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柏舟自然是没法带进宫的，但你赶着在晚膳前回去，便留下几位内侍带他去公主府安置。

    你不觉得自己在沈府的所作所为能瞒过萧景宪，也做好了被他问询的准备。

    直到结束用膳，萧景宪一句话也没提到午后发生的事。

    “我还以为你……”

    “什么？”

    声音不大你没听清，歪头看向他。

    萧景宪摇头不语，只是一味地喝茶。

    到了夜深人静，你也没忘这似是随口说说的一茬儿，快要睡下时，你骤然坐起来拉开床幔，朱云正在铺不远处榻上的床铺。

    你看着她的背影，“朱姨，你说皇兄今天到底想说什么？”

    要是问你和左相谈了什么问朱云也就是了。

    朱云与你们兄妹十分亲近，没说什么不敢擅自揣测上意的话，动作明显慢了下来，也随你一同认真想着。

    她突然失笑：“殿下不妨从自身上想想。”

    “又我？”你扑通一声倒回床上。

    朱云道：“乱花渐欲迷人眼，殿下的家可不止这璇玑殿。”

    也是，你是有自己的公主府的。

    “那也没……”什么、

    你说不下去了。

    因为这段时间你根本没去过公主府，与之相关的预设记忆也就封存着；现在刻意回想，你在公主府可是养了好些面首和戏子伶人。

    系统严选，长得都很不错，而且几乎每个都有一点过人之处。

    再加上今天的新人沈柏舟，可谓是春兰秋菊各有千秋。

    比起萧景宪空无一人的后宫，你之前的生活称得上夜夜笙歌，多姿多彩。

    你再度坐起来，拉开床幔，一脸认真：“我想回去。”

    被一群美男子环绕可比在这里干躺着有意思多了。

    “殿下回去做什么？”

    “和小沈大人探讨诗词歌赋，人生哲学。”你说得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宫门已经下钥，殿下还是明天再向陛下辞行吧。”朱云也笑，摇着头吹灭几盏灯，“歇息吧殿下。”

    萧景宪几乎从没打扰过你晨间的睡眠，一般都是下了朝才来同你一起用午膳。

    你等着他过来，未到午膳时间，来了萧景宪身边的大太监让你先行用膳，他在御书房里处理事情暂时脱不开身。

    你让大太监等一会，带几样点心和大太监一道过去。

    到门口，内侍们都候在屋外，你接过食盒自己进去，门开合的响动引得案前立着的人侧身回眸。

    不是你的皇兄，却也是你和萧景宪母族那边的亲戚，论年龄和辈分你得叫一声表哥的褚渊，现任大理寺卿。

    你一时心情复杂。

    当初萧景宪继位不久，人心骚动，太傅提议之一便是把你嫁给先皇后的母族褚家以示亲厚方便笼络。

    褚家多出墨客，族中人多担任与国子监相关的职位，高官云集的京城里看着不显山露水，但在天下文人里素有清誉盛名。

    家世清贵，又是亲上加亲，至于褚家的适龄男子褚渊，萧景宪也是考察过的，品貌才能皆为同龄人翘楚，他不得不承认，各个方面来看褚渊都堪为良配。

    你和褚渊也曾走到过交换庚帖那步，萧景宪很重视，甚至只是为了这种小事把庚帖送到了国师隐居的云台山，亲请国师过目。

    据随行起居舍人记载，顾国师不置一词，只是摇头，回程路上，陛下盛赞风景如画，心甚悦。

    你之所以清楚记得这事，除了在你进入身体之前的预设记忆如电脑文件可以随时调动，还有就是萧景宪当年从云台山回来，还送了一副他画的山水画，如今还挂在璇玑殿。

    短暂的对视后，褚渊垂眼，弯下腰行礼：“长公主殿下。”

    埋首看奏章的萧景宪这才闻言抬头，笑道：“我还以为是李德海来复命，结果正主倒是悄没声来了。”

    “这不是怕皇兄饿得握不紧朱笔吗。”你回了句俏皮话，打开食盒端出甜汤，几碟点心也都摆出来，“还不知皇兄会忙到什么时辰，先用些垫垫。”

    你的殷勤让萧景宪很受用。

    但，无事不登三宝殿，萧景宪猜你是有事相求；碍于还有外人在场，他并没有马上问你，而是夸了几句你的贴心。

    你也觉得现在不是提回公主府的时机，“皇兄与褚大人许是有要事相商，臣妹先行告退。”

    “留下来也无妨，任何时候你想来便来，无碍的。”萧景宪端起甜汤搅了搅，“正好，褚卿来这趟也和你有关。”

    你便在下首坐了，“皇兄可以更坦率一些，左右我闲来无事，陪你待在这里也不是不行。”

    “褚卿，你替朕说与这油嘴滑舌的妮子听。”

    “是，陛下。”褚渊转向你微微俯首，“苏尚书之女犯十恶之罪的大不敬，刑部已经案件文书移交大理寺，按本朝律例此罪当斩，以儆效尤，即便长公主殿下不予追究，可当日众目睽睽之下，苏尚书之女此举有损皇家颜面，实在不该轻纵。”

    你是有意放苏清婉一马的，现在压力来到你这边，你下意识将目光看向萧景宪。

    萧景宪笑着摇头，摆明了要看你如何解决此事。

    你直言不讳，“左不过表兄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那日我假传了皇兄旨意，也有我的不对，是否还有对苏家宽大处理的可能？”

    “苏尚书是官居二品，可由陛下召集大臣相议，长公主再公开为其求情，便有网开一面的可能。”褚渊面色冷峻，“若长公主殿下执意如此，微臣提议，此事苏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没其财产举家流徙，如此方可免开僭越先河。”

    你有点汗流浃背了。

    这个任务世界里你是既得利益者，褚渊说的字字句句都在理，维护皇权也是相当于在维护你的利益。

    一人犯法全家受罪，在生产力相对落后的古代很大程度上等于判死刑，这对于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人来说有些超过。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还是女主这种有世界气运在身的角色，你一时难以做到斩草除根，却又不想养虎为患。

    “你怎么想的便怎样说就是了，别忘了还有皇兄为你兜底。”萧景宪用完甜汤，眉目都舒展了几分。

    是啊，你还有萧景宪。

    你便说道：“苏尚书虽然教女无方，可到底也没做什么，未免寒其余老臣的心，不如令他告老还乡，加以虚名恩赏，至于其女苏清婉，送到当地女观加以教化，想必经历这么一遭，苏尚书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萧景宪点着头，没说什么。

    倒是褚渊毫不掩饰地轻叹一声，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次日，朱云便向你禀告了关于苏清婉大不敬一案的最终结果，与你在御书房时所说别无两样，只是萧景宪还加了一条说法，你的生辰将近，为此特赦一批罪犯。

    众臣不在意苏尚书的离去，只是又一次看清了你这个本朝唯一长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同时也传出流言，皇帝多年来对立储一事态度暧昧不明，其实是为了等你收心，找个家世清白的驸马生孩子过继。

    热门人选就是小沈大人沈柏舟。

    毕竟沈柏舟是你头一次“抢”回公主府且颇有家世的年轻男子。

    这个流言还是萧景宪亲口告诉你的，他还问你是否真有此意。

    彼时你又提着吃食去御书房探望，萧景宪也随你歪在榻上小憩，你们一人占据一边，中间隔着一方小几。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你无奈道：“那些老家伙真是闲的，总盯着我做什么，小沈大人我还不怎么熟呢就被生米煮成熟饭了。”

    萧景宪道：“沈相教养出的孩子不错，只不过你还年轻，不该拘泥一人，是应多见识一些。时间还长，总归还是得寻个正经配得上你的。”

    你颇为赞同地点头，想起立储一事，你想了想，还是问：“至于储君，皇兄意属哪位宗室子？”

    萧景宪一时沉默，室内寂静下来，只听得窗棂外传来内侍们压着的行走声。

    “他们说的倒也不错。”

    “嗯？！”你大为震惊，腾地坐起身来，“皇兄这么想过的吗？”

    萧景宪忽然轻笑出声：“你我才是这世上最为亲近之人，你若有……”他停顿一下，半坐起来，执起茶壶为你倒了一杯，氤氲水汽一时模糊了眉眼，“你我血脉相连，你若有孩子，与我的也没差，有何不可。”

    “那还让中间商赚什么差价。”你轻轻敲着案几，托腮看着他，玩笑道，“皇兄直接传位于我算了。”

    你们的目光隔着袅袅不绝的香炉轻烟撞上，他眼中的情绪让你心里恍若漫水一样怪异发烫，慌忙别过眼去。

    你为自己找补道：“臣妹僭越了，还望皇兄……”

    恕罪。

    最后的俩字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额角蓦然一凉，鼻尖后知后觉嗅到萧景宪身上的苦涩药味，他突如其来的探身让你浑身僵住。

    指尖梳理过你乱了的几缕发丝，萧景宪轻声道：“只要你想要的，皇兄都会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