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看着他这样,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她把带来的东西托狱警转交给黎遇后,最后看了黎遇一眼,转身走出了探监室。
黎遇坐起身,警察把季舒送的东西转交给他。回到宿舍,他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是几件毛衣和一些吃的,最下面放着一张照片——是季舒在公园时李蕊为她拍的那张。
他轻轻拿起照片,拇指摩挲着季舒的脸,神色不明。
盯着照片走神间,他突然注意到背景貌似是镜洲的滨江公园。一个猜测猛地浮现在心头:她什么时候来的镜洲?难道那天在法庭听审席上的身影真的是她?
这时,华哥凑了过来,看见他手里的照片吹了个口哨:“呦,这就是你那天说的姑娘?”
黎遇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这姑娘漂亮。”
“她结婚了。”黎遇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那这些,”华哥指着季舒带过来的东西,“这些毛衣什么的,都是给你织的?”
“嗯。”
“唉,”华哥叹了口气,“人家姑娘对你不错了,还知道来看看你。要是真喜欢,出狱了就等等。她既然能给你放照片,就证明她心里还是有你的。”
黎遇抿了抿唇,没说话。
口哨声突然响起,华哥拍了拍黎遇的肩膀,“快,训练了。”
“好。”黎遇起身跟着华哥走了出去。
监狱午休后的休息日,黎遇坐在废弃轮胎上,在脑海里细细描摹季舒的脸。他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会记不住她的模样。即使她已经结婚了,但那并不能阻挡他的思念。
他试着模仿记忆中季舒的声线。不知是对她的音色太过熟悉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黎遇发出的第一个音节就把她的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他又试着说出完整的句子,和记忆中季舒的声音分毫不差。
一阵狂喜迅速从心底蔓延开来。在往后漫长的日子里,他终于找到了一丝支撑。
旁边那些原本跟着华哥的小弟全都瞪大眼睛,盯着眼前这个发出女人声音的黎遇。自从黎遇和华哥深夜谈心后,弟兄们就被老大告知以后谁也不准欺负黎遇。
窃窃私语钻进黎遇耳中:
“这人疯了吧,学女人说话。”
“就是,他来第一天,我就觉得他不正常。”
“小点声,别被听见,上次还没挨够打啊。”
黎遇不想理他们,起身欲走,身后却传来了华哥的声音:
“去去去,散了吧,嘀嘀咕咕的,再说老子一会揍你们。”
说完,他没管小弟们震惊的眼神,一把勾住了黎遇的脖子。“就这么想那姑娘啊。”华哥调侃道。
黎遇耳根悄悄红了,却依旧板着脸,“无聊。”
“行行行,我无聊,你个闷葫芦。”华哥固执地搂着黎遇的脖子回了宿舍,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小弟们。
临宜的树叶黄了又绿,不知不觉间,四季已经更替了三轮。
超市拆迁的事已经着手开始动工了,奶奶也在不久前去世了。她本以为会痛心疾首,可真到了那一刻,她反而觉得解脱——为她,也为奶奶。这几年的时光,老人几乎是在病床上度过的。她眼睁睁看着老人身上插满管子,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说不难过是假的,但比起那些,她更看不得老人受罪。
张维已经开始坐不住了,总是旁敲侧击地向她打听拆迁款的事。季舒在心里冷哼一声,拨通了李蕊的电话。几乎是拨出去的一瞬间,就被接通:
“小舒,什么事?”电话那头隐约还能听见婴儿哭闹的声音——那是她和陈年的女儿,陈佳然,小名叫然然。自从三年前李蕊从镜洲回来,两个人的感情像是进入了热恋期。没过多久,李蕊就怀了然然。
季舒开门见山道:“你朋友圈里不是有一个叫什么婚姻取证师的吗?给我推过来。”婚姻取证师是这几年新兴起的职业,主要工作就是帮助一些丈夫出轨的女人取证,从而获得报酬。当然了,取证的诱饵是她们自己。这类人大多年轻漂亮,有的是为了生活,有的是因为自己老公经常出轨从而对男人失望,才走上了这条路。
李蕊的声音带着疑惑:“你要这个干嘛?”
“你就别管了,我有用。”
“好吧,”李蕊也不跟她废话,“推过去了。”
好友请求刚发出没一会儿,那边就点了同意。季舒和对面说了诉求后,那边发来一句:
[身高体重年龄,长得怎么样?有腹肌吗?发张照片过来]
这句话问得季舒一头雾水,她问:[跟这些有什么关系?]
那边回:[我也不是什么人都睡的好吗?别人我不知道,但我本身对客户是有门槛的,客户我要是看不对眼不会接这单的]
季舒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些人这么拽。但想着速战速决,还是如实把张维的基础情况发了出去:
[29岁,身高183,多少有点腹肌]接着附上了张维的照片。
那边隔了很久才回道:[马马虎虎吧,给我一周时间,会交给你想要的东西]
季舒松了口气。还好张维入了她的眼,不然短时间内,她还真找不到下一个。一想到张维那副令人作呕的算计嘴脸,她就恨不得现在就跟他断得一干二净。
那人的效率很快,四天后,季舒就拿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她发过去一笔数额不小的转账,然后删好友一气呵成。
看着照片里张维和那女人□□躺在一起的亲密姿势,季舒在心底冷笑一声。果然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禁不起诱惑。照片显然是偷拍的,张维看向那女人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欲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猥琐。
季舒一刻都等不下去了,拿着这些证据就起诉了张维。两人站在法庭的那一刻,张维的脸上带着点出轨后的心虚和对季舒的难以置信。他不敢相信,平日里对他少言寡语的女人心里竟然藏着这样的算计。虽然他接近她的目的不纯,但他自认为这些年来对她算是尽职尽责,无论是超市还是那个老人。但事已至此,他又能怪谁呢?只能怪自己太贪,怪自己看扁了她。
财产分配很快有了结果。张维因为结婚时没给彩礼,而且这些年来吃住都是季舒的,不出意外地净身出户。
季舒从法院走出来,长长舒了一口气,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重担。但又有些迷茫——奶奶如今不在了,超市也快拆迁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里。回章海吗?可是在临宜的这几年,她早已经对那个城市失去了向往。继续留在这里?她又能做什么呢?不过好在拆迁款快下来了,有了钱,她可以好好歇一阵子,喘口气。
“嘿!”李蕊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法院,她怀里还抱着唆手指的然然,“晚上出去喝两杯,庆祝你单身。”李蕊朝季舒挤眉弄眼,怀里的然然不时发出一声哼唧。
季舒捏了捏然然肉乎乎的小脸,“那然然怎么办?”她做了个鬼脸逗着婴儿,“当妈的怎么这么狠心,不管我们然然了是吧?只想着自己快活。”
然然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怎么了,发出一声轻轻的“嗯”。
季舒眼睛一亮,“你看,你闺女叛变啦。”
李蕊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一唱一和,翻了个白眼:“行了啊,这我闺女,你想要啊,自己生去。”
季舒撇撇嘴:“李蕊女士,我现在单身了,你让我跟谁生去?”
“那谁啊,”李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判几年?你再等等他不就得了?”
“算了吧,”季舒有些颓唐,“还有七年呢,等他出来我都成高龄产妇了。”
李蕊哈哈大笑:“季舒啊季舒,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她突然凑近,“那个张维是不是要气死了,知道你这么玩他?”
季舒努力回忆着法庭上张维那张铁青的脸,“何止?我都怕他在法庭上气过去。”
“活该,”李蕊的声音里带着解气的舒爽,“谁叫他算计你,还敢惦记你的拆迁款?到最后还不是被你给耍了?免费当了三年的劳动力,结果老太太刚一过世你就把人扫地出门了。太爽了啊季舒。”
李蕊巧妙地把话题又绕了回来,“出去喝一杯庆祝呗?我闺女交给我婆婆。再说,然然现在已经戒母乳了,都是奶粉。”
季舒被她缠得没办法,最终无奈答应。“你请客。”
李蕊摇头晃脑地甩了句英文:“no problem(没问题)。”
季舒被她这夸张的样子逗笑了,“瞧你那样。”
站在法院门口的张维看着远去的两人,拳头攥紧又松开,重重叹了口气。他忍辱负重三年,结果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季舒什么时候让自己吃过亏?
镜洲监狱。黎遇正坐在床头的书桌上看书,这是他之前在大学时的教材。再过几天,就是他考试的日子。如果通过,就能拿到毕业证,完成学业。虽然季舒结婚了,但三年来,他没有一天不在想:如果有朝一日她恢复自由,起码这样他能配得上她。
华哥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盯着上铺黎遇床铺的木板,突然起身瞄了一眼黎遇手里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