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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此新生(十二)

    春日天气多变,前一刻还晴空万里,转眼间便灵泽遍地。雨水毫无规律地砸向弧形华盖,一声声犹如催命的铁钟。

    阿椒人是醒了,但因其毫无生的念想,加之体内余毒久久难清,她醒后解毒之药是一口也喂不进去,袁大夫看完后连连摇头,说再这样下去能不能熬过今晚都难说。

    青梧自将医馆的情况一字不漏的转述给何蕉蕉,现下她只想尽快赶到阿椒身边,别再出旁的意外才好。再怎么说阿椒也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不想就此失去她。

    得益于下雨天,街上少有行人穿行,医馆也并没有前来问诊的医患,何蕉蕉是直接从正门进入的。

    她怀着忐忑之心进入阿椒的房间,青梧则留在门外把守。病榻之上的人手脚都被棉布给束缚住了,是医馆的人干的,这也是无奈之举。

    听到近处的动静,原本安静的阿椒又变得急躁起来,“放开我,让我去死,我不想活了。”两行泪珠夺眶而出,正顺着脸颊滑落时忽然被一只略带凉意的手接住。

    “椒姨。”

    阿椒暂停挣扎,眼睛虽然看不到了,表情却惊疑又警惕,一连问了好几声你是谁。

    “是我,椒姨,我是月月。”何蕉蕉的声音动容,替阿椒解开棉布束缚的手在发抖,解了好几次才解开。

    阿椒身体一颤,眼泪流得更厉害了,“你在说甚么,我听不懂。是你救了我么,你为何要救我,为何不让我去死?”

    她眼盲但耳没聋,月月的声音她认得,绝对不是此刻房间里的这位。她不知道此人为何要学着月月唤她椒姨,更不知她自称月月的目的。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随后她耳边冒起了热气,“您左边腰间有颗状似散银大小的黑痣;儿时您还误喝过我替小鸡仔清洗羽毛的洗澡水。”

    阿椒的心差点跳到嗓子眼,她脑中登时空白一片,隔了好一会儿才忆起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画面。月月的父母英勇就义后,一直是她在照顾这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她憋着气替她洗又臭又脏的尿布,笨拙的与她一起沐浴擦身,故作严厉的指责犯错的她... ...

    她腰间的黑痣只有月月知道,她误饮洗澡水的事也只有月月知道。

    “月月,你是来接椒姨的么?”

    看来她如愿以偿了,月月应该是来接她去阴曹地府的。

    何蕉蕉扑在阿椒的身上,抽泣不已。阿椒也终于对她慈爱了一回,没有抗拒、没有责怪,而是轻轻抚拍着她的背,温柔地笑着一言不发。

    待哭够了,何蕉蕉才一字一句地告诉阿椒她俩都还好好的活着,都没死;同时在阿椒的诧异之下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编造了一个自己被青梧以及一位医术高明的圣手起死回生的故事。

    “只是虽捡回一条命来,我的容貌和嗓音却因服下大量药物而改变良多。”何蕉蕉故作惋惜道。

    阿椒一开始不敢认她,必定是因为这副让她陌生的嗓子,现下她找的理由天衣无缝,阿椒果真很容易就相信了。

    “好孩子委屈你了。青梧就是这几日照顾我的丫头罢,我记得她,没想到还是个忠仆。还有那位妙手回春的神医,找个机会我一定得当面好好谢谢他。”

    说罢又意识到自己感情用事了,早在她将月月卖去点珠坊时就与她断了母女情分,如今她又如何能再在他人面前暴露她与月月的关系呢。

    “是我头晕了,神医自有你会感谢。来,你凑近些,听椒姨跟你说。”

    何蕉蕉配合的将耳朵递到阿椒的嘴边,“一会儿你走时记得问问大夫我何时能离开,等我一走,你切记要将医馆里所有见到过你我二人的人全都处理了。还有那个叫青梧的婢女,虽目下来看对你忠心耿耿,但她知道得太多,也留不得,一并处理了罢。”

    处理的意思是全部杀掉。

    何蕉蕉僵在原地,胸腔倏忽一震,她像看陌生人一般盯着阿椒的脸,耳边却再次传来让她作呕的声音:“月月你听明白了么?要想不留痕迹就得按椒姨说的做。”

    万全万全再万全,谨慎谨慎再谨慎。原来阿椒这些年来能保全自己,是拿在她心中他人如草芥般的一条条命换来的。

    十一年前的那个人如此,阿光如此,医馆的人如此,青梧亦如此。

    眼前的人像是没有心。

    “你还记得阿光么,伫影坊的打手,入宫前我曾去找过你一次,阿光便是那时随我一道去的。”

    阿椒思索道:“有点印象,当时他尾随你——”

    “没有尾随,没有你所谓的歪心思,当时他只不过是吃坏了东西去如厕。”何蕉蕉胸腔里的那团火就快要压不住了,“阿光只是去如厕,他没有尾随我,没有看到我,可你呢,你却将他... ...将他杀了!”

    阿椒察觉到了何蕉蕉的情绪变化,但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甚么,当时那种情况她不确定阿光的意图,只判断他是个隐患。既是隐患,杀了才安心。

    “你在怪我?月月,你别忘了你的使命。”

    何蕉蕉不可遏制地怒吼出来,“那是你的使命!”

    “是你们的使命!”

    婴孩时期她懵懂无知,也不知父母对她的将来作何打算,无论是天高任鸟飞还是用无形地“使命”捆缚,至少她该有得选罢。可自从父母身亡,她忽然没得选了,替双亲报仇是她唯一的选择;继承他们和阿椒未尽的事业、成为上塞的细作,顺带着都变成了她的义务和责任。

    “你从来都没问过我的意愿,从来都没有。我只想一身无累、肆意快活的活着,凭甚么要我牺牲自己来承担你们的选择,凭甚么?”

    阿椒张着嘴久久说不出话来,年月与风霜将她的面容变得苍老干燥,一双十指皲裂的手在空中小心翼翼地想要抓住甚么,却甚么也抓不住,最后又重重的砸回床榻。

    “你走吧。”苍白的嘴唇翕动,她无奈地下逐客令。

    何蕉蕉也不愿再待下去,她的悲伤情绪久久不能平复,此时找处僻静地儿一个人冷静下才是最好的选择。

    出医馆时她依旧是从正门走,这会儿雨早就停了,天边隐有放晴的架势。

    正要上马车时便听不远处似是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吃惊之余眼神下意识地左右彷徨,终于让她寻到了声音来源。

    能在此处遇见辛须主仆,也是巧了。

    刚见面辛须便直接询问那日相救的老妪恢复的如何,心中早已为何蕉蕉为何会出现在此下了定论。

    听他都如是说了,何蕉蕉也不好再遮掩,好在趁他们走近前及时擦干了脸上的泪珠,又强行调整了状态,这才福了福身道:“人已转醒,再吃几副药或许余毒可清。说来也是巧了,这老妪是我手下婢女青梧的亲戚,遭了盗贼又寻她无果,这才有了轻生的念头。还好那日有梅义士的出手相救,这才得以让她们相聚。”

    说着给了身侧人一个眼风,青梧当即意会,上前一小步行大礼,“奴谢过五殿下大恩,也谢过梅义士的大恩。殿下与梅义士的恩情,青梧没齿难忘。”

    梅晋后退一大步,他还是第一次被冠以高帽,也是第一次受这么大的礼,一时害羞又紧张的不知所措,就差也给对面的姑娘跪下了。

    辛须抱手看了好一会儿戏,才解围道:“举手之劳罢了,何小姐和青梧姑娘不必放于心上。”

    何蕉蕉将青梧扶起,礼貌性的问了一句:“没想到会在莲花集市遇到五殿下,殿下好雅兴。此市的布料与手工艺品居多,不知殿下可相到中意的物件?”

    辛须额角微微一跳,对面的女子看似是不经意的闲聊,但为何他总有种她在拐弯抹角想套他话的错觉。

    难不成,是他以前对她的成见在作祟?

    “工艺品不感兴趣,倒是挑了几匹料子做成衣。”

    何蕉蕉睁圆了眼睛,“殿下的成衣不都是宫里尚衣局负责么,何必劳您亲自来外头的铺子?”

    “尚衣局的宫人确实每月都会到皇子寝殿或王府为皇子量衣选布,但本宫在宫里既没有寝殿,亦没有受封,尚衣局自是管不着。反正我闲人一个,就当出来散心了。”

    语罢辛须还不忘客套道:“如今本宫下榻在廖远斋,日后何小姐若是有事,可去那儿寻我。”

    尽管多少了解些内幕,但何蕉蕉听辛须能如此坦然的说出实情,赧然的同时又对他生出一丝怜惜。

    五皇子刚回国时宫里放出消息,说为了往其寝殿填充家具,还需再等些时日方可入住,于是辛泰斗便拨了宫外的宅子给他。如今五皇子回来都三月有余了,不知辛泰斗是有意还是无意遗忘,此事经这么一拖再拖,只怕到最后会不了了之。

    寥远宅是座在万景一十六年被查没的宅子。

    它曾是朝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的私宅,用于豢养男童供人娱乐。自这桩震惊朝野的娈.童案东窗事发后,此宅被凌霄芝芝带人来翻了个底朝天,待将所有活人解救、尸骨挖出后,这宅子便被封了。

    若不是此次辛须回百逾,工部的那帮人上报皇帝给他找了这么个临时落脚地,这宅子只怕会一直荒废下去。

    何蕉蕉不经意间打了个寒颤,嘴上笑着言谢,内心实则写满了拒绝。她虽同情辛须的境遇,但也不想去如此可怖的地方惹一身晦气。况且她能有甚么事是需要找辛须帮忙的。

    与何蕉蕉拜别后辛须二人继续漫步在完全放晴的集市,街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

    走出集市口时梅晋有些担心地说:“那人还是没有回复,会不会是上次的事惊动到他,他又再次藏了起来?”

    辛须没有立刻作答。还记得在上塞时与他合作的人说过,代号为“花椒”的细作资历老,办事稳妥且极为谨慎。从细作们的回信上来看,归山云行动要想顺利推进,百逾城里也就此人能派得上用场。

    “方才去米行,我留意到之前留的暗号还在,他兴许是被甚么事耽搁,还没看到。再等等罢,过两日拿成衣时再来一趟,兴许那时就有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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