差点就要见不到他哥哥了。"
"那,我暂时不能回巴黎了对吗?"瓦伦蒂娜抓着他的手臂问道。
"对……医生说你现在不能长途旅行,你就暂时安心呆在罗马吧。"圭多朝她宠溺的笑了笑,搂着她就像哄小孩似的。
"那我是否能见到你的父母……以前,你一直说他们在罗马忙,所以没法见面。"瓦伦蒂娜轻轻摩挲他的手臂试探道。
"……他们身体不好,出去修养了,不在城中。"圭多微微停顿,眸色稍沉的答道,他抓住瓦伦蒂娜不安分的手,将其扣到自己身前。
"……"瓦伦蒂娜面不改色的收回手,不再多问一句。
"夜深了,我明天再来看你。"圭多说着,便站起身,就要离开。
"你不住这里吗?"瓦伦蒂娜脸色微变,虽然不问,她也从他身上一切的反常中得到了答案。
"……Chérie(亲爱的),你是个聪明人。"圭多眸色深沉的望了瓦伦蒂娜一眼,只一眼,便让她看清了多年的枕边人究竟是个怎样冷血的人。
"所以,这就是原因……"瓦伦蒂娜哑然失笑,她苍蓝的双眸直愣愣的注视着圭多,原来她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过他,"原来,这就是一切为什么的答案……"
圭多脸色阴沉,他的眼中浮起些许不忍,而后又被更为冰冷的东西覆盖。
"既然来了罗马,那就好好休息,我会派人将小乔瓦尼接过来,医生叮嘱说你这半年都不能出远门。"圭多说着,便俯身贴近瓦伦蒂娜,想要与她吻别。
瓦伦蒂娜冷眼看着他,侧身躲过他的吻,"所以我还应该谢谢您对吗?伯爵大人……"
圭多听到瓦伦蒂娜的明褒暗贬面露不悦,他伸出手强硬的抓住她的下颌,无视她的挣扎贴吻了上去,并覆耳冷言道,"你知道,没有多少Noblesse(贵族)会对一个情人如此长久的上心。"
下一秒,她的手掌便拍在他的脸颊上。
"啪"的一声,一道响亮地耳光,引得的室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圭多抚着脸上火辣辣地刺痛,目光微微停滞。
但是很快,他又在唇角勾起一抹生冷的笑容,"我知道你会生气,但是你已经在罗马,我不会再让你离开。"
"你是个骗子!我竟然为了你离开家,离开家人将近十年!"瓦伦蒂娜怒不可遏的瞪着他,她的声音颤抖,几近嘶哑的吼道,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着又止不住的恸哭起来。
她想起久未谋面的父母,想起写信给她的哥哥,想起家乡小镇的一草一木,想起多年前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与圭多在古堡的初次相识……
瓦伦蒂娜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瞬间碎裂成了七八瓣,这一切都是她的选择,是她在多年前盲目相信了圭多的谎言,相信了他们是真的相爱,相信了所有的不同寻常和阴差阳错。
瓦伦蒂娜越想越难过,她气的直敲打自己的脑袋,恨自己没有早点醒悟,恨她没早看穿一切。
"是我错,我是骗子!"圭多急忙抓住她的手,他眼中不自觉流露出心疼的神色,"那你打我就好,不要这样伤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