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坍塌事件后,营地的气氛更加压抑。
所幸救援及时,除了止陌伤势较重外,其余被埋仙役多是轻伤。
那名被止陌护住的小仙役更是只受了些惊吓,经过土界随行医官的救治,已无大碍。
矿洞经过勘察,内部结构受损严重,短期内无法再进行大规模开采。
岗岩仙将一边安排人手进行加固修缮,一边将情况紧急上报土尊。
钘羽下令暂停开采作业,所有人员退回营地,整装准备返程。
他亲自清点了目前采集的玄金石数量,原地封箱,命一队亲卫送回金界,自己则清点人手,护送两位公主回各自仙界。
姝翎违反界规擅动法术的事自然也瞒不住,娆桐更是第一时间就用玉符将此事添油加醋地告知了润廷。
果然,人还没回到水界,水尊的传讯便到了。
玉符中传来的声音冰冷而蕴含怒意,令姝翎即刻返回水界,不得延误。
返程的小舟上,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闷。
钘羽依旧独处,娆桐这次倒是安静了许多,只是偶尔看向姝翎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意味。
姝翎坐在舱室内,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云层,心中一片冰凉。
自上了船,她就不发一言。
她知道,等待自己的绝不会是轻描淡写的责罚。
水尊向来极重颜面,违反界规擅用法术,还是在金界太子面前,这几乎等于直接打了水界的脸面。
只怕,这次迎接自己的,是五千年来没有过的责罚……
澄心却没忍住:“公主,你当时真的不该……”
姝翎沉默良久,道:“那些仙役多为飞升不久的天人或小仙,他们成日劳作受苦,让我看着他们被埋没在那恶劣洞中不得生,我……实难做到。”
澄心急了:“可是,水尊定然震怒,还有水后和二公主她们……”
澄心锁着眉头,突然看着姝翎说:“要不,我们求求太子殿下?他刚开始还想自己施法去救人呢,而且并没有当场发作处罚,或许……”
姝翎摇了摇头,打断她:“太子殿下当时未处置,已是为我留了情面。此事关乎仙界界规和水界颜面,他身为金界太子,更不可能插手他界内务。再说了,哪怕当时他真的违规施了法,自有他的理由和脸面,谁又能奈他何?我如何能和他比……一切,回去再说吧。”
她心中并非不害怕。
但事已至此,害怕也无用。
只是想到止陌浑身是血被抬出来的样子,心中那份担忧和一丝后悔便交织在一起,沉甸甸的。
担忧什么?
担忧他人本良善,却为救他人无辜受苦。
后悔什么?
后悔使用了法术吗?……
姝翎又想了想,她应该不是为使用法术而后悔。
但是自己五千年来孑然一身,除了榆姨了无牵挂。不知为何,那品阶甚低、几乎没说过话的飞升仙人,却屡屡牵动她的视线。
如若非要为这一丝后悔找个宿主,大概便是后悔闯了忘忧泽,后悔放了他一马,后悔赠他玉生丹,后悔……
哎!多思无益!
姝翎啊姝翎,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过父尊这一关吧……
两日后,小舟靠岸水界码头。
众人下船,一行很快便步至寒溟殿殿口。
姝翎抬眼看了下殿内,水尊和水后端坐于殿上,面色沉凝。
婉溪站在水后身侧,看着走进殿的姝翎,嘴角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得意。
润廷也在殿中,眉头紧锁,眼中带着担忧与焦急。
钘羽和娆桐作为客人和见证者,也一同入殿。
姝翎直接上前,跪在寒溟殿正中:“父尊,母尊。”
钘羽和娆桐则拱手做礼,然后立于一侧。水尊冲他们颔首,继而转向姝翎。
“姝翎!你可知罪?!”
水尊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姝翎心头一颤。
“女儿知罪……女儿不该在两界交界处擅自动用法术,违反仙界界规。”
“哼,你倒是认得爽快!”水后冷声道,“为了一个土界的飞升仙役,竟如此不知轻重,将我水界颜面置于何地?还将太子殿下与娆桐公主置于险地,你眼里可还有规矩体统!”
婉溪在一旁小声附和:“就是,姐姐也太冲动了些。区区一个仙役,竟让姐姐如此沉不住气,在那凶险之地显摆法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会用凝水成川吗?你……”
“溪儿!”润廷低声喝止了她,但看向姝翎的目光也充满了不赞同和无奈。
水尊目光扫过一旁的钘羽和娆桐,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对钘羽道:“太子殿下,小女无状,违反仙界界规,置殿下与娆桐公主的安危于不顾,险些酿成大祸。本尊定当严惩,给金界和木界一个交代。”
钘羽神色平静,微微颔首:“水尊言重了。当时我等都在现场,情况紧急,姝翎公主救人心切,其情可悯。且若非她及时出手,清理洞口障碍,伤亡恐更重。依我之见,虽触犯界规,但事出有因,或可从轻发落。”
娆桐眨了眨眼,也开口道:“是啊水尊伯伯,虽然她是不对,但好歹也救了人嘛。那个止陌虽是飞升仙人,但也挺勇敢的,为了救人都被压成那样了,姝翎定是看他本性良善,一时不忍心才出手的……”
她这话听起来像是求情,实则将姝翎所救之人及场景更具象了,坐实了姝翎是为了一个“低贱仙役”才犯的规。
水尊仿佛没听出娆桐的弦外之音,依旧严肃道:“多谢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宽宏。然界规森严,不容轻忽。若不惩处,难以服众。”
他看向姝翎,沉声道:“姝翎,你擅动法术,触犯界规,即日起,罚入寒冰洞禁境思过一月!你可服气?”
寒冰洞!!
殿中几人神色各异。
水后和婉溪眼中闪过快意,润廷则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寒冰洞禁境是水界用来关押重犯之地,苦寒彻骨,且有压制仙力的封印,寻常仙人在里面待上一日便难以忍受,更何况一月?
姝翎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随即叩首下去:“女儿……服气。谢父尊宽宥。”
她知道,这已是看在了钘羽求情的份上,从轻发落了。
否则,等待她的恐怕远不止冰室禁足。
钘羽看着跪在地上、单薄的身影,眸色深沉,并未再说什么。
“带下去!”水尊挥袖,语气冰冷。
“父尊,请听孩儿一言。”润廷突然拱手出列。
众人看向润廷,只听他说:“此次玄金石开采监工,本是孩儿之责。是孩儿借界内事务繁杂之由,私下求了姝翎妹妹代我前去的。妹妹本不必受那烈焰之苦,现因不忍亲看仙役没落,才无端酿祸,如因此事而受重罚,实乃孩儿之过。”润廷再次拱手施礼,“请父尊允许,让孩儿代妹受过,不然孩儿属实心序难安。”
没等水尊发声,娆桐就蛮横地插话进来:“润廷哥哥如若在场,绝不会违反界规,岂有代为受过之理?”
婉溪也忙不迭地跟上:“是啊哥哥,在那两界交界处使用此等法术,明显就是置现场众位仙家安危于不顾,这等妄为,不施惩戒,怎可让她长了教训?”
水尊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姝翎,沉声道:“润廷不必求情,她已成年,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
说罢,对着仙兵继续道:“带下去。”
两名执法仙兵上前,面无表情地对姝翎道:“公主,请。”
姝翎起身,环视了一眼殿上的众人,目光掠过面露担忧的润廷,神色难辨的钘羽,以及掩不住得意的婉溪,心中一片平静的绝望。
她转身,跟着仙兵默默向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