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睡了一天了，还没睡够吗？”

    有什么人在耳边嗡嗡作响，樱川鹤子短暂地清醒后，再次陷入沉睡。

    “……咒术师来抓你喽？”

    鼻子上痒痒的，就跟蜘蛛网裹着一样。樱川鹤子想抬手拽掉，但身体无比沉重，像被人钉在了床上。

    等等，床？

    意识到不对劲，大脑猛地炸开，樱川鹤子瞬间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模糊不清的暗影，暗影发出了讨厌的声音：“哇哦，你终于醒了。”

    樱川鹤子直愣愣地出神了好一会，大脑才彻底归位。从抖动的白发上认出这是五条悟。

    她又回到了现实吗？

    五条悟见她醒过来，往后退了一步，将樱川鹤子暴露在灯光下，她的眼泪一下就流下来。

    樱川鹤子下意识去捂眼，发现手没有被绑。她试探地从床上坐起来，五条悟也没有任何反应。

    眼睛逐渐适应周围的光线，樱川鹤子也察觉到周围的不对劲。

    她不在咒术高专的医务室，身下躺的是榻榻米，床对面有一个壁橱。斜对角一个斗柜，斗柜顶端摆着一束新鲜绣球花。五条悟盘腿坐在她旁边，单手撑着下巴看她。

    换个地方关押她吗？

    樱川鹤子从五条悟身边走过去，他要是开口禁止，她肯定立刻折回来，但她都开门出去了，五条悟也没说话。

    卧室外是一条铺满了木地板的走廊，尽头是通往楼下的楼梯。五条悟轻巧地跟着她往下走。

    樱川鹤子越走面色越沉，直到发现一楼大门上了两道锁，她的脸彻底黑了。

    她好像还在领域里。

    樱川鹤子想起了昏迷前的一切，在身上摸索了一阵，衣服没被动过，手机却没了。

    她磨了磨后槽牙，TD的波本。

    樱川鹤子回头看五条悟，“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五条悟思索了一下，“好像是八重岳？”

    靠，给她干冲绳来了。

    樱川鹤子抓了抓头顶，波本还特么挺浪漫，绑人还往樱花圣地绑？

    至于没有入口这件事，完全难不倒他。

    五条悟得意地挑挑眉：“怎么样，要求我带你出去吗？”

    樱川鹤子没搭理他的臭屁，在两层建筑里反复来回搜索。

    不知道这里之前是做什么用的，房子内部装潢偏传统日式，玄关进来就是开放式厨房，半墙充作隔断，隔开客厅和厨房。客厅里整齐摆着两条淡黄格纹的沙发，餐桌也放了一瓶绣球花，是蓝色的。

    和传统的大多数日本家庭一样，这是一个温馨的家。但樱川鹤子掀开窗帘，所有的窗户都有防盗窗封死，前后两个门都是两道锁。房屋四周都有一道高高的墙，更外面是密林。

    现在是黄昏时分，天上出现了火烧云，半边天空极为明亮。但密林是暗的，一片黑漆，投不进一点光来。

    樱川鹤子明白爱很短暂，但恨与不甘心却可以存在一生。如果不是恨，波本为什么针对诸伏二十多年。

    但她现在有点后悔自己太过刺激波本，他好像精神有点不正常了。

    把她搞到这里，不会真的要囚禁吧。

    樱川鹤子思及此，身上一阵恶寒。

    看来，出去真的只能靠五条悟这个小子了。

    但樱川鹤子看着五条悟，他也早就知道这点，眼睛一直观察她，笑得一排牙齿都在闪亮。

    樱川鹤子不想看他臭屁的样子，于是问：“你为什么跟着过来，从东京到这里可不近，跟着挺麻烦的吧。”

    五条悟：“我就是想看那个金毛要干什么。我可没你那么弱，一个诅咒师，竟然被一个普通人暗算。”

    樱川鹤子并没有回怼，反而点了点头，“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五条悟还在笑，“什么时候啊……应该是你被他偷袭的时候吧。”

    “真巧，”樱川鹤子意味不明地放下窗帘，回头看他：“也就是说，你一直在关注我吧。”

    五条悟无意识地歪了一下脑袋，小圆眼镜滑下来一角，露出他略带迷茫的眼神。

    “没反应过来吗？”樱川鹤子慢慢走近，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垂下头对他说：“你很关心我吧，觉得我会有危险，所以一路从东京追到了这里？”

    五条悟鼻子上的眼镜彻底掉下来了。他看进了樱川鹤子眼里，这是她脸上唯一的色彩，浓郁到化不开。

    有什么东西在鼓噪，五条悟意识到这是心跳之后，直接炸毛，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指着樱川鹤子，“你你你，你别自作多情了，谁关心你啊！”

    樱川鹤子双臂都枕在沙发上，“是吗，那是我自作多情了。”

    她的表情很平淡，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五条悟不知怎么有点不太高兴。他也压根不会掩藏情绪，有点什么全挂在脸上。

    “我还以为，你一直在关注我，所以才那么恰好地出现在行动组。”樱川鹤子说：“所以如果不是的话，是因为什么呢？”

    五条悟措手不及，整张脸腾地一下就憋红了。他指着樱川的手指猛烈颤抖，气势摆得很足，大高个张牙舞爪的，但眼睛却东飘西瞟就是不看她，“……我在基地里闲逛，不行吗！”

    眼看这臭屁小鬼开始慌神了，樱川鹤子满意地摆手：“你说是就是吧。”

    她退了一步，不再追着他，说那种让他无法招架的话，五条悟陡然松懈下来，但又有一种失落的情绪。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是就是……本来就是。”

    樱川鹤子没反驳，五条悟斜瞥了她一眼，感觉胸腔里还残留着火烧一样的窘迫，他有点恼了：“你到底要不要走啊，你真要留在这里吗！”

    谁知道樱川鹤子真的点了点头。

    她确实要留在这里。

    五条悟噎了一下，大怒：“你耍我？”

    不是她不想走，而是她不能走。走了之后，她可能需要面对难以应付的复杂处境。

    樱川鹤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诸伏景光醒了找不到她肯定会发病，都过去了一天，基地恐怕是个人就知道她不见了。

    白天情报组刚出事，晚上她就消失了……但只要她回到基地，解释清楚是波本绑架了她，一切迎刃而解。

    但最大地问题来了，她自己一个人是出不去的。

    她确实可以现在就让五条悟带她走，回到基地和琴酒或是别人解释清楚，但代号成员带走医生需要惩罚吗？她也没断胳膊断腿不是么。

    一次不能把波本按下去，她就需要面临波本指控的危险——她是怎么逃出去的，以及当初她怎么会在琴酒办公室。

    被惹怒的波本那可就一点也不好糊弄了。

    樱川鹤子越想越头疼，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余光注意到五条悟陡然严肃起来的神色。

    “他回来了。”

    他指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那你还不走？”

    五条悟从鼻孔发出一声冷哼，“谁要留在这里，走就走。”

    这个可恶的诅咒师，他又不是不会自己主动离开，每次都赶他，搞得他很见不得人一样！

    樱川鹤子又叫了他一声：“你去基地看看情况，后天再来。”

    冷哼已经不足以表达五条悟的愤怒了，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樱川鹤子，瞬间消失在她面前。

    ……

    波本抬头望向二楼窗户，他走的时候没开灯，此时却透着明黄的光。他的心脏收缩了一下，三两步走到大门前，密码没有旧纪录，锁也没被动过。

    波本用钥匙打开外侧的锁，输入密码推开门。客厅也开着灯，却冷冷清清的没有丝毫烟火气。

    这里的布局和公寓大致相似，立刻激起了波本晦涩的回忆。

    他一点不做停留，大步走上楼梯，一把拉开尽头的障子门。门板磕在墙上，砰的一声，把房间里的人惊动了。

    波本平复着呼吸，静静与她对视。

    樱川鹤子盘腿坐在床铺上，仰视着他，但眼神冰冷刺骨，再找不到一点温和。比他们最初的相见，她的态度还要冰冷。

    波本对此早有预感，但看到这一幕，他还是额角抽动了一下。紧绷下颚，扶着障子门的手用力锁紧。

    他再次深呼吸，想走进去。只是他的腿才抬起来，就听到樱川鹤子尖锐的警告，“不许过来！”

    她的声音有点哑，都喊破音了。像是从昏迷到现在，食物和水一点没吃。她也在短短一瞬站了起来，背贴墙警惕紧盯着他，脸上是……厌恶和愤怒。

    厌恶到他准备的食物一点不想碰。

    波本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又开始紊乱了，胸腔在失序狂跳，带动着他的身体都在轻微颤抖，手心伤口明明已经愈合了，却在此时滋生出了比瘙痒更难捱的灼痛。

    波本闭了闭眼，戴上笑容，试探地往前一步，摊开手表示自己没有任何伤害性，“……你一天没吃饭了，先去吃饭吧。”

    见樱川鹤子只是警惕地观察他，没做出更加应激的反应，波本的心稍稍定下来。

    他又往前迈了一步，轻声说：“先下楼好吗，我给你做饭。”

    樱川鹤子只抿着唇，对他的话不予回应。

    波本一直走到了她面前，伸出手就能摸到她的手臂，樱川鹤子也没太过抗拒。波本的心彻底放了下去，笑容也不再带着拘束，他用手背碰了碰她的手背，“走吧？”

    樱川鹤子盯着他，水绿的瞳孔很细微地左右偏移，似乎还在观察分析他。波本没有继续催促她，等待她慢慢平静下来，愿意和他交流。

    他并不想要一个乖巧的没有灵魂的樱川鹤子，他想得到她特殊的对待……就像她对诸伏那样。

    波本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只是跟她呆在一起，他纷繁的情绪就能被安抚，熨帖和愉悦冲刷掉了所有的不愉快。

    如果樱川鹤子愿意给出更多的关爱，他会更愉悦。

    他看到她的嘴唇微动，似乎要说些什么。波本却在这时分了心，她的嘴巴有点干，待会应该要让她先喝水。

    他后知后觉才听清樱川鹤子说了什么。

    “放我走。”

    波本的笑没变，却肉眼可见的虚假起来，“不行。”

    他轻拉樱川鹤子的手腕，“我们去吃饭吧——”

    啪地一声，樱川鹤子打掉了他的手，然后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半分没有收力，他的皮肤上很快浮现一片发白的红。

    樱川鹤子的胸口剧烈地起伏，情绪波动比所有时候都要激烈，眼尾激出红色，一双眼森寒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不要碰我，你很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