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毓秀刚想说跟我有什么关系,就听杨琳雪继续说道,“你没发现三中培育生都有一个共同点吗?”
什么共同点?
章毓秀想,除了同样出身寒门,家里没钱供他们读书,还能有什么共同点。
“裴言澈是O型血。三中的培育生也全都是O型。”
“?”
章毓秀挣开杨琳雪攥住她的手,“所以呢?”
“章毓秀,你不会不知道裴言澈有心脏病吧。”
她还真不知道。
杨琳雪向她逼近,“你们这些培育生只不过是裴少爷的血包罢了。”
章毓秀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杨琳雪真是疯了。
“杨琳雪,你没觉得这些话很荒唐吗?”
“哪里荒唐?”杨琳雪笑道。
“三中每年都会向北榆中考前十名抛橄榄枝,难道北榆前十全都是O型血?”
“哪有那么巧的事?”
杨琳雪依旧是笑,只不过看她的眼神带着些同情,声音很低,“你们都被骗了。”
章毓秀感觉自己再同她讲下去,也会变得神志不清。
“让开。”她绕过杨琳雪埋头往前走。
目睹一切的夏甜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淡淡地说,“刚才章毓秀和杨琳雪在那边。”
对于在食堂杨琳雪找茬那事,夏甜已经不是那么在乎了。当时她也没什么感觉,就像在看狍子仗着自家有钱有势在那张牙舞爪。
张牙舞爪的傻狍子还以为自己有多厉害。
她从小就是这样,对什么事都淡淡的。但要说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人谁被人大庭广众之下弄得下不来台都会生气,不生气那就是傻X。
但是转眼看到裴言澈比她自己对这件事还上心,她就更不在乎这些皮毛小事了。
反倒有些暗搓搓地…开心。
也不知道开心个什么劲。
但是夏甜就是觉得有人在乎自己了。
对于岑淇当初跳楼这件事,夏甜伤心难过之余还是会责怪怨恨。她小时候不像现在这样生死看淡,还是有活人气儿的。
小小年纪就已经崭露出不菲的“打官腔”。逢人遇事游刃有余,颇得夏盛鸥真传。
身心上也遗传了岑淇与外婆的书卷气,除了性格有点执拗,也算是一个样样顶配的满级儿童了。
那为什么岑淇不要她了?
单论这个一个问题,夏甜小时候没想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没想明白。
小时候没想明白,还可以说是稚子心性,对这些“大人”之间的事情知之甚少。
这种小孩放屁一样的无脑问题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长大之后反而不能去想。
所以早在夏甜还是稚子的时候就被她盖棺定论。——岑淇不在乎她。
在乎她的话就不会什么都不管的跳楼自、杀。
这么多年过去,夏甜也不曾把这个问题再拎出来细想。
稚子时提出的问题就让稚子时来回答。
现在的她没资格替以前的她回答这个问题。
夏盛鸥呢?
夏盛鸥更不在乎她。
在乎她的话就不会二婚了。
小小的她那时还不懂孙璇带回来的弟弟意味着什么。
夏甜不是没想过这个弟弟的真实身份。
夏盛鸥看起来心胸宽广,宽容大度,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派温文,端着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但是夏甜明白他,他眼里容不得沙子。
如果夏凡孙璇和别人生的儿子,夏盛鸥是万万不会接纳他。如果他喜欢孙璇的话,那他对夏凡也只会尽一个“养父”的责任,甚至算不上“后爹”。
但夏凡却上了他们家的户口,还得了个新名字,夏盛鸥亲自取的。
夏凡或许真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直接去问夏盛鸥他肯定不会承认,承认的话就说明他出轨了。
那么他在外塑造的三好男人形象便崩塌了。
他不会允许自己身上有泥点子。
所以夏盛鸥并不在乎岑淇,对岑淇的喜欢与爱或许早已消散在柴米油盐当中。
所以夏盛欧更不会在乎她。
他只在乎自己的得失利益与岌岌可危的面子。
她自己呢?
那就更别说了。
如果她真的在乎自己的话,就不会自、残了。
裴言澈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微微皱了下眉。
等他看过去的时候章毓秀已经走了,杨琳雪也只留一个萧条的背影。
“苏筱倩退学这件事是你做的吧。”夏甜问。
裴言澈本来也没打算隐瞒,但是这种小事如果摊明面上说,好像邀功似的。
他点点头,“我怕影响你学习,所以没提。”多么会避重就轻。
裴言澈没问夏甜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想来是听到了一些微风细雨地谈论声。
自从得知夏甜有过自残行为后,裴言澈能不刺激她就不刺激她,
他不想对夏甜隐瞒,但也不想让她烦忧。
“网上的帖子都删的差不多了,以后这件事不会有人再提。”论坛上关于她的帖子多了去,好的也有坏的也有,她和裴言澈名字一同出现过的帖子也是数不胜数。
裴言澈没有明确指出是什么帖子,夏甜猜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今天早上刷论坛的时候还能刷到关于她和裴言澈的帖子,不过没有之前那些污言秽语。那是一段钢琴演奏视频,上面配着文案,无疑都是夸他们的。
污言秽语的帖子全都被删除了,那些不知名水军也全都被禁言封号,一网打尽。
夏甜点点头,又问,“那你对我自、残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吗?”
她问的云淡风轻,就好像同,“你对我晚上熬夜有什么看法”一样。
或许是裴言澈这段时间对她太好了,好到有点不真实。
明明这人之前还对她爱答不理的。
上次从医务室出来之后,裴言澈对她的态度直接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裴言澈是不是觉得她自、残跟他有点关系。
韩月当面一语道破她自残这件事时,那感觉就如同河蚌被刨珠一般。
看似坚硬的蚌壳被人轻飘飘撬开,身上血肉忍不住颤抖,刀尖划入软肉,撕开一层尚未愈合的伤痂。
珍珠躺在血肉里,周身裹着血丝与粘液,蚌肉本能地痉挛,却再也闭不上坚硬的蚌壳。
她从裴言澈万年不变的神色当中闻到了一点震惊,震惊之余她就只能嗅到一丝愤怒。
到后来震惊没了,那一丝愤怒也没了,取而代之地是裴言澈对她无底线的纵容。
从医务室出来后,他俩都很默契地没有再提自、残这件事。
夏甜自、残这件事普通地一场荒诞的梦境,被遗忘了。
她想过裴言澈或许会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自残?
为什么突然放弃保送名额转来北榆?
但这些裴言澈都没有问。
他只是默默地守在她身边。
问完这句话后,她有点后悔,捏着咖啡杯的手指紧了紧。
“见不得别人对你好、对你纵容吗?”夏甜心想。
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贱人就是矫情。
想到这,她干脆破罐子乱摔。没有一点做错事后的悔过与敛声屏息,反而气焰嚣张地直视裴言澈,再次问出方才那大逆不道地问题。
“裴言澈,关于我自、残这件事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裴言澈不是不想问。
而是不敢问。
第一次遇见夏甜的时候,她......
她就计划着坠崖。
俨然一副厌世少女。
他或多或少也知道夏甜家里的一些事。夏甜才不会明着跟他讲,这一些事还是裴言澈东拼西凑理出来的。
根据他从夏甜嘴里听到的碎片化信息,他大概知道夏甜妈妈跳楼自杀,她爸爸二婚再娶,给她带来了个小一岁的弟弟。
根据裴言澈这种资本家的孩子来看,这个弟弟说不定跟她还有血缘关系。
有了后妈就等于有了后爸。
她就成了夏家的外人。
那时他还不认识夏甜,所以应该是这些家庭原因她才计划着坠崖。
那为什么自残呢?
裴言澈想过或许跟他有关,但这么想又有点自作多情。
说完这句话之后,夏甜心里竟有一丝快感。头皮一阵酸麻过后愈发显得轻松起来。好像那些穿插束缚在自己身上的锁链骤然被扯断了。
所有的不堪与血腥全都扑面而来。
多年沉寂在心里的苦挨似乎终于要破土而出,重见天日。
然后她就听裴言澈说道,“我没有逼你的意思。”
夏甜:“……”
破土而出的苦挨听了这话之后又重新缩回它那黑沉沉地一亩三分地,重新躲了起来。
原本准备好的措辞全都跟着多年苦挨做贼似地缩了回去,她竟一时说不出话了。
裴言澈觊觎着她的有些发红地脸色继续轻声说,“我是好奇过,想问你。”他抿了抿唇,好像在思考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才不会让夏甜当场暴毙。
过了好一会这位从来不会哄人的大少爷开口了,“对一件事情好奇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心思,我也一样。但是夏甜,我不会强迫你说自己不想说的事情。”
“你”夏甜一口气闷在胸腔,没你出来。
她现在特别想一把拽过裴言澈的衣领,在他耳边大吼,“我想说的!你倒是给我机会啊!”
歇斯底里的咆哮终究是没发泄出来。
因为裴少爷又开口了。
“夏甜,我更希望等你自己决定好要怎么告诉我,以及什么时候告诉我。”裴言澈认真地看着她,绝无半分含糊与敷衍。
反正平心而论,他觉得现在还不到时候。
因为他自己也有一直没告诉夏甜的事情。并非刻意隐瞒,只是他觉得不是好时候。
尤其是在得知夏甜自残之后,他不想让夏甜再跟他一起承受痛苦。
当然,他也并非不想帮夏甜承担痛苦所以才没问她为什么自残。
一些人以及一些事情的出场顺序很重要。
今天北榆多雾,是个不好的天气。
天气不好人的心情也会跟着发生一些蝴蝶效应。
他还是想等一等,最起码要等一个好天气。
等夏甜的心态恢复如初,自然而然地说出来。
夏甜终究还是没能把自己身上的苦挨与血腥剖出来。
原本就是破罐子乱摔,一时冲动。
夏甜不否认刚才一时冲动脱口而出的话,那话确实也有赌气的意思。
“你看我就这个样子,卑劣又不堪,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怎么样,你现在后悔对我这么好了吗,后悔替我出头了吗,我比苏筱倩以及杨琳雪还要不堪。”
但是夏甜心里还是有一丝期待的。
期待裴言澈轻轻握住她的手,告诉她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很好,你没有卑劣没有不堪,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对你好。
但这些话也只能随着她那颓灭的气焰一同当起了缩头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