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绵的气息自伊洛河底消失的瞬间,苍夜便心有所感。体内那枚与青绵隐隐相连的灵根印记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随即骤然变得微弱而遥远,仿佛被拖入深水之中。
    担忧与暴怒交织,几乎要将他吞噬。东离对青绵的执念他再清楚不过,如今她落入其手,后果不堪设想。
    他强压下立刻杀向伊洛河的冲动,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东离既敢动手,必然在伊洛河布下天罗地网,盲目闯入非但救不了人,反而会打草惊蛇。
    “传讯伊洛河水鸟族族长!调动河岸一切可调动的生灵力量,务必查到青绵的踪迹……”苍夜的声音冷如寒冰,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东离狡猾,必有隐匿之法,传令下去,留意所有水域异常,哪怕一丝灵力波动也不可放过!”
    命令如涟漪般迅速扩散。片刻之间,伊洛河流域上空,无数水鸟——从矫健的鱼鹰到灵敏的沙燕,乃至芦苇丛中不起眼的水雉——都成了苍夜延伸的眼线。它们沿着蜿蜒河道反复巡梭,锐利的目光试图穿透幽深水面,搜寻任何可能与那巨大砗磲相关的痕迹。
    然而几日过去,回报的消息零碎而令人失望。
    “回禀君上,下游百里水域未见异常能量聚集。”
    “中游漩涡区水流异常湍急,疑似有阵法干扰,无法深入探查。”
    “上游深潭处似有结界波动,但转瞬即逝,如鬼魅般无法锁定……”
    信息杂乱矛盾,仿佛目标并非固定一处,而是在整条河底游移不定。苍夜立刻识破了东离的诡计——那囚禁青绵的砗磲,定是被他利用河神权柄,在水下诸多隐秘节点间不停切换位置,如同一个随波逐流、难以捕捉的移动牢笼。
    “好一个伊洛,好一个东离!”苍夜眸中寒光凛冽,心知常规搜寻已无用处。水鸟虽众,却难以捕捉那瞬息万变的位置。时间拖得越久,青绵被送往东海的风险就越大。
    他不再犹豫,当机立断,分兵两路。
    “东法、木法。”他沉声喝道。
    二人应声而出,单膝跪地,气息彪悍:“尊上!”
    “你们即刻带领兽族最精锐的一队,持我血令,火速赶往东海与飞翯汇合,在所有入海口及隐秘水道设伏!东海暗探那边也递话过去,命他协助拦截!一旦发现青绵踪迹,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其进入东海深处,同时立刻发信号求援!”
    “得令!”东法和木法眼中凶光一闪,躬身领命,瞬间化作一道暗影,带着数道强悍气息掠出大殿,直奔东方。
    吩咐完毕,苍夜身影一闪,已出现在伊洛河上空。他凌空而立,黑袍在骤起的狂风中猎猎作响,周身开始凝聚起恐怖的能量风暴。天空随之骤然昏暗,乌云压顶,闪电在墨色云层中窜动,发出沉闷轰鸣。
    “既然藏头露尾,那本君便掀了你这伊洛河,看你这移动牢笼,还能藏到几时!”
    他双手虚抬,浩瀚磅礴的妖力混合着引动的风雷之力,再无保留,悍然砸向那看似平静、却暗藏玄机的河面!
    “轰——!!!”
    河水炸开,巨浪倒卷。伊洛河仿佛被无形巨手搅动,淤泥翻涌,水族惊散,河道震颤。苍夜以摧枯拉朽之势,要将这长河彻底掀翻。
    他不在乎伤及无辜,也不惧天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逼出东离,找到青绵。
    狂暴的力量直冲河底,宫殿外的守护结界应声碎裂。水流与妖力席卷而入,玉柱崩塌,珊瑚成粉,亭台楼阁尽数化为断壁残垣。
    伊洛的身影在混乱的能量乱流中显化,面色苍白如纸,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她试图稳定剧烈震荡的河床,稳固那控制砗磲向东海移动的阵法,但在苍夜这含怒一击、近乎天威的力量面前,一切努力都显得徒劳。她能感觉到,那囚禁青绵的砗磲在剧烈冲击下,前往东海的轨迹开始紊乱、迟滞。
    而在那密闭的、正承受外界冲击的砗磲空间内,青绵和东离也猛地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摇晃,以及透过厚重蚌壳隐隐传来的、令人灵魂战栗的能量波动。
    她下意识抬头,仿佛要穿透这坚硬禁锢望向外界,心中莫名一悸。
    东离缠绕着她的龙尾骤然收紧,脸上那玩味的笑容瞬间消失,龙瞳缩成危险的竖线,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化为冰冷的凝重与被挑衅的怒意。然而这情绪只存在一瞬,便被一种近乎癫狂的嘲讽取代。
    他猛地俯身靠近青绵,龙息灼热地喷在她耳畔,声音却带着一种压抑的兴奋:“呵……听这动静,看来苍夜丢了绵儿你这盘‘菜’,是真真饿疯了!竟不惜掀翻整条伊洛河来寻你。”
    话音未落,砗磲内壁幽光一闪,传来伊洛带着痛苦喘息和委屈的声音,打断了这紧绷的气氛:“主上……苍夜恐怕是彻底疯魔了!他根本不是搜寻,是在毁灭!属下的河府……近千年的经营,方才被他强行轰击,宫殿尽毁,阵法也受损不轻……”
    她的声音失去往日的冷静,带着一丝哭腔和浓浓的心疼。耗费心力布置的移动结界因老巢被毁而受牵连,此刻维持起来倍感艰难。
    东离闻言,龙瞳中闪过一丝阴鸷,脸上嘲讽的笑意却更深。他非但不安慰,反而嗤笑:“毁了便毁了!区区一座水府,也值得你如此作态?伊洛,你跟了本君这么久,眼光还是这般浅薄。”他指尖漫不经心地卷着青绵一缕发丝,语气冷酷,“待本君拿下东海,莫说一座河府,便是十座龙宫也赏得你。眼下,守住这砗磲,将它引去东海才是正理!其他,皆是虚妄。”
    砗磲之外,毁灭性能量波动再次加剧,显然苍夜的怒火并未因摧毁河神宫殿而平息,反而愈演愈烈。整个砗磲如暴风雨中的落叶,摇晃得更厉害。
    青绵被东离禁锢在怀中,听着伊洛委屈的汇报,感受着外界毁天灭地般的震动,心脏狂跳不止。苍夜……他竟为了寻她,做到如此地步……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悸动冲撞胸腔,让她鼻尖发酸。这疯狂举动背后的决绝,让她在恐惧之余,生出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慰藉——苍夜并非无动于衷,他正不惜一切地找她。
    然而东离仿佛看穿她的心思,龙尾威胁性地收紧,勒得她微微蹙眉。他低下头,冰凉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森然低语:“绵儿,听到了吗?他在发疯。可那又如何?他连你在何处都找不到,只能像只无头苍蝇般无能狂怒。”他语气中得意与恶意交织,“他越是疯狂,就离掉入本君为他准备的陷阱越近。而绵儿你,好好看着,看本君是如何一步步将他击败,如何灭了巴昂,夺回我的东海!”
    “东离,”青绵抬眼看他,目光清凌,“你说过,所求不过是自由之身,挣脱桎梏。”她声音轻而清晰,眼底浮起一丝悲凉,“那些话,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骗我的?”
    她略顿,一字字问:“权柄,就那么重要?重要到不惜欺骗、囚禁,甚至让所有人都卷入战火?”
    东离闻言,龙瞳骤然一缩,缠着她的龙尾无声收紧。他俯身逼近,拈起她一缕发丝,唇边带笑,眼神却冷。
    “自由?”他低笑,气息扫过她耳畔,“绵儿,你还是这样天真。没有力量,自由不过是空中楼阁,一触即碎——就像此刻发疯的苍夜,他强,就能肆意妄为;而我若弱,便只能像当年一样,被封印千年,不见天日。”
    他的声音渐渐染上执念:“你以为我只为龙椅?不。我要的是再无人能将意志强加于我,是这三界再不敢觊觎我的一切——包括你。”指尖滑至她下颌,力道渐重,“唯有立于众生之巅,执掌绝对权柄,才配拥有真正的自由……才能永远留住想留的人。”
    青绵看着他眼中燃烧的野心,只觉心口发冷。她轻轻摇头,嗓音微哑:“所以你对我的‘心意’,也不过是你权欲之路上,必须得到的一件‘所有物’,是吗?”
    东离眸光一暗,猛地捏紧她的下巴,龙尾缠紧她的腰,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
    “我对绵儿的真心不容置疑。”他眼底涌动着漆黑的占有,“待我踏平东海,将苍夜踩在脚下,你自会明白——唯有强者才配谈永远。那时,你会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看着我们的龙子龙孙,如何将这四海变得更强。”
    说完,东离不再理会外界滔天的动静与伊洛的委屈。他周身泛起更浓郁的幽光,强行稳固住剧烈震动的砗磲,同时对外冷声下令:“伊洛,不必与他硬撼,利用河道混乱,加速向预设水道移动!务必在被他锁定之前,进入通往东海的暗流!”
    “是……主上。”伊洛的声音带着疲惫与无奈,但仍领命而去,全力催动法力。
    砗磲在更隐蔽的路径上,顶着外界的狂风暴雨,朝着既定目标加速潜行。空间内,只剩下青绵紊乱的呼吸,东离冰冷而坚定的怀抱,以及那无处不在、宣告着苍夜暴怒的可怕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