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映远盯着日记本上的那行字,陷入无尽的惆怅,右手似乎有些冻僵了,她才缓缓将日记本放回去,搓了搓手,打算先告诉孙瑾英那边没有消息,一切等年后再说。
已经踩了几级楼梯,又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便折回去重新将日记本拿出来,一字一句地读了一遍。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如果那头的孙瑾英因此出事,家里的母亲会因此消失吗?孙映远不敢往下想了。
小洋楼的冬天格外阴冷,她却忽然感觉到一阵燥热,伴随着强烈的心跳。
在门口等了几分钟,没有一辆出租车经过,她只好边往公交站走边等出租,孙映远作了最坏的打算,或许她的世界已经不再是原先的模样。
公交车晃晃悠悠经过久云河,除夕的马路上空无一人,仍开着门的店铺屈指可数。她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车窗外,却还是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公交到站后,她跑着回到家,钥匙还能顺利把门打开,应该不会太坏,开门后孙瑾英却没在客厅,她心头又是一震。
“妈!”她大声喊的,无人应答。
孙映远跑到卧室,没有人,又跑到卫生间,门敞开着,不在里面。
看到厨房的门紧闭,从门缝窜出来一些油烟,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孙瑾英正在厨房做煎饺,可能是感觉到门突然被打开,她缓缓转头,看到孙映远,盖上锅盖,大声问了句:“那边有消息吗?”
孙映远没有回答,等孙瑾英关掉煤气,走出厨房,仍未作出决定,要不要把那句话告诉她。
孙瑾英坐在沙发上,看着孙映远问:“是不是有坏消息?你连帽子围巾外套都没顾上脱。”
孙映远走到门口换好拖鞋,把外套和帽子围巾挂好,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她原话说的是:眼下我们每个人的处境都不好,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扳倒他,阻止调查可能会得到一时的安全,却也是对坏人的纵容,所以我决定和他一起调查,共同行动。”
孙瑾英只是点了点头,孙映远把头倚在她肩膀上,什么都没说。
小岩进门后用力吸着鼻子:“姥姥,是不是又给我煎饺子了?”
但坐在沙发上的母女俩依然沉默着,小岩在她们眼前晃了晃,孙映远坐直身体,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小岩的反应出乎意料:“那我们更要提供帮助了,姥姥,你把以前的东西都拿出来,我归纳整理,完善我的资料,一并告诉她。”
孙瑾英拉着小岩的手走到书房,从抽屉取出一串钥匙,把靠窗的柜门打开,最上面一层只有两本书。
她已经很多年没打开过这个柜子,常春晖送她的书只剩下两本,已经脆弱得一碰就碎,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递给小岩。
“这里怎么还有张纸条?看不清写的什么。”
小岩说完,拿起纸条放在阳光下看了看,字迹已经模糊了,隐约能认出接近他三个字。
“姥姥,前面好像是繁体字。”
孙瑾英戴上老花镜,接过那张纸条,是她刚进宋家时,宋乐衍写的:尽快接近他。
她举着那张纸条,很久都没有动。
小岩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才回过神来:“小岩,客厅桌子上那封信拿过来。”
*
父亲去世后的第一个除夕,母亲和哥哥一定十分难熬,终于等到天黑,孙瑾英走回那条熟悉的小巷中,想远远地看看。
她站在拐角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凑近闻闻家里的饭菜香,刚拐过去,好像踢到什么东西,她蹲下查看,一个装满饭菜的碗,被她踢翻,可能是好心人放在这里喂狗的,洒出来应该也无碍。
大门是关着的,她朝前走了走,里面没有一点动静。
“妹妹?”
带着疑问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孙瑾英下意识转过头去,孙成英表情呆滞,右手捏着孙瑾英的下巴仔细瞧了瞧,突然跳起来,大声嚷了一句:“你没死,太好了。”
孙瑾英捂住孙成英的嘴,拖着他进了院子。
孙成英小声嘟囔:“母亲也真是的,不给你设个牌位,我只能放些你爱吃的在巷子里祭拜。”
“原来是你放的啊。”孙瑾英小声说完,俩人迈进家门。
“谁在外面说话?”吕香竹手里端着两个碗走出来,看到孙瑾英脸色变得不安:“你怎会来?”
“我本想偷偷看看你们,谁成想撞见了哥哥。”
“可有人看见你?”吕香竹把碗放在孙成英手里,出去将大门关好。
*
宋宅久违地热闹起来,宋毓衍和黄文执在陪宋太太打麻将,宋乐衍再次回来,又一次想起了孙瑾英,她如果还活着,这家里此刻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她走到宋太太身旁,俯身问了句:“那孙瑾英果真是死了吗?”
“大过年的,提她做什么?你放心吧,没死在家里。”
“那您确定她死了吗?”她追问一句。
宋太太没有应,她识趣地离开,打算找白管家再问个究竟。喊了几声,无人应答,不在厨房,院子里也没有他的身影,只好到地下室去找。
宋乐衍刚下楼梯,突然踩在一个圆柱形的东西上,结实地摔了一跤。
她打开灯,将她滑倒的是一支笔,一支她拖母亲交给孙瑾英的笔,是孙瑾英遗落的吗?为何不在房间里而在楼梯口?随后,宋乐衍在楼梯拐角的那堆杂物里翻了翻,什么都没找到。
她没有声张,上楼之后,看到宋谈准备上楼,便假装无意地问他:“孙瑾英死了你为何不难过?”
“她死了与我何干。”宋谈话刚说完便回房间了。
此时,白管家恰好从门外进来,她走到门口问:“你确定孙瑾英死了吗?埋在了哪里?”
“确定,埋在了石莲村。”
宋乐衍对孙瑾英究竟有没有死十分矛盾,若真死了,她会感到惋惜,但若没有死,能从这个家里安然无恙地出去,那父亲母亲乃至整个宋家,日后怕是不好过。
团圆饭陆续上桌,宋卿勋落座,连宋乐衍这个被赶出家的女儿都被叫回来和父母团圆,孙瑾英如果还活着,只有这个时候,一定在家。
宋乐衍突然说自己有急事要出去一趟,让宋卿勋的司机送她。
离孙瑾英家还有一小段距离,宋乐衍怕打草惊蛇,提前下了车。
桌子上的碗筷刚刚摆放整齐,听到敲门声的一瞬,孙瑾英立马跑进父母的房间,爬到床底。
吕香竹收起喜悦的表情,开门看到宋家二小姐,什么都没说,手依旧放在门上,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没有请她进来的意思。
宋乐衍用力推开门,小碎步走进房间。
看到桌子上的三副碗筷,宋乐衍窃喜自己来得正是时候。
但转念一想,却再也笑不出来,若孙瑾英果真还活着,那说明白管家已经被她收买,而白管家是从王家就在的老人,她如何做到的?
宋乐衍避开吕香竹,直接问孙成英:“两人吃饭,怎会有三双碗筷?”
孙成英往嘴里扒啦几口饭,头都没抬:“我不告诉你。”
吕香竹也坐了下来,自顾自地吃饭,见宋乐衍还没走,她问道:
“二小姐,莫不是来看我们母子二人笑话的?”
“母子二人?怕不只有二人吧。”宋乐衍朝楼梯看了看,她去过孙瑾英的房间,再去一次也不难,但若她果真在里面,难不成将她杀了吗?她来也只是是想找个答案。
“为何不等我你们倒先吃上了?”宋乐衍被身后传来的这句话吓到了,她转头竟看到了常春晖,手里拎着几包点心。
“你怎会在这里?”趁宋乐衍还在发呆,常春晖将点心放在桌子上后直接问。
“我来看看。”
“空手来的啊?宋家如此不讲礼数吗?”常春晖已经落座。
“你呢?你怎会来?”宋乐衍问。
“你莫不是将绑架我那日发生的事忘了?我与孙瑾英情投意合,过年探望她的母亲吃顿饭不值得大惊小怪。”
“哪里有大年三十探望的道理?”宋乐衍依旧不愿相信。
“你父亲有意让你嫁给我,我父亲偏偏在今日提起这件事,我不愿意便同他吵了一架,无处可去,傍晚时分来到这里,觉得空手不妥,又回去拿了一些点心。”
宋乐衍此时已走到门口,转头恶狠狠地说:“我不会嫁给你的,我不是任人摆弄的物件。”
大门打开,车停在正门口,她打开车门,瞪了眼司机:“为何开进来了?”
“二小姐,天寒地冻,大过年的你生病了我可担待不起,便自作主张开了过来。”
宋乐衍没应他,满脑子是常春晖那句话。
吕香竹开门确认宋乐衍已离开,重新将门关好。
她上下打量常春晖一番,欲言又止,不知来者是敌是友,不敢轻易告知。
孙成英这才开口:“你不是那日的肖记者吗?”
常春晖起身:“伯母,我是孙瑾英的朋友,我叫常春晖,今日多有打扰。”
“不打扰不打扰,不过,你为何偏偏这个时候来呢?”吕香竹问。
“日后定会详细告知,我先告辞了。”
常春晖离开后,吕香竹回到房间,孙瑾英从床底爬出来,手里握了一张纸,神情严肃。
“母亲,你可有见过这个?”
孙瑾英将那张纸摊开,是一张照相馆的票据,里面包着一颗扣子。
吕香竹接过那颗扣子,思索片刻:“是你父亲离开时那件衣服的扣子,西式的衣服,那是他第一次穿,我不会记错,他回来之后我仔细瞧过,我敢肯定,扣子应是他故意扯下来的。”
“对了,刚才来的是谁?”孙瑾英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宋家二小姐,后来又来了一个叫常春晖的,进来就坐在你那里吃翻,先吃饭吧,好在我们三人还能团圆。”
孙瑾英把扣子和那张票据收好,坐在常春晖刚坐过的位置。
离开家时,吕香竹先打开门左右瞧了瞧,才让孙瑾英出去,孙瑾英隔着门跟吕香竹说:“母亲,我年后要去学做衣服。”
“也好,也好。”
孙瑾英听到啜泣的声音,鼻子发酸,狠下心转身离开了。
刚拐出小巷,她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在踱步,下意识躲了回去,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黑影扶了下眼镜,她才又走出去。
“你为何会来?又为何没走?”孙瑾英问完,常春晖从怀里拿出一条围巾,围在孙瑾英的脖子上,傻傻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