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另外一间会议室里,傅征局长、霍宇将军和房雁三人刚刚入座,秦叙推门进来,似乎只慢了几步。
“姜望柠现在涉嫌故意杀害执法者罪和泄漏国家机密罪。这两项罪名都足以判她死刑。本来是必死无疑,但她对我们国家政策还挺了解的,竟然知道比武审判这种规则。不知道是不是背后有高人指点?”霍宇将军率先开口,同时一股带着冷气的眼神射向秦叙。
“根本不用什么高人指点。有比武审判这项条例以来,谁用这个规则最多?我记得好像就是霍骁。霍骁在都城的口碑早就烂得传开了,他就是执法者队伍中的败类。同事吐槽最多,内城区居民投诉最多的也是他。要我说,他失踪得好,留着就是祸害。”秦叙坦然迎接霍宇将军锐利的眼神。
霍宇将军顿时青筋暴起,作势要伸手打秦叙的脸,高高举起的手被秦叙擒住,在空中动弹不得。
秦叙满不在意说:“霍将军,您也该退休了。不能总是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现在时局瞬息万变,您老以前的那一套,已经不适用了。”
“好了好了!”傅征局长分开二人:“将军,明天的比武审判,您是原告,您指名谁作为您的代战人呢?”傅局长将话题岔开,引向第二天的决斗人选安排。
“秦叙!我选秦叙。你偷偷摸摸跟那个小贱人同居那么久,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要你做我的代战人。傅局长是你的领导,领导下令你不敢不从。”霍宇将军阴沉着脸说。
“好!”好像生怕霍宇将军反悔似的,秦叙一口答应下来。
“秦叙大人,我需要提醒您吗?比武审判的规则是,两人进场,只有一人能活着出场。必须有一个人死了,比武才算结束。您是打算用自己的命,来换姜望柠的命吗?”在一旁观察许久的房雁问出了疑惑。
看来他们都认为,明天不是他秦叙死,就是她姜望柠死。
秦叙沉默,他没有回复房雁。
“南边的间谍培训真的很有一套方法,姜望柠到底给您喝了什么迷魂汤。您才跟她相处短短不过一个月,就要为她放弃生命吗?您应该知道,姜望柠已婚丧偶了吧。我这里还有一个情报,姜望柠的亡夫,叫周明泽,可能并没有死,她老公或许现在正在南方反抗军集团里担任要务。”房雁继续说。
房雁是情报收集小组组长,外地和都城的情报每天雪花似地汇集到她这里。她能知道,秦叙不知道的事情,很正常。
周明泽?好熟悉的名字,秦叙跟他是高中校友。尽管没有同班过,但周明泽是秦叙心底里潜意识认为的情敌。他拥有过姜望柠最美好的岁月,他陪姜望柠一起度过了求学求职成家的社会化必经之路。
听到周明泽可能还活着,甚至在敌对派系任职,秦叙控制脸上没有多余表情,眼神一如以往冷淡。心里却紧紧一崩。
她知道她老公可能还活着吗?她有跟她老公联系过吗?她接近他秦叙真的是出于完成间谍的任务目的吗?
秦叙慢慢回过身,脸上保持着惯有的冷漠说:“房小姐的情报网果然厉害。只是你在这个时候忽然提出来,你一点点,像挤牙膏一样地,呈上这些所谓的情报。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出来?难道你的工作能力,只能支撑你想到什么说什么,一点事先的规划和梳理都没有吗?”
秦叙没有直接回应周明泽生死的问题,而是先质疑了房雁的工作能力。“要是明天比武审判现场,你突然想到了新的情报证据,是不是又要给姜望柠罪加一等?”秦叙话语步步紧逼,不给房雁喘息和铺垫的余地。
秦叙喜欢姜望柠,很大一方面,是因为姜望柠工作态度非常好,总能在提前把事情交代得完完整整、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合作起来非常舒服顺心。姜望柠像一谭一眼能望到底的清水,干净澄澈。
秦叙没有被“周明泽可能没死”这个爆炸性信息带偏,反而瞬间抓住了房雁陈述里的破绽,那种挤牙膏式的、缺乏统筹的情报披露方式,实在不像一个专业情报人员该有的业务素养。
房雁稳住心神,脸上露出一丝被冒犯的神情:“秦叙大人还怪上我了。您是吃醋了吗?不过是一个间谍而已,万花丛中过,片草不沾身。这个没了,还有下一个。”房雁巧妙地躲过秦叙的质疑。
房雁她,明显是多年的老狐狸。总时不时口吐惊喜的沟通模式,是个定时炸弹。
“关于周明泽的消息,我会核实。”秦叙语气平静:“但在那之前,房小姐,你最好想清楚你的立场,以及继续这样挤牙膏式提供情报的后果。铁幕局,不缺情报来源。我想霍将军也讨厌被人当枪使。”秦叙看向霍宇将军。
霍宇将军若有所思,当时的确是房雁先来找他,跟他说找到了霍骁失踪真相。现在看来,房雁完全有可能是利用霍宇将军来报私仇。姜望柠一个刚进都城没多久,没有背景的小导游,跟她这样一个多年浸淫在情报部门的老狐狸,能有什么过节?
难道房雁喜欢秦叙,看不惯秦叙跟姜望柠同居?可是房雁有对象,她对象还是政策研究中心主任老赵。霍宇将军一想便打消了这个没有根据的猜测。
难道姜望柠真的是南方反抗军集团成员?房雁是想通过她,一举挖出潜伏在都城的南方反抗军间谍组织。这件事如果做成了,那是大功一件。
“好。那么明天姜望柠自己出战,秦叙代表霍将军和铁幕局出战。比武审判是公开的,会有市民自愿前来观战。如果姜望柠赢,我会宣告她无罪,而秦叙你会死在比武台。如果姜望柠输了,她就是有罪,也算替都城消除了潜在隐患。”傅征局长总结说:“那么今天先到这里吧,明天大家再会。”
——
姜望柠一夜好眠。她一直以自己绝强的适应能力为傲,不管在什么场景,总能绝处逢生,逢凶化吉。
当得知周明泽的死讯时,她以为自己失去了爱人的庇护,在末世会活不下去。结果兜兜转转去了雪原,还机缘巧合开启了导游事业。
当给霍骁小队带路,受到人身威胁时,她以为自己要失去身体自主权。结果一气之下,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控制人体内的血液,达到将对方禁锢和致死的效果。
现在身在牢笼,待会将要面对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姜望柠想好了,赢了就离开都城,回到雪原,继续当小导游。输了就葬身于此,独自漂泊奋斗这两年的确累了,永远安息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两种结果竟然都可以接受。
姜望柠的双眼被遮住,看不到周围环境的变化,只听到声音越来越嘈杂。
“看,就是那个女人!她是南边来的间谍。据说策划了前不久外城区的爆炸案。
“长得斯斯文文,怎么那么不怕死!一点也不像亡命之徒。”
“听说霍宇将军的儿子霍骁就是栽在她手里,佩服!”
“铁幕局亲自派执法者上阵,来头可不小。”
“秦叙大人出手,她必死无疑。有押注的吗?”
无数道目光,混杂着好奇、鄙夷,和对血腥暴力的隐秘期待,聚焦在缓缓走向比武台的姜望柠身上。
她穿着简单的囚服,娇小的身形在宽阔的比武台上,显得格外单薄。眼罩掀开,那些刺耳的议论源源不断袭来,姜望柠强迫自己忽略,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到即将开始的战斗。
直到,对面台阶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秦叙,竟然是他。依旧是一丝不苟的挺括军装,一如雪原初见时。他没有看台下的喧嚣,目光平静地落在姜望柠身上。
他来凑什么热闹。糟了,昨天把老底都交代给他了,自己的绝招他都一清二楚,这把胜算微乎其微。
姜望柠的心猛地一沉。如果是一个不相干的对手,姜望柠大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了结对方。但是对方是秦叙。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眼看到他代表霍将军、代表铁幕局站上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头。他会用尽全力吗?他会亲手结果她吗?难道他会以自己的命换姜望柠的命吗?
傅征局长的声音宣布比武开始,一声低沉的钟声仿佛是姜望柠的丧钟。
没有时间犹豫,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杂念。姜望意念微动,凝结潮湿空气中的水蒸气为细小的冰刃,朝秦叙的五官射去。这是姜望柠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控制水的能力了。
然而,秦叙甚至都没有移动。他只是抬了抬眼皮,那些细小的雪花似的冰针击打在他面前的金属薄膜护盾上,熔化成小水滴落下。
毫无威胁。
台下有人嗤笑:“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吗?一点也不像是用得着秦叙大人出马的程度啊!”
姜望柠咬咬牙,她知道外部物理攻击对他而言都能轻松化解,效果不大。她必须兵行险着,哪怕昨天已经向他交代了自己压箱底的必杀技能。
姜望柠深吸一口气,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尝试去感知、去捕捉秦叙体内那奔流不息的脉络、血液。
【溯息】异能无声蔓延,姜望柠看到了,那蓬勃的、新鲜的血液在血管内湍急涌动。她尝试去牵引、去干扰、去找到奔涌的源头,也就是心脏。
相处不到一个月时间,谢谢你为我带来新鲜的人生体验。
谢谢你让我重新感受被人照顾的滋味。
谢谢你那些中二气质十足的发言让我梦回青春少年时期。
谢谢你,秦叙。但我不打算丢了我这条命。
我还要活着回到雪原,等来我的周明泽。
对不起,下辈子再见吧。
姜望柠同时发动【溯息】和【碧水密语】异能,试图凝固秦叙跳动的心脏。
但是!失败了!!!
她的异能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的墙,根本无法渗透。秦叙体内的血液安稳流淌,不受姜望柠的异能影响。
秦叙的心念至纯至净,意志坚定,思维能量充沛。即使是姜望柠,也无法打破那层【生命力场能量屏障】。
姜望柠失算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姜望柠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果然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就在这时,人群发出躁动,秦叙出手了。他单手一挥,数条铁链从比武台四周袭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缠绕上姜望柠的四肢和腰身。
冰冷、坚硬、带着绝对的力量感,令人臣服。
可是,姜望柠是见过秦叙使用金属系异能的,他明明可以一击穿透心脏,令她毙命,为什么仅仅只是禁锢?
姜望柠奋力挣扎,但铁链纹丝不动,反而越收越紧。人群起哄声越来越大,夹杂着兴奋的呼喊。
秦叙迈开步子,向姜望柠走来。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因挣扎缺氧而泛红的脸颊,看着她眼神的不甘和无法掩饰的惊恐。
“你现在还爱我吗?你到底是不是间谍?”秦叙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她。
看来昨天房雁的挑拨起效了,秦叙果然开始怀疑姜望柠的目的。
姜望柠看着秦叙:“我只喜欢过你一年,只有高二写情书的那一年。当年你无视我的真心,我发誓永远不要再爱你。你以为我现在喜欢陪你玩那些幼稚无聊的暧昧对话游戏吗?错了,每次你对我说那些情话,我只觉得恶心。时过境迁,我现在只想攀上你过得舒服一点。比起爱你,我更爱你的执法者身份。我不是间谍,但此刻我多么希望我就是,能参与这么伟大的事业,瓦解你们,打败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