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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洞受罚

    寒冰洞位于水界极北之地,深入北溟冰原之下,洞口有重兵把守,森严冰冷。

    和其他仙界的仙境一样,其间也有炼境、禁境和密境,不过因其实在苦寒,炼境分布较少,绝大部分都是禁境。

    因寒冰洞禁境实在形如炼狱,与火界的熔神殿禁境一起,都作为仙界关押极恶之人的所在。但自七千年前火界与他界交恶之后,那熔神殿再无正道仙人踏足,寒冰洞禁境则成了众仙闻风丧胆之地。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那股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意。

    寻常仙兵送至洞口便不再前行,由洞内的守洞仙吏接手。

    一路向下,通道四壁皆是由万载寒冰凝结而成,光滑如镜,却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死寂寒气。光线幽暗,只有镶嵌在冰壁上的某些特殊冰晶散发出惨淡的蓝光,勉强照亮前路。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每吸一口气,都像有无数冰针扎入肺腑。

    姝翎被带到一处狭窄的冰室前。

    室内空无一物,只有光秃秃的冰床、冰桌,以及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缭绕寒气。

    冰室门口浮现出复杂的符文,形成一道透明的结界,这便是压制法力的封印。

    “公主,请吧,每日会有人送来餐食。”

    守洞仙吏的声音在这极寒中也显得僵硬刻板,说罢便转身离去,留下姝翎一人。

    结界在她身后悄然合拢,刹那间,一股强大的压制之力笼罩全身,体内的法力仿佛被冻结了一般,运行变得极其缓慢艰涩,能调动的不足平日一成。

    与此同时,那可怕的寒意瞬间穿透了姝翎单薄的仙裳,直刺骨髓。

    姝翎忍不住抱紧了双臂,牙关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

    她试着运转微薄的仙力抵御寒气,效果微乎其微。

    难怪都说此地是水界最可怕的惩罚,这种灵力被压制、赤裸裸承受极致严寒的感觉,足以让心智不坚者崩溃。

    她走到冰床边,那床触手冰寒刺骨,根本无法坐卧。她只能靠着冰壁一角,蜷缩起身体,尽量保存一点可怜的体温。

    时间在这里变得模糊而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有仙吏送来一碗冰冷的、几乎结冻的稀粥和一小块硬邦邦的干粮。

    姝翎勉强吃了几口,那食物冰得她肠胃都抽搐起来。

    送餐的仙吏离开后,冰室内再次陷入死寂的寒冷和孤独之中。四周只有冰层偶尔发出的“咔嚓”声,以及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因寒冷而急促的呼吸声。

    她想起了榆姨。

    回到水界后,她还没来得及回趟寝殿见榆姨一面,就被押到此处来。

    榆姨是公主奶娘,本就不能走出寝宫,这边又这般严苛的把守,她现下应该焦急如焚了吧?

    哎,仙家的孩子难养,榆姨的孩子也早早就去世了,自己是她这辈子唯一的牵挂。一想到她日日夜夜地在寝宫挂念着自己,姝翎鼻头就开始变得酸涩。

    她又想起了澄心的眼泪,想起了父尊冰冷的眼神和水后的斥责,想起了婉溪的得意,还有润廷兄长无奈的担忧……

    最后,画面定格在止陌浑身是血被抬出来的样子,以及钘羽太子那双深邃难辨的眼睛。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只是想救人而已。

    难道在仙界,身份低微者的性命,就真的如此轻贱吗?

    轻贱到必须守着冰冷的界规,冷眼看着鲜活的生命消失在眼前吗?

    无边的寒冷和孤独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的眼眶微微发热,却连一滴眼泪都无法流出,仿佛泪水都已被冻结锁在了眼眶。

    她下意识地摸向手腕,那串朱柏手串被她贴身藏着,并未被搜走。

    指尖触及那手串中的水灵珠,一股奇异的、微弱的暖意竟从中渗透出来,缓缓驱散着周身的寒意,让她几乎冻僵的身体舒缓了一点点。

    姝翎微微一怔,将这手串从袖中取出,对着冰室惨淡的光线,仔细端详起来。

    那木珠似乎比平时更加圆润,中间那颗晶润的水灵珠内部,随着她指尖的动作,仿佛有极细微的红色光点在流转,散发出的暖意虽然微弱,却持续不断,形成一个小小的温暖区域,将她包裹。

    这是?……

    她想起木界炼境中婉溪被灼伤的情形,又想起自己尝试催动水灵珠时的舒适感。

    这手串,果然非同寻常。

    它似乎在吸收周围的寒气,转化为一种奇特的暖流?

    周遭环境依旧寒冷难耐,但有了这一丝暖意的支撑,不至于让人彻底绝望。

    这到底是什么?为何与婉溪的不一样?

    姝翎对这串珠子的好奇心愈发强烈了。

    日子就在这无尽的寒冷和孤寂中一天天熬过。

    每日除了送餐的仙吏,再无任何人到来。

    她靠着那手串微弱的暖意和内心一丝不肯熄灭的倔强,艰难地支撑着。

    直到七日后的一个深夜。

    冰室内一如既往的死寂寒冷。

    姝翎正蜷坐在角落,依靠手串的暖意勉强抵御寒气。

    半睡半醒间,忽然听到极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是什么东西在摩擦冰壁。

    她猛地惊醒,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冰室门口的方向。

    封印屏障完好无损。

    但那声音却持续不断地传来,而且越来越清晰。

    紧接着,她惊讶地看到,门口那光滑如镜的冰壁地面,竟然如同水波般微微荡漾起来!

    一道土黄色的、略显黯淡的光晕从冰下渗透而出!

    下一刻,一个脑袋猛地从那如同水波般的冰面下钻了出来,带起细碎的冰渣。

    来人头发上、眉毛上都结了一层白霜,脸上沾着冰屑,看起来异常狼狈,却有一双亮得惊人的双眸,在幽暗的冰室中巡视,很快便锁定了她的眼睛。

    来人竟是止陌!!

    姝翎瞬间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是因为太冷而出现了幻觉!

    “你……你怎么进来的?!”姝翎瞪大了眼睛,几乎语无伦次。

    这里是寒冰洞禁境,有封印,有结界,洞口还有重重仙兵守卫!

    而且,他是土系,在这极致的水灵寒冰之地,法力应该受到更大的压制才对!

    止陌似乎被冻得够呛,嘴唇都有些发紫。

    他飞快地从那“软化”的冰洞中钻了出来,动作显得有些僵硬笨拙。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姝翎,确认她无恙后,似乎松了口气,随即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朵小花。

    那花形态奇特,花瓣如同飞燕,颜色却是炽烈的火红,在这冰寒之地,竟然散发着丝丝缕缕的、肉眼可见的温暖气息。

    “这是……火燕花,”他的声音因为寒冷而有些低哑颤抖,语速很快,“生长在水土交界的阳坡上,能缓寒冰之苦……你……你快拿着。”

    他将那朵花塞到姝翎手中,触手果然一片温软,驱散了她掌心的寒意。

    姝翎无措地握着那朵花,看着眼前这个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闯入寒冰洞禁地的男子,心中巨震,一时竟完全语塞了。

    “你……你怎么……”

    止陌打断她,语速依旧很快,似乎怕被人发现:“这个花……你拿着,会好过点。我……我得走了,不然就会被发现了。”

    他说着,转身就要再次钻回那个开始缓缓恢复坚硬的冰洞。

    “等等!”姝翎下意识地喊住他,“你的伤!……”

    “我好了,多谢你多番相助。”止陌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说道。

    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感激,有关切,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执着。

    他快速道:“保重。”说完,身影便没入那即将闭合的冰洞之中,消失不见。

    冰面迅速恢复原状,光滑如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剩下姝翎独自一人,握着一朵温暖的火燕花,站在原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息。

    止陌是土界飞升仙人,看他的修为应已进阶为小仙了。

    但此处是何地?寒冰洞禁地!

    五千年前霜族大长老冽煞勾结外贼盗取宝物,被关押在此,遁出后堕仙。

    自那以后水尊便给这禁地加了数道结界,不仅封锁法力,寒冰之苦更甚从前,在这苦寒消磨下,普通仙人连行动都万分艰难。

    止陌刚飞升不久,且土界并不适宜高端法术修炼。

    他能遁入这禁地,实在令人惊骇。

    看他那个狼狈的样子,应是受了不少苦……

    可是,为什么呢?

    为了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吗?

    姝翎脑子乱糟糟的,眼前不停闪烁着他临走时候的回眸。

    如此有天资的飞升者,为何没有飞升至木界、水界,而飞升到土界?

    现下每天需要在土界那种地方煎熬劳作不说,体面一些的修炼环境更别想了……

    她觉得自己有点共情,甚至有些许怜惜那人了。

    不知道他在土界,受了多少苦呢?

    姝翎紧紧捏着那朵温暖的小花,通体瞬时就有些许热流灌入之感。

    寒冰洞的极致严寒,似乎也因此,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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