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场和季夏和伏月的父母签了文契,邹漪还给两家父母多添了二十贯钱,每家给了八十贯钱,让他们把女儿“卖”给她。
他们也成功的退还了聘礼,跟男方解除了婚约,邹漪本来还等着人上门来和她理论,结果谁也没等来。
看来这两家父母还算有一点良心,知道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邹漪在北行前一日进宫给皇后一家子看诊,临去前给了皇后三个小罐。
“这一罐是我以川芎和赤箭为主药炮制的丸药,里头共有三十丸,陛下的头疾若再发作,每次以温水送服三粒,应可缓解一二,事起仓促,我只制了这么些,这是药方,丸药吃完了可以让太医院照着制作;这一罐是我为娘娘制的丸药,一共五十丸,娘娘产后月信紊乱,有崩漏之象,虽然已经治好了,但就怕有个反复,这丸药里头有赤参和贞蔚,是最能调血益气的,娘娘每日吃两丸,待这罐药吃完了,应该就不会再复发了。身体是自己的,娘娘帮陛下打理国事,切勿太过操劳;这一罐是我为五皇子和吴国公主准备的,听乳母说最近二人不怎么有胃口,这是能健脾开胃的药,但每次只能用半丸,毕竟两个孩子太小,若是两个孩子在我去后有个什么急症,娘娘可去百草堂找吴娘子,对于妇孺症候她最为擅长……”皇后听着邹漪喋喋不休的唠叨,眼底满是笑意。
“吾知道了…我知道了,谢谢你”每天陪着皇帝上朝,有时还要跟朝臣争论,这自称一时有些改不过来。
“娘娘一定要保重身体,不为任何人,只为了您自己”邹漪说道。
“我知道的”皇后牵着邹漪的手,缓步的送她到宫门口,目送她上了马车,皇后的眼神逐渐从温柔变得坚定。
昨日的早朝上,皇后与崔侍中有过一场争论。
崔侍中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着御座上的帝后说后宫滥封职官,拿着朝廷公器当赏物给宵小之徒,此等佞幸之辈不经科考而得封官,岂非毁坏国家制度。
“若因私爱登位,使贱人暴贵,臣恐后世下陵上替,开张非度,乱自上起也”崔侍中说的很是不留情面。
当时皇后的脸色虽然波澜不惊,但袍服下攥紧的双手早已出卖了她的情绪。
贱人暴贵!贱人暴贵!哈哈哈哈哈哈哈,贱人暴贵,说的真好!
一旁的皇帝只觉得全身上下直冒冷汗,刚想出声劝阻,皇后医经开口了。
“崔侍中,你若早二十年,在吾还不是皇后时向陛下说这番话,吾还会夸你一句真乃忠谏之臣,如今看来,尔也不过如此”
不待崔侍中答话,皇后就向群臣说了一个故事。
“诸位卿家,吾给你们说个故事可好?”
不待群臣反应,皇后就自顾自的讲起了故事。
“河北清河有一世家,自前汉时就为郡国望族,经数百载联姻经营,可谓世代簪缨,历朝皆出过高官,纵跨朝连代,此世家仍屹立不倒。到了本朝,太宗皇帝定鼎天下,重修氏族志时,愕然的发现,自己身为打天下的皇族,在氏族志里的排名仍在此世家之后,位于第三等,此世家位于第一等,隐隐有天下世家之首的意思”
说到这,不用人说明,群臣也知道皇后说的是谁,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崔侍中,崔侍中也从刚开始的自傲变为了惶恐。
“太宗皇帝后来大怒,命重修氏族志,这才将皇族列为了第一等,将此世家降为第三等。”皇后斜睨了一眼崔侍中,而他早已冷汗涔涔。
“若非如此,我等皇族后人说不得还要被此世家之人嗤笑为泥腿子,这世家虽然心中不服,但也无可奈何,骨子里依旧瞧不起皇族,觉得普天之下只他一家最为清贵。毕竟,从汉时到本朝,多少朝代兴替,唯他这一族岿然不动,纵前魏太武帝因“国史案”险些灭了其全族,但仍有余支逃脱,传承至今”皇后说着说着看到崔侍中摇摇欲坠,似乎人一推就要倒下。
“南北朝有九品官人法,按家族门第任免官员,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本朝继前代之制,兴科举、拔寒门,此世家之人再也无法以门第任官,但有家族荫蔽,此世家之人仕总要比常人容易些,可此世家当代家主虽然位极人臣,有望青史留名,可他仍有一头疼之事——后辈不肖”说到这,崔侍中已经伏下了身子,浑身颤抖不已。
“他本有四子,只有一子长大成人,余者皆因病早夭,所以格外偏宠。可此子偏偏对读书兴致不高,走不了科举,家主无奈,只好靠自己的官位恩荫其子入仕,先是给他谋了一个中县县令,正七品官位,结果此子竟嫌官小位卑,不愿去就职,结果家主又一番运作,给他谋得一个上县县令,从六品官位,其仍然嫌官小,不肯去任职,待家主问其子要何位时,此子开口便是一州刺史之位,正四品官位,家主听后并未瞠目,还真去给其子钻营,结果未能成功,此子至今仍赋闲在家,终日无所事事”说到这时,崔侍中已经整个人趴在了地上,群臣看他的目光不乏鄙夷和气愤。
“这位家主的官位也才正三品,也不知他何来的脸面,一开口就要给儿子谋一个正四品官位,诸位卿家,吾问你们,若是让这样的人成了一州刺史,于他治下百姓而言,究竟是福是祸耶?”
“自然是祸!”有大臣说道。
“此人将朝廷名器视作赏玩之物,毫无为官之责,这样的人就该发配远州,让他去体会民间疾苦,看他还敢不敢如此行事!”乐康在一旁说道。
“谁说不是呢,多少士子自幼苦读诗书,焚膏继晷,皓首穷经,只为能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而此子却嫌官职低微不愿做官,殊不知此子弃如敝屣的官位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他怎敢如此,这哪里是嫌官小,这分明蔑视这些苦习圣贤之道的学子,藐视天家威权!”有大臣举着笏板大声道。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科举是多少寒门士子的进身之阶,可那些世家大族从不把其放在眼里,多少人为了一级官位苦熬数载十数载,青丝成白发,有人入仕时只是个流外官,到其致仕时能以七品官位荣休已属侥天之幸,可在那家主之子眼里算的了什么,其终老的官位还不如他起始的官位,若是本朝仍为前代,说不得那家主还想直接将官位让其子承继”皇后冷笑道。
“崔钰,你说吾说的对不对啊?”皇后的话像一柄铁棍,敲得崔侍中想晕过去,也敲的朝堂上凭科举入仕的大臣同仇敌忾,将矛头指向了他。
“吾是提拔了几位医官,还亲提了一位八品医博士,可这并非是吾一句话就能成的事,那位医官也是自小研习医术,苦读医书,在医道上深有造诣,治过不少疑难杂症,且经过吏部铨选后封的官,且这官位还要试官一年,若这一年其做的不好吾会立即罢黜,这一年内没有俸禄。诸卿以为,这样也算拿国家公器给佞幸之徒耶?”皇后问道
就你地位超然,可以越过科举给儿子谋官,别人经过铨选授官的反而成了幸进之辈,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自然不算,有人张口就要四品官,而皇后娘娘封一个医术精湛的八品医博士还要小心翼翼,如此看来,娘娘才是赏罚分明,恩威并施”乐康在一旁说道。
群臣不乏附和之人。
“吾出身鄙陋,母族是清河张氏,不值一提,父族也不过是曾跟随太祖皇帝征讨四方时尽过一点绵薄之力,况吾登后之前不过是今上侧妃,在某些人眼里,可不就是“贱人暴贵”,在某些人眼里,除他本族之外的阀阅不都是卑贱之辈吗”皇后自嘲道。
“娘娘怎可如此自贬,某些人不过是仗着祖上余荫混饭吃的废物,怎可与娘娘相比”乐康说道。
“平凉郡公此话有理,娘娘母仪天下多年,光风霁月世所共知,怎能因一些心胸狭窄之辈如此自污”有大臣说道。
崔侍中扑通一声,身体歪向了一边,似是晕了过去。
“将崔侍中送回家去,朕看其应是旧疾复发,着其家人好生照料,太医院也派几位太医去诊治,朕批他两月休假,元旦之前都不必来上朝了”皇帝说道。
有内侍快速上前把他拖了出去。
“诸位卿家,可还有何事要奏?”皇后问道。
诸臣皆垂首,这场朝会就这样因崔侍中的晕倒而散了。
想起那一番朝会的起始,皇后心中暗恨,终有一天,她要将这些凭着门第作威作福的朽蠹世家连根拔起,让其再无复起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