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骨花(14)

    风铃镇发了命案,又遇皇城官员来此,夜间街上的人比往日要少上许多,商铺都开着门,但只有零星几个小贩还在摆摊。

    赌场开在刚刚卖吃喝的街上,在街尾。

    从客栈到赌场并不远,风铃镇和幽都府一样,是周边小国贸易的必经之路,路上裹头覆面的大有人在,二人带着帷帽斗笠在路上走着也就并不奇怪。

    夜晚江稚鱼手上的手链叮铃叮铃第响得明显,阿奴看见只是略有些惊讶,随即意味不明地夸了一句“瑶瑶的手链很好看。”

    江稚鱼有些惊讶他的主动夸人,帷帽下的眼含着笑:“真的吗?”

    “端木姐姐送的,我也觉着好看!”

    她摇了摇手臂,铃铛叮铃叮铃地响着,声音透亮带着甜:“你听,是不是很好听?”

    阿奴头微抬,连背脊似乎都直了一些,隔着帷帽,阿奴可以想象少女面纱下骄傲又欣喜的神色。

    男人温润声线中带着哑意:“嗯,好听。”

    “我也觉得好听。”江稚鱼给他手里塞了个匕首,阿奴心念一动,想到什么,立刻望去,只是一把普通的银黑色匕首。

    系统不在,她本来打算用那把透明蓝匕首来防身,但是下午那一出,两件兵器都用不了了。

    她只好弄两个普通匕首。

    “那书上说溪娘神通,但也在赌场多年,不知是什么情况,我们拿点武器防身。”

    ……

    越是往街尾,路上的人越是少,等靠近赌场,赌场里的声音便传到大街。

    布帘掀开的刹那,浑浊的热浪裹着声浪砸过来。

    赌场内人声鼎沸,骰子、牌九、狂笑声与哭嚎声交织成一片浑浊的声浪。许多女人攀在男人身上笑着,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劣质脂粉的气味。

    一股刺痛和窒息感同时传来。

    江稚鱼:……

    正值秋天,她的鼻反反复复,现在整个人都要被这股味道冲死了。

    “买定离手——”庄家拖长了调子,骰子在豁了口的粗瓷碗里咯咯作响。

    “大——大——大——”

    “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赢了!”

    呕——

    江稚鱼往小可怜那边挪了挪。

    他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木香,虽然很淡,但在这里堪比空气净化器。

    她又拿出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白色的小药丸,生咽下去。

    阿奴侧看了她一眼,这药和上次不一样,但药量还是远超正常用量。

    不愧是妖物,居然药不死她。

    “瑶瑶是生病了吗?”

    江稚鱼依旧嘿嘿一笑,“我兄长说我娘生时候早产了,毛病就有些多。”

    “这里太臭了,我患有喘疾,先吃一粒药防着。”

    话音刚落,赌场的伙计就弯腰过来。

    “二位客官瞧着面生呐,是头一回来咱们这儿?”伙计的声音热情,洪亮得几乎要压过周围的嘈杂。

    “想玩些什么?骰子、牌九、叶子戏,咱们这儿应有尽有,包您尽兴!”

    江稚鱼攥紧了阿奴袖口:“我们找溪娘。”

    “嗬!找我们东家啊?”伙计的笑收了一些,“每天想见东家的人能排到镇外河沟。”

    “要见可以,你们需得赢过庄家,东家立了规矩,不赌钱财,就赌这个。”

    他伸出右手,在桌沿重重一劈。

    “赢了见人,输了留手。”

    赌场的喧闹声在江稚鱼耳边静了一瞬,不愧是赌场,无论哪个年代都流行剁手。

    “好。”

    “瑶瑶,我来吧。”阿奴扯住她衣角。

    江稚鱼握住他的手:“先生,我玩这些在行,不用担心。”

    她心里冷笑一声,刚穿进来的时候她就被凌不言那群人狐朋狗友带着摇塞子玩牌赌钱,骰子牌九无非就是那点事。

    凌不言的父亲,据她哥哥说,是她这个身体父亲,也就是老英国公的部下,和她爹亲如兄弟,当年一起战死。

    那时候,他们赌天赌地,打遍冀州赌场,被发现之后几个人差点没被她哥哥和凌不言的兄长打死。

    凌不言有个兄长,比她哥哥还要大上一些,两人自小一起读书习武,亲如兄弟,江稚鱼以前还挺喜欢他的,后来不知怎么,他躲了她一段时间,被打过后就就有些怵他。

    所以,好久没玩了。

    江稚鱼看向桌面上的骰子,手有些痒痒。

    庄家是个长得很壮的男人,眼神略凶,带着讥笑,用红绳绑住了头发。他走过来,对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露出了轻蔑的笑:

    “小姑娘,就是你要见我们东家?”壮汉庄家声音粗犷,笑的像是一头牦牛。

    江稚鱼这就不高兴了,反击道:“你看你,又看不起人了吧!”

    难怪在原著连名字都没有!

    好歹她还是个炮灰。

    “你可以质疑姐的人品,但是不能质疑姐的技术。”

    她叉着腰,抛起三个骰子进了骰蛊,指尖轻轻搭在沉甸甸的铜制骰盅上。:“因为姐——

    从来没有对手!”

    “玩骰子,你输得比较快。”

    救命!好中二!!!

    江稚鱼耍完帅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屁话,现在尴尬得快要死过去了。

    阿奴:……好傻。

    “你这小丫头——好大的口气!”

    这什么npc发言。

    江稚鱼简直不敢再聊下去了:“废什么话,你先来。”

    庄家骰盅的刹那,整个赌场的声音消失了大半。

    已经很久没有人来和庄家对赌,许多赌徒都饶头兴趣地围过来了。

    三枚骨骰在密闭空间里翻滚,每一颗的棱角擦过铜壁的轨迹,都在江稚鱼耳中无比清晰——

    学过之后才知道以前电视剧里的门道是什么。

    “哗啦啦——”

    “啪——”地一声,骰盅落桌。

    “一、一、一。”她唇瓣微动,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悄悄对阿奴说道,她将手放在标有“小”字的区域:

    “我押豹子,三个一点。”

    “豹子!这小丫头胆子不小啊!”

    一旁有人调笑:“小丫头,这可是剁手的赌局啊!你这局要是输了,日后单臂可怎么嫁出去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人哄笑一团,只那壮汉表情一变,缓缓地打开了骰蛊,里面赫然躺着三个一摸一样的点数。

    阿奴眉头一挑,有些意外地看向一脸笃定的少女。

    刚刚的哄笑骤然一静,真给她猜对了。

    赌到豹子,三倍胜率,也就是说,下一局,庄家最少也要赢一个三倍胜率的点数,才能够平局。

    但这个概率,已经小到不可能。

    江稚鱼挑眉一笑,骄傲极了:“你还要来吗?”

    庄家咬咬牙,说道:“再来!”

    “这样吧,我下一句也给你摇个特殊点,你只说出是几,我就算你赢,如何?”

    “少废话!来!”庄家满脸通红,将骰盅重重砸在桌上。

    江稚鱼却不急,她挽起袖口,露出半截莹白手腕,指尖在三个骰子上轻轻一点。

    骰盅被稳稳托起,腕子一沉,三枚骨骰应声在盅内跃起——

    三颗骰子相撞,发出象牙叩击的闷响,江稚鱼,手腕轻转,骰盅沿壁划出圆融的弧线,绛色衣袖翻飞间,阿奴看见她耳垂上的小痣随着动作轻颤,像雪地里跳动的烛火。

    好美一颗痣,他仿佛见过。

    阿奴笑着眯起了眼,越发觉着当初忍住未将她制成香膏是正确的决定。

    “咚——”地一声,骰子摇号。

    “小姑娘有点本事,但你还小,太狂妄了!”刚刚全神贯注的庄家哈哈笑道,脸上露出了一抹信誓旦旦的笑,“三个六,我押大!”

    少女杏眼微微上挑,眼尾迤逦出三分睥睨,她打开骰盅,全场喧哗。

    ——骰盅里三个六点叠在一起,只算作一个点数。

    “你赌输了,你叫你们东家出来!”

    壮汉涨红了脸,只能吩咐人去请东家。

    江稚鱼过了一把牌瘾,转头去找到阿奴,她扬起白皙的颈脖,神情要多骄傲有多骄傲:“怎么样先生,厉不厉害!”

    阿奴轻笑,是他想错了,此时的她不像是不听训的大猫儿,倒像是他以前见过的一只白孔雀。

    “很厉害。”少女花香飘入鼻中,他说道。

    男人的声音温润带笑,尾音微微拖长,带着点懒洋洋的沙哑,每个字都像羽毛搔在心尖上。

    江稚鱼突然觉得耳根有些发烫。

    她真的很喜欢这种沙哑又莫名温柔的男音啊!!!

    上辈子,她就是天天晚上就听这种音色主播撩人喘气声把脑子听坏的。

    江稚鱼小脸通黄。

    这该死的声控!

    她拽了拽阿奴的袖口,小声道:“这个不难,多玩就能学会,我回去教你。”

    “好,回去瑶瑶教我。”

    这赌场是不是熏了药,这小可怜今天声音怎么能哑得这样刚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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