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卡莉娜说,所有的商业宴会目的只是为了让人又累又饿。
她把自己装进睡衣里,倒在旅店的床上。
卡拉多克和她挂着语音通话,她能听到他在另一边写字的声音——羽毛笔沙拉拉地划过羊皮纸。
“在桑德兰的行动被魔法部破坏之后,”卡拉多克对她说,“食死徒退回里士满一带,袭击那里混居的麻瓜和巫师。和麻瓜们的战斗不同,幻影移形让袭击地点变得相当不明朗,而我们也不能将反幻影移形咒施遍英国。即使我们这么做了,他们总能大批制造非法的门钥匙……”
“他们在分散你们本就不充裕的人力。”卡莉娜把头埋在枕头里,“吸引傲罗离开西南部,让你们的目光从苏格兰高地移开……”
“但我们不能放任他们四处点火,”卡拉多克沉静地说,“食死徒不在乎在哪里造成恐慌和破坏,但我们在乎。”
“糟糕的是,他们人手充足。”卡莉娜说,“即使没有那么多人赞成纯血主义,但他们依旧不能够忍受自己的利益被兴起的新群体侵占……又或者只是享受混乱和其他人的痛苦。指责大部分巫师不参与反抗也无意义,生活本身对他们而言已经足够困难……我们不能强求所有人都富有勇气。”
“是的,”卡拉多克在另一边翻动羊皮纸,“破坏总是比重建容易,而反抗本身是极高的要求……我们总是过度苛责受害者,而忘记他们在面对怎样的恐惧。”
他们俩各自思考了刹那。
“格林德沃是一个怎样的人?”卡莉娜改换了一个话题,“我对近现代的魔法史了解并不深刻……英国也少有关于他的文献。”
“他并不踏足英国的土地,但他的势力曾遍布欧洲和美洲。”卡拉多克严谨地说,“正如英国不关心格林德沃,欧洲大陆也不关心黑魔王……在一切尚未大难临头之前,人们擅长作壁上观。根据现存的资料考证,他是一位相当富有人格魅力的政治领袖,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黑巫师之一……这倒是大部分巫师的共识。他的政治主张其实富有相当的现实基础——他要求推翻《国际保密法》,建立由智慧和强大的男女巫师领导的仁慈的新全球秩序。但真正让他遭到反对的是他采取的变革手段……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他不惜践踏别人的生命,几乎造成几座重要城市的彻底毁灭。无数富有理想和道德的巫师们都参与到反对他的行列当中,格林德沃因此而失败……我想,邓布利多教授在其中起到的作用相当显著,而且非常闻名。”
“随着他的失败,他的政治主张因此被尘封了。”卡莉娜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旅店的天花板,“你怎么看待他的政治主张?”
“几乎不可能。”卡拉多克好像把羽毛笔敲在墨水瓶上了,“巫师人口太少。魔法的存在让我们无法真正完全理解彼此——即使我们都属于人类,共享同一种情感和理智,但并不完全相同。对于人类来说,任何不同都是致命的——我们是一种可怕的社会动物,擅长对社会中不合群的生物群起而攻之——而巫师正是极少数群体之一。”
“巫师的出现会让整个普通人的社会无比警惕。”卡莉娜把两只手交叠在身上,“更多的混乱、斗争、自相残杀和流血事件……格林德沃完全能够预见这一点,但他并不在乎——因为在短暂的阵痛过后,整个人类社会会走进全新的未来——这对于他来说是值得的。”
“极度危险的理想主义者。”卡拉多克总结到,“这就是我对格林德沃的看法。”
“在过去,他曾经无比接近成功。”卡莉娜淡淡地说。
“但他绝不会成功。”卡拉多克在另一边说,“不管是对于巫师还是对于麻瓜来说,他选择的时机都不够成熟。他只是凭借自身的能力将众多派系强行捏合在一起,派遣他们为他战斗……因此在他落败后,这个集体迅速分崩离析了……一个真正成熟的团体不会因为领袖的去世而消弭,他们会选拔出全新的领袖,为了唯一的理想继续奋斗——成功或者失败,在一开始就是注定的。”
“历史的必然。”卡莉娜微笑着说,“是的,我们常常用这个词汇来概括这种情形。”
“当然,他依旧保有许多忠心耿耿的手下。”卡拉多克的声音远了些,听起来像他把如尼板带到了盥洗室,“可怕的黑巫师总会有极端固执的手下,更何况格林德沃的理想主义光辉如此闪耀。我想这也是我们必须保持秘密的原因……格林德沃离开纽蒙迦德的消息决不能被走漏出去。”
“奥地利魔法部对这件事相当乐见其成。”卡莉娜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他们迫不及待想要把格林德沃这个包袱甩给别人……知道他最后还要回到纽蒙迦德,他们非常失望。”
“阿兹卡班不适合格林德沃。”卡拉多克说,“他会迷惑所有的摄魂怪,让它们护送他回到英国……又或者他可以直接游回欧洲大陆,他忠诚的部下会在那里重新组成一支军队……就像拿破仑。”
“而整片欧洲大陆的魔法部会迅速重组傲罗部队。”卡莉娜懒洋洋地说,“格林德沃最后回到自己的应许之地——纽蒙迦德。”
一时之间,房间里充满快乐的空气。
“在开小会的时候,国际巫师联合会考虑过让邓布利多教授充当格林德沃的长期监管人。”卡莉娜转了个身,“但遭到了教授的强烈反对。他的理由是格林德沃会对霍格沃茨的学生造成极大的威胁,而他绝不会卸任霍格沃茨的校长职位。”
“很有道理。”卡拉多克把水龙头关上,“但听起来还有别的原因。”
“喔,”卡莉娜说,“我不知道内情——但我想有别的原因。”
“注意安全。”卡拉多克最后对她说。
“你也是。”卡莉娜把床头灯关掉。
“晚安。”
“晚安。”
————
纽蒙迦德的守卫要求卡莉娜用门钥匙传送到离纽蒙迦德几英里远的地方,再徒步走到监狱附近。
卡莉娜能够理解纽蒙迦德的安全意识,禁止几英里内的幻影移形和种种交通方式无疑有利于防止格林德沃越狱。但在一年四季永不融化的冰雪里跋涉几英里依旧让人痛苦——卡莉娜甚至开始疑心格林德沃热爱冬天。
“卡莉娜·布莱克?”站在门前的守卫用口音很重的英语问她。
“是我。”卡莉娜用自己三脚猫的德语回答。
她抬头看见门口的标志——看上去像只三角眼,瞳孔中间有一道竖线。下方刻着一行金字: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高耸的黑色大门缓缓敞开。
“你是这里唯一的守卫?”跟着门口的守卫走进纽蒙迦德,卡莉娜与这位年老的守卫攀谈道。
守卫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固执地提着手里的灯。
他们行过幽静的走廊,爬上高塔,停在最高处的房间前。
“你们在放出一个魔鬼。”年老的守卫对她说。
“我们需要魔鬼来对付魔鬼。”卡莉娜对守卫说,“除非死亡,他终究会回到纽蒙迦德。”
守卫用疲惫的目光审视着她。
“你们不明白他给大地带来了怎样的创伤。”他说。
“正有似人非人的生命给英国大地带来创伤。”卡莉娜回答道。
“我会等他回到这里,直到我的死亡。”守卫打开最后一道门,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卡莉娜听到大门打开的嘎吱声和守卫孤单的脚步声。
只有微弱的光线透过狭窄的窗户间隔落进这间牢房当中,卡莉娜看到光秃秃的床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一个骨瘦如柴、眼窝凹陷的老巫师坐在床头,借着这点微弱的光打量她的样子。
“你像一个英国人。”老巫师咧开嘴笑了,“我从未设想过这一天……一个活人堂堂正正地走进纽蒙迦德的牢房。有什么你们做不到的事情出现了——说吧,你们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知识。”卡莉娜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平静地审视着这位老巫师——他和她在资料上看到的照片全然不同。
“看出了什么?”格林德沃依旧保持着那副奇怪的笑容,“还是觉得我和想象中不同?”
“不,”卡莉娜冷静地说,“只是发现您还有一口好牙,为您感到高兴。”
“你是一个奇怪的年轻人。”格林德沃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我见过这个场景……那帮胆小的掌权者们敢于打开纽蒙迦德的大门,其中一定有邓布利多的授意……阿不思·邓布利多要需要我做什么?让他亲自来见我。”
“他不会来见你。”卡莉娜泰然自若地说。
格林德沃的眼睛当中射出某种危险的寒光。
“是你要去见他。”卡莉娜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那个驴皮小袋子。
奇妙的是,在一刹那,卡莉娜感到一种快乐而狂妄的神情略过格林德沃的面庞——一个年轻人短暂地在这个老人身上活了过来。
“条件是什么?”格林德沃沙哑地问。
卡莉娜从驴皮袋子里拿出一个金属质的脚环。
“尼可和邓布利多教授一起打造的。”她愉快地展示这项最新发明,“根据我们提出的全新的理论。”
“你管勒梅叫尼可,却称呼邓布利多为教授。”格林德沃说,“非常新奇……这是什么?”
“禁魔脚环。”卡莉娜耸耸肩,“理论上来讲,它能够让你在魔法因子的眼睛里隐形。”
“我就成了一个麻瓜。”格林德沃伸手从卡莉娜手里夺走这个脚环,“我自己来戴。”
卡莉娜富有耐心地等待着。
格林德沃站了起来,眼睛炯炯有神。
“走吧,年轻人。”他说,“我们去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