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山。
巨树盘踞,妖兽潜伏。
古老的森林一望无际,常年无人踏足,林中一草一木都充斥着危险的味道,仿佛下一刻便有妖怪从暗中跃出,令人感到深深不安。
杂草虬结的山路上,出现一道凌厉的身影,来人十八九岁的年纪,相貌生得锐利俊美,气势非凡。他出现在这古老的林中,是突兀却杀伐十足的存在。
只见他手中灵剑挥砍,将脚下挡路的杂草藤枝横扫清除,生生杀出一条路来。
江与珩环顾四周,敏锐地感觉到已经有几只妖物盯上他,不过是忌惮他的力量,只能暗中窥视,等待机会。
他不屑冷笑,不动声色地继续向前走,左手却抚上右腕上的银甲。
恰好这时,他路过一处水潭。
水面清幽,倒映着他的身影,以及身后那些蠢蠢欲动的影子。
江与珩假装不知,来到潭边擦拭灵剑。
他借着水面去看,这些妖物已经悄无声息地靠上来,尖锐的利爪即将穿透他的喉咙。
只听一声霹雳,天火雷轮霍然飞出,电光横行,这些吃人的妖怪齐齐惨叫出声,被劈成焦炭,当场灰飞烟灭。
这一场景,将周围不敢上前的小妖吓得魂飞魄散,那些动了贼心、或者是看热闹的精怪们一哄而散,不敢再跟着江与珩。
林中,彻底安静下来。
江与珩将天华剑擦拭干净,这才重新上路。
招摇山地势复杂,他从山下一路找到山上,没有发现任何人居住过的痕迹,这里完全是妖怪的天宫。
但洞仙也不会骗他,况且他隐隐感觉到山中仙泽浓厚,定然别有洞天。
自从那天与沈唤星分别,江与珩回到玄天剑宗养伤,心中却一直记挂着洞仙的事情。
这人送他出阵后,气息就消失了,显然为了帮助他,已经耗尽了生命力。
江与珩没想到他会做到这一步,而他答应了洞仙来到招摇山看望他的师父师妹,他心中同情此人,当然不会失诺。于是在养好伤后,他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这里。
巨树擎天,伞盖般的树叶遮住头顶大部分阳光,依旧有少许光线照进来,一缕一缕地斜射在地面上。
江与珩踩过脚下铺得厚厚一层的枯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等到开阔地方时,他掐诀开始御剑。
从高空俯瞰这座仙山,见山势矫若长龙,山中构树成群,花叶光芒四照。此地多生金玉,仙泽流连,天边祥光万道,紫气喷射。
真乃仙家隐居之所。
再行数里,眼前出现巨大的湖泊。
只见水接天隅,澄波万里。湖水中央,被阳光照耀之处,伫立着一座竹屋。
江与珩御剑降落,发现这座竹屋建得很随意,但取用的竹子居然是罕见的龙鳞竹,品种优良,竹身隐隐有灵气闪耀。
洞仙所说的师父师妹,应该是住在这里。
江与珩站在门外,道:“前辈,多有叨扰。晚辈玄天剑宗江与珩拜谒!”
竹屋内没有人来开门的脚步声,也没有说话声。
江与珩再一次道:“晚辈玄天剑宗江与珩,有事拜谒!”
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迟疑中,江与珩上前轻轻推开用竹子做的门扉,房门吱呀一声,缓缓敞开。
屋内空无一人。
江与珩举步入内,发现屋中布置雅洁,中间一张竹桌,一只竹椅,桌上摆放着青瓷花的茶盏水具,左边墙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画。再往里,靠窗位置是书房,案几上文房四宝俱全,居然还有一幅题字,写着两句诗:
白玉如蟾俱是妄
青天指月亦非真
字迹走势雄劲,笔锋凌厉似寒霜,看得久了,竟仿佛活了一般,扑面而来一股寒冬的冷意。
仙鹤浴雪的屏风后,是一张简单的小榻。
除这些以外,整座竹屋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江与珩伸手抹过桌面,指腹间染了一层灰。
这地方,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难道是搬走了?
江与珩环顾四周,从痕迹来看,这里似乎只有一个人居住。
还是他找错了?
江与珩心想此处说不定还有另外的隐居之地,于是御剑打算将整座招摇山都搜索一遍。
从艳阳高照,一直找到暮色四合,他都没有再找到另外的居所,显然这座竹屋是唯一曾经有人待过的地方。
望着天边渐沉的落日,江与珩立在竹屋外,回想起那个可怜的人,恐怕他的师父师妹至今都不知道他的死讯。
“江与珩,有时间你帮我回招摇山看看吧,我师父就住在那里……还有师妹。”
罢了,多等几日也没什么。
往返一趟需要六天时间,再等上五天,他也来得及赶回玄天剑宗。
江与珩心意已定,他在山中找了个住处,等上一段日子,如果依旧没有人回来,他就离开。
夜幕降临,明月高悬于夜空,将湖面照得波光粼粼。柔和的光辉让水天纤尘不染,静谧无声。
江与珩遥望明月,风吹动他的衣衫,就像当初在听澜城外的那阵风一样,也将她的话带到耳边。
“你说玄天剑宗附近有许多仙山,雄伟壮观,远赛诸多美景。我处理好事情后,能去看看吗?”
她期许、忐忑地目光,以及嘴角隐约的微笑。
当然可以。
他这样计算着时间,就是为了处理好事情后,能够赶得回去。
夜风温柔,他却忽然一怔,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思绪麻乱地问自己:他那么在乎干什么?沈唤星只是说来看看,他怎么惦记到现在?
江与珩觉得自己变得有些莫名其妙,他盘腿而坐,用修炼来忘记刚才心间泛起的波澜。
他一连在此地守了四天,可是那座竹屋的主人始终没有归来。
第五日的清晨,江与珩被照在眼上的第一缕阳光唤醒,他打算守到今天下午,如果还没有人,那么他就得离开了。
山间凉风习习,树叶翻滚沙沙作响,让人心情宁静。
云气开合,天华剑光如银。
江与珩御剑采了几只灵果充饥,此刻山间的精怪还未苏醒,因此他倒也没被妖物骚扰。正当他返回时,不经意地一瞥,却见下方有一处的古林死了一片。
从高空看,分外突兀。
江与珩觉得奇怪,御剑落地。这才发现这片土地不知被什么污浊过,呈现大片的黑色土壤,甚至散发一股恶臭。树木更是腐烂得不成样子,仿佛被夺走生命力一般。
这里分明是被邪气侵袭过。
招摇山有仙泽护佑,部分生灵甚至借此修炼,怎么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这种毁灭程度,足见这妖怪修为不低,甚至极高。
黑色土壤不断向前蔓延,江与珩顺着痕迹追去,直到来到一处断崖,痕迹消失了,就像是这妖怪长出翅膀,飞走了。
江与珩将周围勘察一番,很快在几处地方发现了阵法残留的痕迹,但已经被蛮横地破坏。看来曾经有人在这里设下结界,似乎要困住什么东西,时至今日,没有加固,这东西已经逃走了。
从结界精密程度来看,这人修为甚至凌驾于修仙界几位大能之上,那她要困住的,又将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江与珩想起了那座竹屋,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他御剑飞回竹屋时,因为居高临下,真的发现了一些东西。
只见碎金的湖面下,竟有几团黑色的东西,静静地躺在水中。要不是认真观察,还真发现不了。
江与珩落在水面上,念了口诀,这才看清湖底的东西。
居然是四条巨大粗长的铁链,足有千斤重。但铁链已经被挣断,断口凹凸,显然是用蛮力挣脱。
这下印证了他刚才的想法,这里曾经真的封印着一只妖兽,可如今无人看管,已经逃走了。
碧波荡漾,耳边是涌动的水声。
江与珩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跑走的是什么,他不清楚。守在这里的人,也根本不见踪影。一切都有种诡异的神秘感。
中午后,江与珩御剑离开了招摇山。
次日傍晚,他路过了忻州。眼见太阳落山,他也没有彻夜赶路的习惯,于是入城中落脚。
就在他打算入住一家客栈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少爷?”
江与珩觉得这道声线有些熟悉,转头一看,来人是一名年纪莫约三十左右的中年男子,身穿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左手拇指上戴着一只绿扳指,满脸欣喜之情,“少爷,真的是您!”
“殷管家?”江与珩意外。
殷松小跑迎上来,恭敬之情溢于言表,“小人不知少爷要来忻州,否则定派人去迎接!”
江与珩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殷松笑吟吟道:“小人是来忻州查账,没想到能够遇见少爷。”
“查账?忻州有家里的产业?”
殷松恭维道:“少爷忙于修炼,自然不知道。近年来家中多了些生意,打算在各地开设别馆,提供给往来商贾、地方官员居住。这也是大小姐的建议,如今各州城镇都已设有温家的别馆。”
他口中的大小姐是江与珩的母亲,温意迟。
温意迟出生于北方名门望族,是家中独女,头上还有两个哥哥。多年的财富累积,令温家的产业遍布各地,不计其数。
温家三个孩子,只有温意迟能够修炼,父母便花大价钱请来师父。她性格不喜与人交流,直到二十三岁那年才嫁给江照。面对玄天剑宗在修仙界中的地位,温家对这门亲事可谓是喜不自胜。
而温意迟嫁人后,也没有过上闲云野鹤的日子。陪嫁过来的许多产业也由她本人经营管理,有时也会捎带上江与珩,而殷松是她的助手之一。
殷松见江与珩要进客栈,连忙道:“少爷来忻州是为了历练么?”
“只是路过,明日就回去。”
“那少爷不妨去清风馆落脚,这里人来人往,恐怕吵到少爷休息。”
江与珩微微颔首,殷松忙不迭地引着他往别馆走去。
清风馆设在城中清幽的地界,门前挂着两只巨大的琉璃灯,中间的匾额上用滚金印着温家的家徽。
馆内布置典雅,九曲回廊,庭院深深,处处透着精致与奢华。
江与珩被安排在一座小院中,环境当真无可挑剔,装潢摆设都是上等,堪比皇家别院。
殷松说道:“少爷在此稍作休息,小人这就命人准备晚宴,都是少爷爱吃的菜色。”说完便退下安排去了。
江与珩从小生活富裕,对衣食住行不免挑剔些。但他是温家小少爷,这一晚被伺候得舒舒服服,无处不妥贴。
第二日清晨,八名下人垂手侍立在门外,见他醒来立刻端水要伺候他洗漱,大概是受母亲影响,江与珩也不喜欢与人靠的太近,尤其是陌生人。他遣散众人,独自洗漱。
用完早饭后,就准备离开,刚好见殷松带着一名下人要出门。
“殷管家。”江与珩叫住他。
殷松立刻转身上前来,“少爷有什么吩咐?”
见他穿得格外端庄肃穆,江与珩道:“我现在就回去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殷松回答道:“少爷您有所不知,昌盛武馆的蔺馆主是忻州有名的人物,他师兄便是春风楼主许惊春,几日前被人所害横死异乡,如今停灵在武馆,我正要带人过去吊唁。”
江与珩有些错愕,他听过许惊春威名,此人可是修仙界修为前三的人物,无人不仰望他的背影,居然被人所害?
“是谁杀的他?”
殷松这下有些犯难,摇头道:“不清楚凶手具体姓名和身份,听外人传言只知道是个妙龄少女,手持饮尘剑。”
江与珩身体一震,似被闪电击中一般,声音扬起:“饮尘剑?!”
见江与珩神情震惊,殷松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的少爷,是饮尘剑。因为这少女初出茅庐,又犯下这桩血案,外人称她饮尘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