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早见收回手，脸上的困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了然的淡漠。
“只是撒娇而已，悟你反应太大了。”她无比平静地说，仿佛刚才那个黏糊着求人的不是自己。
“还是说，五条家的规矩里，不允许别人拽你的袖子，不允许别人用那种语气跟你说话？”
五条悟被她问得一噎，耳根的粉色几乎要蔓延到脸颊，梗着脖子反驳：“才不是！只是你突然这样……很奇怪啊！”
他双手叉腰，试图找回平时的嚣张气焰，可声音里的慌乱还没完全散去，听起来没什么威慑力。
“你明明平时不是这样的，要么想抢我的眼睛，要么就冷着一张脸……突然软下来，谁知道你打什么坏主意！万一你是想趁我不备，真把我眼睛挖走怎么办？”
“我只是想解咒。”早见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语气里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低落。
“只有透过你的‘六眼’，才能触碰到过去的因果。如果不能提前告诉过去的自己真相，改变历史，我可能……”
早见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却已经足够让人意会。
夏油杰扫了好友一眼，看到他眼底闪过的一丝懊恼之色，哪里还不明白悟就是好争口舌之快，实则内心也是很想帮助她的。
于是他替对方先开了口，给五条悟递台阶下，“悟，早见身上的诅咒很麻烦，只有你的六眼可以帮到她。你就再帮她一次吧。”
五条悟皱着眉，盯着早见看了半晌，苍蓝色的眼眸在墨镜后眨了眨。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淡淡的、压抑的咒力波动，那是被执念困住的痛苦。
早见极力想要摆脱这份诅咒，甚至试过自尽的办法，但结果显而易见的失败了。
五条悟抿紧唇，故作不情不愿的模样，松了口：“哼，看在你难得这么‘乖巧’的份上，就帮你这一次！”
随即抬起墨镜，露出那双毫无遮挡的璀璨眼眸，周围的咒力流动都变得清晰可见。
“不过事先说好，只能看半小时！超时的话，老子可就不管了！”
早见立刻抬起头，眼底的低落瞬间被明亮取代，像是寒夜突然亮起的星子。
“谢谢你，悟。”
下一秒，透明的咒力形成一层薄薄的屏障，将两人笼罩其中。
早见的眼神渐渐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望向了遥远的过去——
五条悟维持着咒力的输出，脸上还挂着那副不耐烦的表情，可眼神却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有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地凝望她的眼睛。
他的兄长不过是与她早些相识，不过是多了段旁人无法得知的经历，便让后来的他再也没有机会。
自己在她生命中所扮演的角色太模糊，以至于让他总是摇摆不定，究竟要不要做到那种地步……
早见借助“六眼”的全知全能，搭建出连接原世界的桥梁，再由衍生的丝线寻找“过去”。
五条悟有意想要知晓她的过去，于是也顺着这条丝线的方向看到了——
那个身穿深色衣袍，手握长刀，站在尸横遍野的中心的少女。
漆黑的眼眸里面没有一丝光，和他所认识的这个偶尔会说“挖眼”疯话、却也会低头撒娇的早见，既相似，又截然不同。
五条悟心里莫名地窜起一丝异样的情绪，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收紧了咒力，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的意识，生怕她被过去的因果反噬。
他就是替兄长多关心一下她。
没别的意思。
……
时间线犹如被揉皱的绸帛，被人为地舒展开来，回归既定的轨迹。
宇智波斑又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时空忍术的波动，他按住女孩的手不由得收紧了些。
失而复得后又失去的这份心情，未免太过于痛苦了……
幸好，早见眼中那片混沌的迷茫渐渐褪去，她张了张口，喉间溢出细碎的气音，像是在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斑。”
她的声音带着刚从梦魇中挣脱的恍惚，那双早已失去光彩的眼眸茫然地对着前方，脸上露出了孩童一般的无措的表情。
“你说在这个世上可以存在多个自己吗？”
“我看到了……看到了未来……”
早见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自己失明的眼睛，扯动嘴角，勾出一个僵硬十足的笑容。
太脆弱了。
宇智波斑凝视着女孩，心想。
现在的她脆弱得仿佛一片被秋霜打过的落叶，稍一触碰便会碎裂成尘。
但是，那扭曲的愿望正于心底逐渐变得清晰……
早见终于明白了。
她必须去赴死。
那么她又能用这条微不足道的性命换取到什么呢？
宇智波斑一直都清楚，他所认识的早见，从一开始就深陷在永无止境的疯狂里。
那是被命运反复碾压后滋生的怒火，是被背叛与孤独浇灌出的恨意，浓烈得足以焚毁一切，从未有过平息的可能。
若是让她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她定会向所有伤害过她、忽视过她的人展开最惨烈的报复。这一点，宇智波斑从未怀疑。
只是他未曾想到，在她这份近乎毁灭的疯狂里，竟也有他的手笔。
那些潜移默化的引导，有意无意的纵容，终究是将她推向了更黑暗的深渊。
早见决意舍弃一切，无比专注地从宇智波斑的身上榨取能学到的所有。
她的进步快得惊人，周身的气息也愈发冷冽，仿佛将内心彻底封闭了起来。
那日突发的异常，再也没人提过。
时间一晃，已过几月。
地洞深处，石板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痕，早见抬手抹去脸颊上溅落的血点，指尖划过皮肤，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
她盘膝而坐，姿态淡然，安静地听着从外面探查归来的黑绝带回的情报。
战火愈演愈烈，情况变得更加复杂了。
但这些她都不感兴趣，早见正欲起身继续去修行，却被黑绝说出的下一句话定在原地。
“此外，宇智波带土被坍塌的巨石砸中，濒死之际，将一只写轮眼赠送给了旗木卡卡西。”
啊……
原来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吗？
早见垂落在两侧的手骤然紧握成拳，记忆中宇智波带土战死的事件，正是黑绝方才所汇报的这般情景，完全一致。
他要死了。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层层包裹的冰封，瞬间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
不、不能让他死。
她要去救他……！
女孩的身形渐渐消失在地洞的黑暗中，藏于暗处的宇智波斑才缓缓走了出来。
黑眸深邃如夜，望着早见离去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黑绝恭敬地低下头，等待着他的指令。
“依旧按照原计划。”宇智波斑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听不出喜怒。
黑绝：“是，斑大人。”
音落，化作一团黑泥消失在原地。
雾隐村的人和三尾都准备就绪，而今只差人柱力了……
宇智波斑冷哼一声，他心中已有合适的人选，那人也足够让宇智波带土彻底陷入绝望。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份计划会因早见的存在，往另一个方向偏离。
然而也注定是殊途同归的结局。
……
雨丝混着尘土砸在脸上，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宇智波带土的身体在坍塌的岩石之下无法动弹半分，右边的身躯被巨石碾成模糊的血肉。断裂的骨头刺破皮肤，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里翻涌的剧痛。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视线穿过漫天扬起的碎石和雨幕，不舍地盯着不远处的两道身影。
野原琳正被旗木卡卡西护在身后，她的脸颊沾着泥点，眼眶通红。双手紧紧攥着医疗包，却被这巨大的岩石拦住，只能徒劳地朝着他的方向哭喊。
巨石的重量还在不断下沉，压得宇智波带土肋骨咯咯作响，肺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他能感觉到生命在顺着伤口飞速流逝，视野开始变得模糊，耳边的雨声、爆炸声、哭喊声渐渐远去，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剧烈的心跳。
但他不想闭眼。
他还没有找到早见。
于是宇智波带土恳求野原琳为他做换眼手术，将自己一只写轮眼赠送给旗木卡卡西。
这不仅仅是一份礼物，还是——
“带着我的眼睛，找到早见，让我还能再看一眼她的样子……”
“拜托了，卡卡西。”
——他的遗愿。
旗木卡卡西身体一软跪在地上，望着宇智波带土毫无血色的脸，眼眶泛红。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却坚定：“好，我答应你。一定会找到早见，让你与她再见一面……”
得到承诺的那一刻，宇智波带土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胸口的剧痛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的视线缓缓闭上，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他仿佛又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站在漫天飞舞的樱花树下，穿着那件熟悉的水蓝色和服，披散的乌发随风摇曳。
她正对着他温柔地笑着，笑容明媚得像春日和煦的阳光。
“早见……”他轻声呢喃，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满足的笑意。
雨还在下，冲刷着碎石上的血迹，也冲刷着少年未竟的爱恋。
猩红的写轮眼失去了最后一点光，却承载着一份跨越生死的执念。
更多的岩石坍塌了下来，旗木卡卡西与野原琳不得不撤离。
四周尘埃散去，只剩下一片死寂。雨水不停地冲刷着地面残留的血迹，仿佛要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彻底抹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孤寂。
早见随着风找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