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芮扬按照陆以诺给的地址开往望京市中心，一路上越来越堵。灯火通明的高级写字楼被迷蒙的雨雾围绕着，散发出一股冷宫一般的幽怨气息，以往的璀璨连降几度，笼上了清冷的滤镜，令她这个郊区住民瑟瑟发抖。
只不过里面关锁着的不是弃妃，而是一群白日光鲜的高级牛马。住在这附近的，恐怕加班都能第一个到岗吧。
穿过一片巨大的城市绿地公园，一片闹中取静的住宅街区赫然出现在眼前，各种咖啡馆和独立品牌林立左右。周芮扬想起来，第一次误闯青藤好像就是走的这条路。
她瞄了一眼导航，目的地就在附近，距离已经很近了。所以，他当时为什么会出现在青藤？是蹲点还是减压？
在工作交集之外，她对陆以诺私下里的生活轨迹可谓一无所知，两个人应该还没熟悉到能相互串门的地步吧，那她现在又为什么会在赶往他家的路上呢？
一堆乱麻放久了，绳结越来越多，她已经不知道要从哪儿开始拆解了。
又拐了一个弯儿，可以看到道路尽头处怡馨花园的小区入口了。在门口进行登记后，拿到了临时通行证，她将车一路开到了陆以诺家楼下。
一个身材非常高挑的女生和她一起进了电梯，戴着口罩和墨镜，手上还拖着行李箱，乍一看像某个超模。就她所知，这个小区里住了不少明星，就算是本人也不奇怪。为了显示自己也是个见过市面的人，周芮扬没敢乱认。
到达临时门禁卡指定的楼层，她先出了电梯。一梯一户的平层，从走廊里望出去，窗外就是望京寸土寸金的核心CBD。
按了门铃之后，很快就听到了屋内门锁启动的声音，她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袋子。
门缓缓打开了，看到陆以诺的眼睛，她瞬间放心了，没走错门，虽然拿着门禁卡，这是理所当然的结论。
“你来了。”陆以诺对她说，声音比电话里更嘶哑。
周芮扬这才打量起他的脸来，眼睛好像比平时发红，眼圈也很明显，这是熬夜了？头发显然没有像平时那样精心打理，微微翘起，就连唇边都隐约现出了一层青色。
这幅样子，不会是才睡醒吧。她忽地心中忐忑，站在门口局促起来，微微垂下了眼。
“请进。”陆以诺将大门拉开了，玄关的灯照在她脚前，不远处摆着一双女式拖鞋。
“谢谢。”周芮扬走了进去，低头换鞋，大门在身后啪地一声合上了，心里又一惊。
换好拖鞋，她连忙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第一次过来，带了一点儿东西当见面礼。”
陆以诺伸手接过，淡淡地说：“谢谢。”
随意挽起的袖口没固定纽扣，散了一半，全然不及平日里那般服帖和整洁，周芮扬抬起头，她还认得他身上这件蓝色衬衫，是上次在咖啡店见面时的那件，只是今天连衣领也是松垮的，敞开的领口露出了他冷白的肌肤。
她赶紧移开目光，望着他的眼睛，“你生病了吗？有没有去医院？”
陆以诺缓缓摇头，“没有，抱歉，我今天有点儿不在状态，所以只能喊你过来了。”
“没关系，我正好也没什么事儿。你还没吃晚饭吧？要不要先吃点儿东西。”
“我暂时没胃口。”陆以诺说完，像是反应过来了，“你也还没吃吧？我现在就点外卖。对不起，喊你过来，结果什么都没准备。”
他说着就去摸裤兜里的手机，但没摸到，又转头去看沙发前的茶几。周芮扬从他身后看过去，见到茶几上摞着一大堆资料，甚至地上也散落着一些。
“陆律师。”她喊住了面前的人，“没关系，不用点外卖。你家冰箱里有东西吗？”
“嗯？”陆以诺回头看着她，“我不知道，那我去看一下。”
“我东西放沙发上可以吗？”周芮扬说着就往沙发那边去。
“可以，你随便放。”
“你家厨房在哪儿？”
“这边。”陆以诺指了指方向。
周芮扬放下了包，随后又走向厨房，摸到墙上的开关打开了灯，“那我开灯咯。”
“好。”
“我可以看看冰箱吗？”
“可以。”
“嗯，没什么东西啊，好空。”
“那我还是点外卖吧。”
“没关系，这些东西也够了。我不想吃外卖，但我的确饿了，能借用一下你家的厨房吗？”
“可以，但我家的厨房利用率不高，我不知道这些东西够不够用。”
周芮扬随手拉开了最近的橱柜，是锅碗瓢盆，全都是崭新的，一看就是平时闲置不用的，有的甚至还有包装。”
她微微笑了笑，“够用了，东西还是很全的。你先去客厅等会儿，可以吗？好了再喊你。”
“好。”陆以诺在墙上连试了几个按钮，把厨房里边边角角的灯包括餐厅的灯全都开了，“你有事再喊我。”
“嗯，我天天都会进厨房，没问题的，你过去忙你的事情吧。”
说着，周芮扬就把冰箱里的南瓜和排骨拿出来丢到了案板上。
新鲜能用的食材不多，可以勉强凑出个山药炖排骨、拌黄瓜和南瓜粥。
排骨焯水，没有葱姜，只能多加料酒去腥。山药去皮没找到刨皮刀，就直接上菜刀削吧。但菜刀不是很锋利，到了南瓜这儿的厚皮就有点儿吃力了。
如果今晚不用掉，估计这盒在这个家里没有用武之地的南瓜最终归宿就是垃圾桶了。
“那个，我来帮你切吧。”陆以诺不知何时又转回了厨房。
“吵到你了？”周芮扬松开了手，刀刃仍然卡在南瓜皮里。
“不是，我怕你伤到手，还是我来吧。”陆以诺接过刀柄，一手握紧，一手按刀背，用力往下一压，南瓜皮轻轻松松就卸下来了。
“哇，厉害，原来不是刀不行啊。不过，照你的这个切法，这块南瓜可能剩不了几口了。还有，你得一手扶住南瓜，防止打滑割到你的手。”周芮扬勾起陆以诺的衣袖，将他的手从刀背上带下来，“这边，你试试单手切，你力气应该够的。”
“这样吗？”陆以诺笨拙地转动了刀刃的角度。
“对，稍微薄一点儿，再往那边去一点儿。”周芮扬伸出指尖抵住他拇指下方的肌肉往外推了点儿，“你平时都在外面吃吗？”
“嗯，外食居多，有时候也会让阿姨做点儿现成的。不过，我爸妈饭量都不大，对吃的东西不是很在乎。”
“你家不是做食品开酒楼的嘛，怎么还不讲究吃的？”
“那是我爷爷那边，以前还住在海州的时候，我们家确实经常去爷爷那儿蹭饭，连我小时候小时候也是在那边住的。搬到望京之后，我爸妈应酬就多了不少，我也在学校住得多，时间久了，也就习惯在外面吃饭了。”
“天天在外面吃饭，再好的食材也会腻的，这时候就得回来弄点儿家常的调剂调剂，不然，时间久了，不是嘴巴被养刁了就是把胃口吃坏了。”
“这是你的经验之谈？”
“是啊，人活一世，还是多试一试不同的风味才有意思嘛。”周芮扬将焯好的排骨过了凉水放到一边滤水，又找出了一个炒锅放到了灶台上，接下来要开炒了。
“你上次说你只会做甜品，不会做正餐。”
“大雅之堂登不上，这点儿家常便饭还是小case啦。放心，毒不死你。不过你家的调料确实不太全，如果不好吃，可不能怪我。”
陆以诺轻轻笑了，“怪我。”
周芮扬一边掂锅，一边问：“你也是你爷爷奶奶带大的吗？我也是，还是和我哥打包一起送过去的。”
“难怪你和周老师关系这么好。”
“对了，上次江小姐不是说你家周末有家族聚会嘛，是昨天吗？你才从海州回？是不是好吃的吃太多才没胃口？”
“嗯，本来应该是昨天聚，但临时取消了。”
“取消了？为什么？昨天可是立冬诶，不是应该要吃团圆饭吗？”
“我堂嫂身体不太舒服，在家休息。我爸妈又没空，缺席的人太多，就临时取消了。我过去了，只见到了我哥，我小叔一家没去。”
“江小姐也不舒服？”周芮扬停下了手里的铲勺，“上次见她还挺精神的，怎么了？是感冒吗？最近天气多变，很容易着凉。”
“嗯，风寒感冒，没什么大碍。”
“怪不得我今天找她找不到呢，原来是在休息，我还一直给她发消息打扰，哎呀，真是的。”周芮扬继续翻炒，顺手用铲勺敲了敲冒出来的排骨，像是在敲打自己的榆木疙瘩脑袋。
“你找她？”
“对，我找你本来也是为这件事儿。既然没什么大碍，那我也就放心了。”周芮扬往锅里加了一些热水，盖上了锅盖，“好了，这边慢慢煨炖就行了。南瓜切好了吧？把这些全都丢到电饭煲里吧，小米和红枣已经放进去了，按煮粥模式就行，休息一会儿吧。”
她将身上的围裙解开，从脑袋上脱下来时不小心缠到了头发。她偏过头，摸到了头发和绳套打结的地方，同时碰到了另一个人的手。她僵了一下，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抬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悬在了半空中。
陆以诺的手在她的发丝间穿行，将她的头发从绳结中抽出来，“好了。”
周芮扬将头发捋到了耳后夹住，“谢谢。”
“我堂嫂，菀柔她，不在家了。”
“不在家？”
“她把护照带走了，应该是提前飞去了英国，电话关机，现在我们全家都联系不上她。”
说完这些话，陆以诺整个像脱力了似的，肩膀也轻轻地塌了下去。他松开手，将围裙搭到了一旁的椅背上，“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