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这一定是恶魔了！”
芬恩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圣木和火柴，“猎杀来得太突然，我们甚至还没收集完证据，跟您教导的那样，恶魔的猎杀会比其他亡灵要来得更早。”
老费舍尔的神情却异常凝重。
“芬恩，不要妄下结论，确认错误的亡灵类型是致命的。艾拉刚刚使用骨铃时理智已经严重不足，我们其他人的消耗也不小，这种情况下，即使是其他类型的亡灵，在理智低点时也可能触发猎杀，单凭猎杀发生这一点不能断定就是恶魔。”
他说完，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我们仍然要确认暗语提灯和鬼魂笔记，这两个关键性证据。”
艾拉的心中除了后怕，还有些感叹。
渡灵人的工作实在太过独特与危险，每一次使用道具都是对精神和意志的酷刑。
除了坚定信仰还有什么方法能让自己在理智崩溃的边缘保持清醒？
老费舍尔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大部分渡灵人会接受教会的理智巩固训练，在特定的受庇护的场所，循序渐进地使用道具，在安全的环境下适应黑暗的侵蚀，增强精神的韧性，当年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奥菲莉亚也点头附和，“是的，即使是见习神官，也需要经历类似的训练，才能掌握抵御精神冲击的技巧。”
两人的对话让艾拉动作一顿。
原来渡灵人的工作，并不需要从完全实战开始。
那他们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这才是他们成为渡灵人的第一天，虽然他们背负着查明父母死因的重担，但以老费舍尔的经验和谨慎，按理说应该先让他们兄妹二人进行基础训练才对，他一人完全有能力处理亡灵的调查。
边教边实战的模式，风险不是倍增吗？有什么原因迫使老费舍尔必须让兄妹二人过早地介入？
不，不止是今天。
从在雾港接到父母死讯的那一刻起，祖父的反应就带着一种意料之中的沉重？
艾拉感到一阵寒意，她有些后知后觉了。
但她并不觉得祖父在害他们，也不像是单纯的考虑不周。
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了谨慎的祖父做出这样危险的决定？
艾拉压下翻腾的思绪，如果这次能活着离开蔷薇庄园，她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问问祖父。
她的视线落在鬼魂笔记上，那本笔记在法阵中央的血污里毫无动静。
现在，排除或确认的关键，就落在老费舍尔手中的暗语提灯上了，谁也不知道第二枚教会齿轮会在何时燃烧殆尽，时间太紧迫了。
三个年轻人心弦紧绷到了极点。
芬恩紧握着圣木，火柴盒捏在掌心，随时准备点燃这最后的逃生希望。
奥菲莉亚则持续低诵着祷文，清冷的圣言如同微弱的光源，努力驱散着房间内弥漫的恐惧，为众人提供着些许精神上的支撑。
老费舍尔深吸一口气，将暗语提灯举得更高了些，他再次开口，声音在寂静中回荡。
“徘徊于此的存在，我们听到了你的脚步，感受到了你的存在，你渴求什么……”
所有人的心一提再提，只要提灯传来任何回应，三项证据便集齐了，他们就能锁定目标，证明亡灵的类型是鬼婴，并非是邪恶的化身恶魔。
艾拉静默地望着祖父，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有了另一个疑问。
鬼婴本质上是如何产生的？渡灵人笔记上好像有记载。
她强忍着内心的恐惧，蹲下身，在老费舍尔的提箱里翻找起来。
很快，她找到了那本熟悉的笔记，借着提灯微弱的光线，快速翻到关于“鬼婴”的章节。
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文字映入眼帘：
【鬼婴：非自然夭折、怨念深重的婴灵所化，其形成需满足两个条件。其一，生命于孕育或初生阶段被强行剥夺，饱含对生命本身的无尽怨怼；其二，存在与受害人或其直系血脉有着极其紧密的、无法割裂的联系。鬼婴所在之地，必与受害人存在某种深刻的、痛苦的羁绊……】
艾拉被笔记内容震撼得心神不宁。
如果是鬼婴意味着什么？
难道埃莉诺小姐，或者艾米丽亚·弗罗斯特她们之中有人曾经有过孩子？而这个孩子遭遇了不幸？
“沙沙沙——”
众人注意力在提灯上时，一阵极其轻微的摩擦声，毫无征兆地在房间内响起。
艾拉一时想不起这声音像什么，但老费舍尔的身体却猛地一僵。
几十年与亡灵打交道的经验，让他瞬间就判断出声音的来源，老费舍尔猛地转向法阵中央那本漆黑的鬼魂笔记。
只见空白的书页上，一支无形的、仿佛由阴影构成的鹅毛笔正在飞快地移动，如同污血般的墨迹在纸页上蜿蜒流淌。
鬼魂笔记回应了！
黑盐、雾语者骨铃、鬼魂笔记，三项证据将亡灵的类型锁定在恶魔上。
芬恩和奥菲莉亚虽然反应慢了半拍，但看到老费舍尔剧变的脸色和笔记上凭空出现的污秽字迹，瞬间也明白了过来，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然而，还未等任何人出声，老费舍尔手中的暗语提灯猛地有了变化，灯罩内昏黄的火苗猛地一跳，紧接着一阵低沉嘶哑，断断续续无法辨识具体音节却饱含恶意的低语声，从提灯内部清晰地传了出来！
第四项证据？
艾拉惊呼出声，问道：“这是可能发生的吗？还是前面的证据判断错了？”
老费舍尔的脸在提灯映照下，显得十分凝重，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困惑和惊恐。
“恶魔必然存在，只有强大到接近本源的邪恶存在，才有可能扭曲规则，展现出超出常理的现象。”
话到这里，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但是，我从未见过，甚至我的老师，乃至整个联邦教会记载的所有渡灵人案件里，都从未出现过拥有四项证据的亡灵。”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或许，这房间里不止一个亡灵，只能这样解释了。但问题又来了，两个不同类型的亡灵出现在同一地点，根本闻所未闻，这违背了所有已知的法则。”
经验在此刻完全失效，老费舍尔无法准确判断这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一点，危险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掌控。
老费舍尔当机立断，“恶魔是核心。奥菲莉亚小姐，你身负教会传承，即使没有亚当神父，凭借你的血脉和知识，加上教会的圣物，理论上也有净化恶魔的可能。但现在这个情况太诡异了，我们必须立刻离开鬼房。”
他快速解释，“诅咒要求我们在笔记上写下调查结果才能离开这片区域，但鬼房是亡灵力量的核心，猎杀一定会在这里开启。我们先撤出去，在外面相对安全的地方再想办法处理，或者说等待支援。”
艾拉强压下心中的惊骇，帮忙迅速收拾散落的道具。
“祖父，如果我们离开了鬼房就能躲掉吗？亡灵的猎杀要持续多久？”
“不会一直持续。”老费舍尔将暗语提灯塞回箱子。
“无论什么类型的亡灵，一次完整的猎杀最长只有一分钟。但有些亡灵移速极快，比如怨灵会锁定一个目标不死不休，除非目标点燃圣木才能暂时摆脱。每次猎杀结束后，会有短暂的平静期，但新的猎杀很快会再次开启。好消息是，离开了鬼房这个核心，猎杀的范围会扩散到整个庄园，但强度会相对减弱，我们周旋的空间也更大。”
芬恩拿着笔记，只感到头皮发麻，“祖父，这上面该怎么写？亡灵类型我们写恶魔？”
老费舍尔斩钉截铁，“无论第四项证据指向什么，恶魔的存在是完全确认的，这样写不会算我们有错。”
艾拉的目光却被鬼魂笔记上那些扭曲的符号吸引，她强忍着不适，试图去辨认那些污秽的文字，想从中找到一点线索。
然而视线刚聚焦上去，一股难以名状的、强烈的恶心感猛地冲上她的肺腑，那些文字仿佛活了过来，精神污染又来了，这使她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眼前发黑。
老费舍尔一把按住笔记合上，厉声道：“理智不足时无法阅读回应，只会加速你的崩溃，我也没听清提灯里的低语具体是什么……”
奥菲莉亚秀眉紧蹙，犹豫道：“费舍尔先生，如果我们离开鬼房，再想锁定并净化恶魔，恐怕会非常困难，它可能会隐藏甚至转移。”
“是的，我明白。”
老费舍尔眼神一凝，说道：“奥菲莉亚阁下，请您立刻离开蔷薇庄园。”
“您是联邦不可或缺的存在，身负托尔冯德的恩宠，区域诅咒只对渡灵人有效，您可以自由出入，亚当神父和教会的支援不知何时能到。您出去，在外面等待接应他们，指引他们进来，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也能控制恶魔无法离开庄园区域。我们祖孙三人留在这里，利用庄园的空间和剩下的道具与它周旋，拖延时间。”
奥菲莉亚犹豫万分，让他人独自面对邪恶的存在，这违背了她的责任感，但老费舍尔的逻辑清晰而冷酷，她是唯一能突破诅咒去求援的人。
末了，奥菲莉亚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她没有说话，而是飞快地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她猛地将自己手腕上那只象征着权势、流淌着圣洁光辉的手镯摘了下来，在艾拉惊愕的目光中，她毫不犹豫地将镯子猛地套了上去。
“艾拉，拿着它。”
奥菲莉亚的语气不容置疑，“我来得太匆忙，没带其他圣物，只有它能帮你们。它能抵御邪恶的侵蚀，在关键时刻或许能保你们一命，我会回来救你们的，相信我。”
艾拉瞬间炸毛了！
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充满秩序感的威压，随着手镯套上手腕的瞬间，如同无形的枷锁，猛地箍紧了她的灵魂。
手腕上的镯子仿佛变成了一只冰冷的、洞察一切的眼睛！
完蛋了，她比恶魔得先死……
艾拉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正神赐予奥菲莉亚的圣物，是她这个异端能承受的吗？
这简直是自投罗网。
念头升起的刹那，来自四面八方的窥视感再次降临。
这一次，比奥菲莉亚念祷文时强烈清晰百倍，它不再是掠过，而是如同实质的目光，牢牢锁定了她。
艾拉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海深处，仿佛被强行塞入了一个无比庞大，代表着绝对秩序与审判的存在投影。
她的每一个念头，每一次心跳，都在那目光的审视之下无所遁形。
艾拉浑身瞬间被汗水浸透，她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大脑一片空白，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念头。
老费舍尔也被奥菲莉亚的举动惊了一下，但他立刻明白了这位公爵之女的用意和决心。
他不再耽搁，猛地一挥手，“走，立刻离开这里！奥菲莉亚阁下，请您务必小心！”
老费舍尔率先冲了出去，芬恩紧随其后，紧张地护着提箱。
艾拉被奥菲莉亚轻轻推了一把，才僵硬地迈开脚步，手腕上的镯子带来沉重的压迫。
就在艾拉的脚刚刚踏出房门的瞬间……
如同烧红烙铁浸入冷水的刺耳声响，再次从他们身后的房间里猛地爆发。
第二枚教会齿轮剧烈地燃烧起来，恶魔的猎杀被再次阻挡了，也是最后一次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