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临典……”她此时心中万般感受,临到唇间,却又道不清,说不明。最后只能小声道了句:“谢谢。”
“傻不傻?跟我说什么谢谢?”裴临典捂着胸口轻吐了口气,缓缓站起了身子。
飘棠月自知,她如今什么也帮不上他,甚至连他最后的时光也还要帮他消耗殆尽,除了谢谢,她能说的所剩无几。
“走吧,去找渺珠救你爹娘。”裴临典声音淡淡的,却十足十的坚定,飘棠月只觉莫名的安全感,不知为何,只要裴临典在,她总是觉得有十足十的把握。
“好。”飘棠月乖乖的道了句好,可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说道“但是你尽量别出手,我来。”
裴临典轻笑一声:“好,听你的。”
待二人来到右教大殿时,柳引很快便迎了出来,此时天光大亮,来人是柳引,并非渺珠。
飘棠月只一眼便将他认了出来,他们二人实在是太好区分了。
“裴公子,飘姑娘,你们怎么来了?”柳引自知上次之事,心中有些对不住他们二人,后也频频后悔,还好他们二人并无大碍。此时见到飘,裴二人,心中不知为何,莫名有些愧疚。
若是那天晚上,不让他们进屋,后面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
“柳公子,我知道,你并非是弑杀之人,既然过去所造罪孽无法挽回,不如就此收手呢?也好给渺珠积些福分不是。”裴临典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冽,虽说是劝告,可怎么听都有一股子警告的意味。
飘棠月讪笑了一下:“柳公子,我知道你与渺珠两情相悦,人族与妖族之间的仇恨并非一夕之间所能化解的了的,这些我也清楚,妖也不全是坏的,人也不全是好的,物竞天择,弱肉强食。但是,可不可以不要把枪矛对准手无寸铁的百姓们。”
“飘姑娘这话说的有问题,你们人族保护你们人族,我们妖族保护我们妖族,你们人族护不住自己的百姓,乃是你们的无用,并非是妖族的恃强凌弱。”
“行。”飘棠月艰难的吐出了字,“我今日不是来与你争辩的,将你们掳过来的百姓放了,我愿意支付赎金。”
“赎金?那怕是用不上了,那些人都死了。”
“什么意思?”飘棠月突然只觉一阵恍惚,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弯,“不可能,你在骗我吧?”
“我何须骗你,青斋破阵受了内伤,又强撑着和裴临典大战,便命他手下捉了人族来补充精血。一个时辰前,他们便都去了你逆水河畔,此时怕是…”
说到此时,飘棠月便慌忙转身赶去了妖族逆水河畔。
“为时已晚。”看着二人急匆匆的背影,柳引轻轻摇了摇叹息一声。
飘棠月大步的奔跑着,头次觉得,原来人的心脏可以跳的这么快,感觉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她跑的很快,甚至开始头晕目眩,耳鸣,隐隐约约听到裴临典在她耳边说些什么,可她却怎么也听不清楚,她晃了晃脑袋,想尽力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却只觉得心中此时空白一片。
在离河畔还有百米远时,她便感受到了青斋的妖气,蓬勃的妖气比就几天前更甚,柳引没骗她,他确实在用人族百姓的血疗伤,并且目前看来还十分有成效。
“爹,娘……”想到这,她连忙大步跑上前去。
只见那河畔空地处,遍地烫着尸身,不仅有人族的还有妖族的,而她的爹娘此时正悬浮在空中,丝丝缕缕的精血从他们身体中溢出,化作丝丝缕缕的红线将青斋包裹着。
裴临典见状,正欲提剑而上,可他的身体太弱了,不过只是唤出了他的佩剑,便深觉无力,甚至一向觉得轻盈的长剑,此时此刻也觉得无比的重,他竟已经到了提不起剑的程度了……
再抬起头时,飘棠月已经唤出了血刃剑,试图斩断那汲取着飘父飘母的红线,可他们的周身却似有一道屏障将她隔绝在外,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斩不破这白色光芒。
就连羽衣也幻化出了原型,一同与她破阵,可无果。
隔着白色屏障,她能看见他们的眼睛,父亲一向怕高,从不往高处去,母亲更是怕妖,怕尸身这些,如今却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二老经历着自己平生最害怕的事情,甚至即将要步入死亡,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不要!青斋大人,我求你,放过他们,求求你!”飘棠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越来越虚弱,原本红润的脸变得煞白。
手中的剑不知为何无论如何也握不紧了,她使劲拍打着白色的屏障,甚至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去将它撞开,可这屏障却纹丝不动。
眼看着半空中的人越来越多的掉落,飘棠月鼓起勇气,提着剑蓄力,剑意破空而来斩破了白色的屏障,可这一剑却并不是她挥出来的,来不及细想,她连忙冲入阵法当中。
“爹,娘!”此时的二老,已经十分虚弱了,飘父尚且还能说出几句话来,飘母无力的抬了抬眼皮,眼角一滴泪滑落,什么也没说出口。
“娘,你别怕!我,我来救你们了,别哭,别怕。”飘棠月一手搂住父亲,一手搂住母亲,带着二人离开了阵法。
青斋此时正处在疗养的关键时刻,阵法运转不容中断。
飘棠月将人带出,安置在羽衣背上后,这才惊觉裴临典的状态比方才更加糟糕——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唯有纯色艳的茨木,十分不正常,仿佛……
莫非……?
这个可怕的念头刚一闪而过,飘棠月便已经冲到了裴临典跟前,红着眼眶,颤抖着声音问道:“方才那一剑是你?”
裴临典并未回答,只是微微勾起了唇角,那笑容淡得像是随时会消散的薄雾一般。
“你是不是疯了?”飘棠月眼眶通红,声音几乎有些尖锐,“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死的!这样会立刻要了你的命的你知不知道!”一双眸子布满了红血丝,内里却尽是泛着心疼之意。
裴临典嘴唇翕张,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鲜血从指缝间渗出。他从怀中取出帕子将唇间血拭了个干净:“我本就是将死之人……”
“我不准你这么说自己!”飘棠月哽咽着打断他,泪水夺眶而出,语气中是止不住的哭腔,“走,我们离开这,我们回家,我们现在就回家好不好?什么劳什子人族,妖族,什么恩怨纷争,我们都不要再管了好吗?”
她用力的拽住裴临典手腕,试图带他离开,可他却纹丝不动,轻轻的挣脱开她的手。
“月儿,抱歉,这次我不能答应你了。”他一如往常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眼神却十分坚定。“带伯父伯母先走。”话音未落,他已执剑转身,义无反顾地冲向那阵法当中。
“裴临典!”
飘棠月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身后突然传来羽衣十分焦急惊慌的呼喊声:“主人!你快来看看,老爷和夫人,要撑不住了……”
飘棠月只觉五雷轰顶,刹那间,天地仿佛在她眼前崩塌。她踉跄着奔向羽衣,却在看清父母的那一刻,双腿骤然失力,重重跪倒在地,整个人扑倒在二人身上。
飘父飘母浑身苍白泛青,肌肤冰冷如霜,再无一丝温度。往日里神采奕奕的容颜,此刻却如枯叶般黯淡无光。他们艰难地睁着眼,目光微弱却固执地凝望着她,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最后的记忆里。
飘母见女儿泪如雨下,指尖微微颤动,想要为她拭去泪水,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飘棠月心如刀绞,一把抓住他们冰冷的手,紧紧贴在自己湿透的脸颊上,仿佛这样就能将体温渡给他们。
她哭得几乎窒息,声音支离破碎,每一声抽泣都像是从肺腑里撕扯而出。 :“坚持一下好吗?求你们!”
飘母望着她,唇角缓缓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眼底盛满不舍与疼惜。下一刻,她的手倏然垂落,双眼轻轻阖上,再无声息。
“娘——”飘棠月疯了一般扑过去,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逐渐消散的温度。
“月儿……”飘父的声音轻如游丝,飘棠月慌忙俯身贴近,才听见他断断续续的低语,“往后……爹娘不在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
“不要,我不要!”泪水决堤般涌出,她拼命摇头,嗓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字句,“你们别走,不要丢下我!”
“听话……”飘父的声音细若蚊声,几不可闻,飘棠月靠的十分近,这才听了清晰。
她双膝跪地,将父母紧紧搂在怀中,胸口如被利刃贯穿,疼得连呼吸都成了折磨。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她硬生生咽下,颤抖着开口:“好……爹,月儿答应您,月儿以后一定好好照顾自己,一定听爹的话,再也不捉妖了,您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月儿,再多陪陪我……好不好?”
她红着眼,泪水模糊了视线,却仍固执地睁大双眼,仿佛只要不眨动一下,时间就能在此刻停滞。
“月儿......”飘父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坠地,“抱歉...爹爹这次...要食言了......”
“不要......”她拼命摇头,发丝混着泪水黏在脸上,“求您了......”
飘父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记住...要...好好......”话音未落,那只布满老茧的手突然失了力道,重重垂落。他的眼睛缓缓阖上,唇角却还留着那抹未说完的温柔。
飘棠月浑身剧烈颤抖着,死死抱住父母尚有余温的身体。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砸在父母渐渐冰冷的面容上。
远处传来了裴临典破阵的声音,而她的世界,却在这一刻彻底寂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