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郫县林家,那可得往三代前所说,那时的林三还是个脚夫,对谁都是笑脸相迎,没什么脾气又热心助人的性子,后来得了某个贵人的赏,娶了个美娇娘。
在其帮衬之下,在城里做起木材买卖。
经过三代积累,这才摇身成为“林老爷”,奈何到了这第三代的林有财这里,以往的亲朋故友对此只能无奈摇头。
有和林有财合作生意的,最终家财散尽,落得远走他乡的下场。
有和林有财是订了亲的亲家,只是还未等到成亲的那天,莫名惹上麻烦,家中只得变卖家产平息祸事,最终亲事不了了之。
按理来说,和林家占了关系都没有好下场,可林有财是个长袖善舞之人,在哪都能攀上关系,便隐约成为各家府上老爷们要交好之人。
这不,从府城来的陈采官都被招揽着在林府住下了!
陆捕快带人前往林府时,没有瞒过那些眼睛,光是听到那哐哐敲门声,都知道对方是来者不善,偏偏忍不住那想要偷听的心思。
“来嘞!来嘞!”守门的小厮边开门边喊。
大门稍微打开,陆捕快随即一马当先地挤开面前小厮,厉声喊道:“让林有财老爷和林福生少爷随我去一趟衙门过审!”
声音洪亮到让有心打探者听得清清楚楚,也让他们每个人心里带着看戏情绪。
“差爷,您是不是搞错了啊,我家老爷和少爷平日里再和善不过,怎么会……”小厮边说边看向另一边角落,看到那道瘦小的身影往里跑时,这才缓住心神,“肯定是无知之人去县衙乱告!我家老爷和少爷是平白受了冤枉!”
这后半截话是对院外偷听之人所说,声音难免大了些,陆捕快掏了掏耳朵,不耐烦道:“喊什么喊!这是知县大人亲自下的令……”
说着,陆捕快双手叉腰,声音更大的说道:“传林有财和林福生到衙门过审,不得有误!”
“要是再耽误时间,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陆捕快语气陡然变得不善起来,在他身后的捕快示意般动了动刀柄。
小厮面色变得不善起来,视线落在那边好事之人,眼里带有警告。
“快点!别耽误事!”陆捕快催促道。
“什么事这般着急?”陌生的男声从里响起,小厮一听这话仿佛看到救星,略带委屈地轻喊“陈大人”。
此人正是陈采官,他斜眼看向陆捕快,沉声道:“这个时辰,衙门都得歇息了。你们陆大人年轻气盛,可守法的百姓还得休息呢!”
陆捕快心想“陆大人简直神了”,连陈采官会出来的事都料想到,于是更加信心大增地说道:“律法第三百二十一条,凡府衙有要事传唤,不得耽误!若是有碍审讯者,可先行拿下。”
伴随着这尾音,陆捕快适当拔刀,锃亮刀光正巧落在陈采官的眼睛下方,吓得他往后退了几步,厉声喊道:“大胆!本官可是朝廷命官,哪是你一个小小捕快就能拔刀相向的!”
陆捕快平静地松了手,刚亮出的刀光也回了鞘,说道:“陈采官莫急,就算要拿下,也是得有碍审讯。”
他话说的不卑不亢,看向旁边沉默小厮,即刻换了语气,冷声道:“还不快点!不然本捕快先把你拿了!”
俨然是在杀鸡儆猴,而被当做“猴”的陈采官对那位陆大人还心有余悸,他可没忘记在县衙门口的那番话,左思右想都不是自己能得罪的人,犯不着为了一个没什么关系的商户惹得对方不快。
“去吧,把你家老爷和少爷请出来,陆大人向来秉公行事,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不怕不长眼的人来冤枉。”陈采官平静道,没有要再管的意思。
正在此时,一脸富态的林有财笑呵呵走过来,对陆捕快说道:“实在抱歉,来迟了!”
刻意避开来迟原因,又道:“幼子近来贪玩,不小心崴了脚,恐怕……”
说话间,林有财拿出沉甸甸的精致荷包往陆捕快那边递,以往这时候都能送出去,可那边却没有接。
“那可不行,就算是瘫在床上,也得把人带到衙门!”陆捕快严肃道,想着耽误了不少时间,扭头看向身后的人,“哥几个,咱们就是抬也要把林小少爷带进衙门。”
“林老爷,您说这林少爷需要我们抬吗?”陆捕快似是而非地问道。
“哪里敢劳烦差爷。”林有财客气回应,转头对贴身小厮吩咐了几句,随后有礼地走到陈采官身边,满脸歉意地赔罪。
“此事发生得突然,还不知何时能配合知县大人调查清楚,就怕耽误知府大人的大事。”林有财愧疚坦言,可听在陈采官耳中却有了别意。
都是千年的狐狸,怎么会听不懂着话外之意。
原本不想掺和这事的陈采官,只能笑道:“瞧你这话说的,陆大人办事向来高效,理应不用拿着理天天这般喊你们去衙门。算了,今日我陪你们去吧,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就多谢陈大人了。”林有财感谢间,从怀里拿出几张百两银票递过去。
“好说,好说。”陈采官自然接过银票,笑得温柔可亲。
日落时分,余晖为县城镀了一层橙黄的光,有人得知林府被县衙请去的消息,那是恨不得奔走相告!
而正在茶馆里无所事事的葛二麻子突然见到一道身影闯进来,下意识地站起身,以防备神色看过去,见是熟人后,才缓了神情。
“那个林府出事了!”来人激动喊道,“被县衙的人带走了!”
葛二麻子心里咯噔,故作镇定地问道:“和葛家的事有关?”
“好像不是,说是有一个十几岁的女子和一个老头进衙门后,没多久陆捕快就去林府找林老爷和林小少爷受审呢!”对方越说越激动。
“受审就受审呗,又不是定罪,又不是挨了打,有啥激动的。”葛二麻子淡淡道,“所以葛家的事,定了没?”
“你这么关心葛家做啥,又不是你做的事,有啥好心虚。”对方不解道。
葛二麻子显得有苦说不出,要不是他当时被那小子套话,也不会说出苏屠夫家娘子和葛祁之间那见不得人的关系,后来更不会被苏屠夫知道,拿着砍刀追着葛祁跑几条街,然后把人吓得跳河逃命。
至于葛祁死在岸边,和他们这些人有什么关系,却被葛家揪着不放,三番两次闹到衙门去,要不是县令大人讲道理,他葛二麻子都得在牢里待着。
所以这次的热闹,就算打死他,都不敢去看,免得又被葛家惦记上。
“那我自己去看了,回来再和你说!”只留下这话的尾音,人早就跑走了。
而这样的话音不知在郫县各个角落里传了多少遍,有单纯来看热闹的,也有带着怨气来看林家下场的,四五成群的围在公堂外,就等着开审的时候。
公堂两边各站着一队衙役,他们手里拿着水火棍,在身着官袍的陆镜白走出来时,只听其异口同声道:“威——武——”
公堂外的百姓即刻变得肃静。
赵班头高声喊道:“带原告下坝村村长李勇康,被告林有财、林福生。”
沈知意是跟着村长一起过来,而她没想到会以这样“陪审”的方式再次见到陈采官。
他们沉默地互看一眼,泾渭分明地站在两边,朝上头坐着的县令大人行礼。
惊堂木拍响,只听那严肃的声音问道:“堂下可是下坝村村长李勇康?”
“小民正是下坝村村长李勇康。”村长沉声应答。
“今日你来状告何事?”陆镜白随即问道。
“小民要状告林府无故开闸放水,淹了俺们村孤女的田地和屋子……”村长扬声道。
“刁民,你胡说八道!”林福生出声打断道。
这猛地听到这蛮横地话音,村长骤然愣住,怎么还有愣头青敢在公堂上叫板,这是不把陆大人放在眼里啊?
“啪!”陆镜白敲响惊堂木,冷声道,“公堂之上不得造次,再有下回便拉下去打三大板。”
“你……”林福生正要说话,却被身边的林有财拉了拉衣袖,只能憋屈地闭嘴不语。
“李村长,你继续。”陆镜白提醒道。
“在昨日的丑时……”村长将之前沈知意的话改成“由自己发现”,随即指向林福生那边,“那道身影和他很像,小民不会看错!”
“放屁,根本就不是……”林福生说道这,被林有财肥胖的手捂住嘴,他满脸歉意地笑了笑。
那边陆镜白拿起的惊堂木并没有敲响,转而对林有财说道:“原告既已阐述完,那就由被告来告知本官,昨晚丑时,你们人在哪?”
“大人您这话问的,那时候自然是在家睡觉,小民的夫人能为小民作证。”林有财缓缓道,“至于我儿、福生他伤了脚,也是早早歇息了。不过小民忧心他夜里会脚疼,安排了秋生守着。”
“要是大人不信,还请传唤他们。”林有财谦和道。
沈知意略带深意地看向林有财那边,现在还没有到出示人证和物证阶段,要是那边迫不及待给自己安排个“伪证”,不知会不会加大惩处呢?
不过像陆大人那般正直的人,应该会直接抬证据吧?
“既如此,那便传林夫人、秋生上堂。”陆镜白平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