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审

    陈年转身,脚步顿了顿,又折返回来。李蕊一头雾水:“你还回来干嘛?”

    “如果……”陈年正色道,“遇到什么事了,记得给我打电话,我过来帮你解决。”

    李蕊面上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知道了。”实则心里泛起一丝甜蜜。

    季舒在一旁看着,神色复杂。

    动车停在站口,带起的风掀翻了几人的衣摆。临宜的五六点钟,站口只有季舒、李蕊和几个陌生人,所以很快就上了车。

    两人找到位置坐下。窗外的陈年依然站在原地望着动车,似乎看见了车里的李蕊,还摆了摆手。

    “你坐过来靠窗吧。”季舒识趣地让出靠窗的位置。

    高铁开始启动,窗外的陈年还站在送两人上车时的原地。

    李蕊扒着车窗摆了摆手,示意陈年先回去。他果然听话地转身走了。

    李蕊望着面前的座椅靠背发呆。这是结婚以来,她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和陈年分开。

    季舒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其实她知道,她这个发小对这个老公并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只是嘴硬不承认自己会爱上一个不懂浪漫的男人。

    要是真的不喜欢陈年,以李蕊的性子,不可能跟他结婚,也不可能守在他身边这么久。

    高铁驶离临宜,道路两边的街景逐渐被树木和农田取代。

    就在这时,一辆面包车跟在不远处的公路上。

    “是陈年!”李蕊的叫声惊动了旁边的旅客。意识到失态,她压低声音,“你快看,是陈年!他居然跟过来了!”她摇着季舒的胳膊。

    季舒往窗外看了一眼,陈年的面包车果然对着高铁紧咬不放。

    她打心底为李蕊高兴。这两口子,平时装得跟搭伙过日子似的,实际上比谁都在乎对方。

    平时骄傲嘴硬的李蕊分离时紧紧扒着车窗,而一向粗枝大叶的陈年开车追着高铁相送。

    李蕊突然扭过头,声音有些哽咽:“季舒,我好像真的爱上他了,不是将就,不是搭伙过日子。”

    季舒一把将李蕊揽进怀里,打趣道:“够了啊,又不是见不到了。我这男人都进监狱了也没像你俩这样。”

    李蕊一下从季舒怀里钻出来,阴阳怪气地手舞足蹈,那模样要多欠揍有多欠揍:“够了啊!那是谁那天晚上哭得眼睛肿得像核桃?”

    “滚啊!”季舒笑骂。

    气氛难得的轻松。季舒心想,要是这场高铁是通往旅游之地就好了。

    高铁广播里机械的女声响起:“各位旅客,前方到站是镜洲西站。”两人手忙脚乱地拿好行李,随着人流下了车。

    走出高铁站,一股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与湘南的潮湿截然不同。

    季舒望着脚下陌生的土地,心里五味杂陈。如果黎遇不是通缉犯,如果他妈妈没有被杀,她踏上这片土地的目的,大概是来见家长的。

    可如果没有这些事,两人可能也不会相遇。就算相遇,大概也不会走到一起。

    在章海做白领的季舒,可能会觉得黎遇家境不好、不成熟,不会单单因为一张脸就托付终身。而黎遇……他身边肯定也会围着一群漂亮女孩,可能也不会注意到平凡的她。

    两人提着行李箱出站后,打了辆车到最近的旅馆。

    推开有些陈旧的玻璃门,季舒和李蕊将身份证放在前台。

    前台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拿起身份证在电脑上操作一番,将证件和房卡一起递了回来。

    “508房间,标间,出电梯左拐。”

    “谢谢。”李蕊接过房卡,拉着季舒进了电梯。

    开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木质家具气味扑面而来。房间不大,装修有些陈旧,床头还是前几年流行的欧式复古风。中间摆着两张单人床,窗前是一个单人沙发。

    刚一进门,李蕊把行李箱随手一扔,一头扎进床上。

    “累死老娘了。”李蕊的脸埋进枕头里,“季舒,你以后要是发达了不给我买法拉利,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季舒有些无奈:“你看我像不像法拉利?”

    “玩笑都开不起,无聊。”

    “行了行了,睡吧,明天还要去听审呢。”

    “好。”

    一路舟车劳顿,两人简单洗漱后都瘫在床上,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两人戴着口罩墨镜全副武装,早早来到法庭。发现这场庭审座无虚席,大概都是来支持黎遇的。

    尽头的大门被推开,黎遇被两名法警押着走进来。他穿着黄色马甲,几天不见瘦了不少,下巴冒出了胡茬,两颊有些凹陷。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黎遇朝着季舒和李蕊方向的旁听席看了一眼。季舒心跳如雷,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法警带他坐在被告席上,拉上了前面的挡杆。他旁边站着陈明,季舒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还好他身边不是空无一人,起码还有一个愿意为他辩护的律师。

    法槌敲响,审判长宣布开庭的声音响彻整个法庭。

    陈明拿出一系列证据,证明陈湘云是被性侵后杀害,而非自愿发生关系中失手被杀。他据理力争,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季舒坐在旁听席,陈明每说一个字,她握着李蕊的手就紧了一分。

    这场官司持续了很久,到最后李蕊甚至打起了哈欠。

    不过好在结果是好的。黎遇母亲的案子成功翻案,加上他态度良好,坦诚交代,以及舆论的支持,最终被判了十年。周正光因徇私舞弊被摘了乌纱帽,还要接受改造。

    黎遇被带走时,又向着季舒这边看了一眼。这一次,她没有躲闪,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惊。

    两人出了法院,打车回到旅馆。李蕊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玩了会手机,又悻悻放下。

    “你打算怎么办?他判了十年,别告诉我你要等他十年?”

    季舒屈起双腿坐在自己床上,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神有些失焦。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应道:“……我不知道。”

    李蕊望着天花板沉默了一瞬,然后腾地坐起来,“季舒,你知道的,女人的青春有几年?十年后你都三十四了。你不能为他守活寡吧?再说……”她顿了顿,“不是我说话难听,他到时候出来一个劳改犯,配得上你吗?”

    “我知道,”季舒的声音很轻,“我都知道。可是……可是我发现自己好像再也喜欢不上别人了。”

    李蕊直接光着脚下了床,爬上季舒的床,抓着她的肩膀剧烈摇晃:“季舒,别犯傻!你要是等他出来,我这辈子都瞧不起你。虽然我知道他对你是认真的,但你也要生活啊!”

    季舒被她晃得有些发晕,甩开了她的手,“我知道,别晃了。”

    “知道就好。这种情况只能算你们俩有缘无无分,怪不得任何人。”

    季舒知道李蕊说得没错。可以后要是真的结婚了,大概也只是找个人搭伙过日子。

    “睡吧。”季舒趿拉着拖鞋下床关了灯。

    李蕊却一直在她床上没走。季舒有些头疼地看着她那副无赖样。

    “你干嘛?回你自己床上去。”

    “不要,”李蕊把她的枕头抱在怀里,“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俩多久没在一起睡了?”

    “好像也才……”季舒努力回忆着,“也就两三年?上大学时你还赖在我床上不走呢。”

    她和李蕊从小到大就没分开过。一个高中,一个初中,大学甚至一个宿舍。李妈妈和季舒妈妈年轻时就交好,同一时间怀孕后关系更是密不可分。连老师都说这两个孩子是连体婴。

    直到季舒去了章海,她想有更大发展,而李蕊只喜欢平淡惬意的生活,两人的联系才少了些。

    “可以啊,记性不错。”

    “所以,能睡觉了吗?”季舒也不管她是不是还在床上,直接躺了上去。

    李蕊立刻像个八爪鱼一样缠了上来。

    季舒推了推她,“热啊,你别这样睡。”

    “不要,大学时候也没少这么睡,现在装什么矜持。”

    “好吧。”季舒是真的拿她没辙了。

    季舒的腰被李蕊的腿压着,上身也被她两条胳膊搂得死死的。就在她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的时候,李蕊突然开口:

    “小舒,你还记不记得小学的一个暑假,我跟着你回乡下奶奶家,我们去小溪里抓鱼,放进瓶子里养,结果第二天全都翻白了,哈哈哈哈。”

    季舒闻言睁开眼,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怎么不记得?就因为这事咱们俩回家还挨打了。”

    “是啊,”李蕊突然有些感慨,“突然觉得小时候也不错。小时候咱们总是想长大,可是现在真的长大了又总觉得缺点什么。”

    “小时候的愿望很简单,吃好吃的,穿漂亮裙子,没人管着,可以自由地玩。”

    “是啊,所以你后悔长大吗?”

    季舒沉思了一会,“不后悔。”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现在也没那么糟。”

    季舒没接着往下说,但李蕊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曾经对所有男人都失望的季舒,遇见了一个事事以她为主的人。

    两个人就这么聊到了凌晨四点,把幼儿园到大学的趣事聊了个遍,越聊越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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