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门窗紧闭,算不上冷,姚华音撩开他半敞的里衣,左肩、胸背都缠着厚厚的细布,药味刺鼻的苦,还好没再渗出血来。
军医说他的皮外伤虽重,却不打紧,最严重的是背上的撞伤,损了心肺。
姚华音起身取来军医开的伤药,坐回床头,从他背后脱下里衣,解开细布。
他背上撞出碗口大的一片黑紫,中间靠近脊骨偏左的地方有一处寸许长的破溃,是被树墩边的粗叉刺的,深可入骨。
左肩上的剑伤足有一扎长,裂开的皮肉用桑皮线缝合,针眼密密麻麻一大片。姚华音见多了伤痛,心中虽不忍,却难以像寻常女子那样下手轻柔,简单把伤药抹匀,再重新用细布包扎好。
行云嘴里不吭声,背上却沁出一层冷汗,姚华音暗笑他选错了人,相比之下,军医也许下手会更轻些,笑过之后又感觉心尖像是被狗尾草的毛刺碾过,绵密的疼,手边没有帕子,便把指腹贴在他背上,一点点抹去汗水。
他的肩背又宽又薄,挺的笔直,即便是伤着。
裸露的肌肤在烛光下闪着健康的光泽,摸上去滑腻又有富有弹性,肌肉线条明显而流畅,比三年前添了些力量感,相较于筑梦中不顾一切的热烈,眼前的他多了几分含蓄与真实。
重逢这大半年,她不只一次与他赤裸相对,却从没这么仔细地看过他的身体,擦汗的动作慢慢变的暧昧不清,每一次触碰都透露着难以言喻的渴望。
背上的汗越擦越密,浸湿了细布边沿,床幔里弥散着炽热的气息,行云略微向后侧脸,虚弱笑道:“姐姐是借着抹药的机会撩拨吗?手段越来越高明了。”
他的话倒像是嘲讽她不敢明目张胆,姚华音身子一转,坐到他面前,捏住他的下巴挑眉反问:
“借机撩拨?我用得着吗?”
回想在平山城内,他被大雨淋成落汤鸡的那一晚,她的欲念愈发强烈。
三年前在筑梦中与他痴缠的感觉她至今记忆犹新,她想试试,迫不及待,不只是贪恋那片刻魂游天境的快感,更因为他是她从小就深藏在心里的俞子钦。
她想明白了自己方才为何会故意撇开脸,是因为这几日她对他的欲念一直没有停过,在平山城下准备与他双双赴死的时候,心里尚存了一丝遗憾,如今否极泰来,更是情难自抑,只可惜他伤势不轻,无法与她尽享欢愉。
行云随她禁锢着,眉眼间笑意温柔,短而急的气息扑在她手腕上,姚华音周身热意渐渐冷却,收回手,带着难舍的意味刚起身要走,被行云拉进怀中紧紧抱住,指尖轻柔地抚上她的面颊。
他身上热如火炉,哪怕裹着厚厚的细布,也能感觉到他胸腔的轰鸣,姚华音闭着眼睛,侧脸枕在他肩上,身体再度被点燃。
她的心思行云应当明白,能感觉到他和她一样憧憬着,他身上虽然有伤,但只要她不乱来,完全顺从他的节奏,应该不至于伤到他。
脑海中闪过无限遐想,姚华音瘫软在行云怀里,手无意识地向后贴在他腰间,期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呼吸越来越烫,也越来越急。
他的吻和筑梦中不尽相同,少了些野性,多了分深情,带给她的感受也必定不同,她忐忑着,期盼着与他在欲望的漩涡中共沉沦。
行云的唇沿着她的鬓发边一下下吻落,眼眶盈满泪水,庆幸经历过生死劫难还能活着抱她入怀,体内的冲动让他难以自持。
他确信她是愿意的,但他想象中和她的初次即便不是在洞房之夜,至少也不该是眼下这样狼狈又虚弱的模样,他害怕辜负了她。
姚华音的鼻息又急又烫,行云享受着腰上被她指甲抓出的痛感,回想她在陷入筑梦中与他欢好时陶醉的神情,脸上像火烧似的,低着头,腼腆一笑。
姚华音缓缓睁眼,嗓音绵昧不清,“笑什么?”
行云无从回答,只能用调侃的语调掩饰心底的遗憾与歉疚,“我笑姐姐太紧张,都快把我的腰抓破了。”
和她被寿雍突袭之后第一次拥吻他的时候一样,又是丝毫不顾及她颜面的嘲笑,姚华音恼羞成怒,顾不及失落的情绪,从他怀里挣脱,红着脸走到窗前击掌,“来人,给本城主锁了!”
玄衣铁卫应声入内,灯烛下,四条锁链银光闪闪,顷刻间缠住床上受伤的男人和四边床柱。
夜幕浓重,军医提着诊疗箱进门,检查过姚华音手臂上的伤势,又见行云裸着上身被锁在床上,老脸登时一红。
姚华音养面首的事不算稀罕,但守着病人还玩的这么花哨,着实是他没想到的,万一伤情加重,他也少不了一顿责罚。
军医捏着袖口沾了沾额角的汗,斗胆劝道:“主君的身子尚未痊愈,这位行云道长更是经不起折腾,还是当心些为好。”
行云被说的全身别扭,向床里侧开脸,姚华音扳回一局,满意地盯着他,口里应道:“知道了,他的伤药我方才换过了,你去煎药吧。”
军医如释重负,依令快步出去,不出半个时辰,玄衣铁卫端着药碗送进来。
锁链的长度勉强够行云坐起,双手被束的背在身后,药是没发自己喝了,姚华音不嫌麻烦,捧着碗,哂笑着坐在床边喂他。
行云刚喝了一匙便向后躲开,“苦,不想喝。”
“不喝就强灌!”姚华音举着汤匙,没好气道。
行云含笑看她,双手撑在身后攥着锁链轻摇,“好啊,求之不得。”
他孱弱时的眼睛比平日更水润,像是浸泡在温泉中的宝石,干净又透亮,嘴角却勾着一抹难以言喻的笑,隐隐透着一丝欲念,又不至于过分轻佻,看的人心里痒痒的。
明明知道她的心思,不便与她欢好又非要挑逗她,姚华音把药匙扔回碗里,借题发挥道:“你小时候挺乖的,怎么如今变成这副德行了?”
少年时追逐玩闹,他总是会让着她,十几年过去了,那些纯真美好的一幕幕犹在眼前,行云压下泪意,深情含笑,“子钦长大了,哪还会是孩子模样,姐姐不喜欢吗?”
姚华音征了神,她的确怀念小时候与他相依相伴的日子,尤其是经历过欺骗和血腥,在年初重逢之后,她更贪恋那些至真至纯的过往,生怕丢了儿时弥足珍贵的回忆。
她其实更喜欢当下的他,内心强大到能够带着她走出阴霾,肩膀宽阔,在她疲惫的时候可以任她依靠,遭遇危险的时候,愿意豁出性命护着她。
她是坚不可摧的韶阳之主,心也同样是肉做的,会想要依赖一个满眼满心只有她的男人。
姚华音低头含了一大口药汤,单手搂紧行云的后颈,对着嘴喂给他,“这样想喝了吗?”
行云连连喘息,喉结滚动着咽下口中去了苦味的药汤,想着她方才说的不喝就强灌,故意道:“不喝。”
姚华音含着药,一口一口喂给他,药味渐渐消散在彼此的唇舌间,取而代之的是摄人心魄的甘甜。
欲念如潮水般澎湃,难以抑制,行云手脚被铁链束住,没办法抱着她,闭着眼睛与她脸颊相贴,轻喘道:“姐姐,再等等我。”
夜半,窗外风声轻柔,枯叶贴着窗边落下,簌簌的响。
卧房里灭了灯,月色幽暗,只能模糊地看见枕边人的轮廓。
行云气息平稳,像是睡着了,手脚还束着锁链,他熟睡之后几乎一整夜纹丝不动,不会被锁链搅扰。
姚华音小心地侧过身面对着他,碰的被子里的锁链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她享受这难得的情趣,心说今夜就让她任性一回,明早再放开他。
*
平山城先前的神秘客人再度驾临,只是不在城外的马车里相见,而是大开城门迎入,恨不能敲锣打鼓地接近王府。
前厅里,寿诘神色倨傲地坐在首位,内侍端了两盏最上等的菊花茶来,成化虏礼敬让道:“秋日里饮些菊花茶最是润燥,寿二公子尝尝。”
不久前他才拒绝了寿诘,嫌弃他只是个失了兵权的弃子,在背地里依附于寿雍,不出一个月便主动回头示好,半点儿不会脸红尴尬,仍是一幅斯文有礼的模样。
寿诘在心里骂了娘,毕竟还要利用成化虏助自己翻身,懒得翻他旧账,端起茶碗喝了口,觉得索然无味,扔下嘲讽道:
“听说姚华音那个女人自己送上门来,王叔手下兵士千万,竟然能让她全身而退,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成化虏凝着溅在桌几上的茶渍,片刻抬头,“不瞒二公子,本王身边出了奸细,已经就地正法了。”
提到卓一斗,成化虏眼底略过一丝冰寒。
收留行云,让他回到姚华音身边本就是一步险棋,与他为敌也算是意料之中,但卓一斗的反叛着实令他大吃一惊,也绝难容忍的,顾及到自己贤良的名声,下令把他的尸体丢在城东山上,任由鸟兽啄食,已经仁至义尽了。
寿诘不拿正眼看他,冷嘲热讽道:“奸细?王叔是机关算尽太聪明,暗中派人给我父王送去那个道士的画像,没除了姚华音,反倒激怒了我父王。那个叫行云的道士之前投靠过你,抓了我大哥的事也有你一份吧?要不是我父王近日正忙着与西齐鏖战,你这个时候还能有闲情喝这狗屁菊花茶?”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成化虏依旧笑的不卑不亢,“寿二公子既然肯赴本王的约,足以说明本王对公子尚有助益,你我境遇相同,年龄相仿,理当联手成就大事。”
寿诘两腿岔开坐着,盯着成化虏冷笑,彻底明白了父亲寿雍这些年来为何从不把这位南陵王叔放在眼里,即使他吞了南陵近三分之一的疆土。
除了成然三天两头的痛斥,想来父亲也派人探过他的虚实,比起姚华音摆在明面的狠毒,这样善变的伪君子更令人恶心。
他懒得与成化虏周旋,直接挑明来意,“我手上还有一万人马,你赶在父王怪罪之前与本我一起出兵,杀了姚华音,你我都算是大功一件。”
成化虏犹豫了一会儿,没有马上答应。
对于平山来说,这无疑是笔亏本买卖。
以姚华音当下的实力,除非寿雍亲自出兵,否则想夺她的地盘谈何容易,更遑论杀了她。
寿诘嘴上说出动他的一万人一起对付姚华音,实际是想借平山的兵力为他所用,他如今被寿雍厌弃,亟待扩充自己的势力,好摆脱困境。
这一战若胜了,他得以保全在盛国军中的声望,从此扭转局势,若败了,他损失的最多是一万人马,反倒会把平山拖入深渊。
但细想来,成化虏别无选择。
寿雍言出必行,他放走了姚华音,势必要为此付出代价,寿诘再怎么失势也是盛国名正言顺的二公子,只有借着与他交好,尽早将平山与盛国结盟的消息公之天下,让寿雍没有带兵进犯的理由。
至于与姚华音的一战,只能到时候见机行事了。
成化虏笑容温煦,“二公子快人快语,本王敬佩。”
寿诘不等他说下去,一拍大腿,“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先把身边人清理干净,别关键时刻又搞出个奸细,后日本公子来找你商议出兵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