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了然一笑:“我父兄去打听清楚了,这次傅老太医犯事,除了家中男丁被下狱外,家中女眷除了失去家财,其他倒是没有被波及。这仆人就更是没有坐罪,只不过不再是他傅家之人而已,由官府出面发卖。既然不是仆人本人犯事被发卖,那这仆人就是可用之人。咱们都是普通老百姓,没那些当官人家的那些忌讳,怕影响仕途,那自然就是可买的。”
小丫鬟听她这么一说,也不免动了心思,本来主家嫌她一个小丫头做事不利索,且外面之事也是小厮更方便,故而有心再买个跑腿的小厮。
这下瞌睡来了枕头,她把今日得知之事在太太面前一说,那太太还不得夸她。
为此,她细细地向小姑娘打听更多的细节,如何买,去哪买等等。
更是与小姑娘互通有无。
“你家主人若要买人,可至我家寻我,到时我让我父亲帮着你们去忙活。”小姑娘非常热心,也可见其在家中颇受父母宠爱。
“那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之后更是互报住址,方便之后好寻人。
傅则萦听到此也童言童语地说:“我之后也去寻两位姐姐!”
二人听后连声应好,却也只当是小孩子凑趣发言,一笑置之,并没有放在心上。
虽说也就是今日才见,可傅则萦观这二人言行,说不上能干靠谱之类,但总归觉得不是坏人。也许可以借她们的路子走上一通。
她在心中抉择,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现在就求上小姑娘,让她家人帮着她去试试是否能将吴妈妈等人买回来,还是等祖母她们回来再从长计议。
现在她最为难的就是如何解释她宁愿把当初借梨幼之手带出来的几根首饰用在几个仆人身上,也没在一家人朝不保夕时拿出来,甚至让长辈蜷缩在破庙里受苦受难。
她可以很好地说服自己,吴妈妈等人是她从小到大的陪伴,在心中就是亲人。
更亲的亲人。
事情有轻重缓急,在她心中,把她们寻回来,自然比什么都重要。
这一日,她脑中两股思维一直在打架,可是都有风险,没有哪一种抉择能够华丽地打败另一个。
所以直到临近夜幕,老夫人和彭氏从同知府上拜访归来,傅则萦还在心中各种演绎不同决定后的事态发展。
两位长辈自然是看不见傅则萦内心里的焦虑,在她们看来,小丫头就是听话地在庵堂里乖乖地待了一整日。
待老夫人和彭氏洗漱一番,三人一道回到客舍,傅则萦才小声问道:“祖母今日在同知府上如何?”
老夫人情绪低落地看一眼彭氏,彭氏会意:“她们倒是客气地招待了我们,只不过一提到帮忙,就把话岔开,连话都没让我们说出口。”
“哦。”傅则萦意料之中。
老夫人看到傅则萦神情自若,倒是自嘲笑道:“你这丫头倒是不觉意外?我和你三伯母之前见人家愿意见上一见,倒是还报了一丝期待。”
“若真是热心,昨日就召咱们进府了,又怎会晾了咱们一天后,今日又安排得那么晚见我们。”她顿了顿,眉宇间浮现几分无奈,“我们又何尝不明白对方的心思,可是求助无门时难免心存侥幸希望对方能临时改变心意。”
“说到这,也不全是坏消息。”老夫人脸上神色总算缓和一些,“上午也去敲了几家亲友的家门,这族人,虽说血缘上隔得远了,有些却不过面子,毕竟之前咱家一直照拂着他们,多多少少的也施舍了些碎银。今日同知夫人也给一个十两银子的红封,我原还想硬气推辞,还是你三伯母悄悄提醒我收下。如今这情况……”
彭氏温声说道:“我想的是反正情分也就到这里了,咱们眼下最要紧的是把日子过下去。既然人家已经给出这银子,若是执意推拒,反倒显得矫情。等将来咱家日子过起来了,再寻着机会体面地把这赠银的情分还回去即可。”
傅则萦就摆出一个孩子应有的微笑来应对两位长辈的选择。
“这事一时还是没有着落,这庵堂虽说花销不大,可几日来,对我们还是有些负担。”彭氏看着老夫人,脸上又重新生起忧虑。
老夫人见彭氏提起这茬,也郑重地看着身前这二人:“我正想和你说这事来着。咱还不知得在府城耗时多久,再在这庵堂住下去,只怕身上铜钱实在禁不住花。今日你那花婶子提出让咱去她家暂住,我觉着我们仨免不得得舔着脸去叨扰一番。”
彭氏眼中的忧愁瞬间淡去不少:“母亲说得是,媳妇也是这么想的。花婶娘也说了,那日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们得不着信,等她们得着信后赶去咱府上,除了官府留下的封条外已是人去楼空。这才没接济上咱们得。”
老夫人见彭氏心中已经将人家奉为圣人,轻咳一声:“花嫂子家今日雪中送炭的恩情咱得铭记在心,不过,今日她这些场面上的话,也得一分为二地听。”
彭氏正了正身子,做出一副倾耳相听的样子。
老夫人清了清嗓子:“既然她们能打听出知府大人抄家时带来的上面的旨意,想必我们全家都被遣回原籍的消息,她们也是打听得出来的。桐坳县也有她们家的祖宅,可这么些日子,也没见他们派人去寻一寻我们,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施舍一顿饭,那便得知今日她们口中的话有多少水分。”
彭氏无声地张张嘴,话说不出来。
她也想到了事到如今也一直没露过面的娘家人。
片刻后才说:“花婶娘不是说那时也是怕咱家事太大,怕凑上前,帮不上忙不说,反而容易牵连进去。母亲,连知府都避之不及的事,不怪花婶娘她们的。”
“那如今就不怕啦?还敢收留我们?”老夫人眼角眉梢都带着寒意,看来对这位自己往日一直善待的老嫂子,心中还是颇有怨言。
傅则萦上前拍拍老夫人的背,给她缓了缓情绪:“祖母,水至清则无鱼,这人情世故若是看得太明白,反倒……”她顿了顿,轻声道,“徒增伤感。”
彭氏会意,柔声劝道:“母亲,花婶娘家如今肯收留,这份情谊咱们得记着。至于旁的……”她垂眸掩去眼底黯然,“终究是各人有各人的难处。”
“我懂得的,我也就是在你们跟前念叨几句,也是提醒下你们不要毫不设防,免得有时失了判断。”老夫人缓过来情绪后说出自己的初衷,“那便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早,咱们就先去投奔你花婶娘。”
傅则萦纠结万分后,还是决定今日必得向两位长辈道出实情,不然今后去了亲戚家,就不好说话了。
她踌躇上前:“祖母,三伯母,我有一事想向二位长辈言说。”
彭氏心中早就想着有这一遭,她还一直记挂着当初傅则萦提出同行府城的缘由。
反倒是老夫人颇有些意外,毕竟她不知前事,并不知傅则萦是主动提出一同前来的。
看着两位长辈正襟危坐,就等着自己开口,傅则萦只感觉胸腔内那颗心扑通扑通地跳。
她稳了稳心神,在心中把将要开口的话反刍几遍,才开口:“当初一得到消息,我趁着官府来前的那一点点时间,借助梨幼不是咱府上的人,让她带出来几样没上册的首饰。”
说着,她把自己好好藏在身上的首饰小心地掏出来给她们看。
“这,这,”老夫人被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彭氏愣愣地接过傅则萦拿出来的首饰:“这还是金的,这少不得一样能换个二三十两银子。”
她抬头看着傅则萦,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同时也在心里猜测着傅则萦此时掏底,是为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一个六岁的深居内宅的小姑娘,会要做什么?
老夫人终于缓过神来:“祖母也不追问你为什么现在才说。我就问你,你现在把这些拿出来,是有什么打算?”
傅则萦看看老夫人,又转过头看看彭氏,然后又转过头对着老夫人说:“祖母,我是这样想的,这里总共有三件首饰,这支珠钗轻巧好藏,待见到几位伯父,寻着机会悄悄给他们。不过现在给怕是不妥,狱中耳目众多,不如等上路后再……”
说着又指向另外两件:“剩两件,我想拿去换了银子使。自然,这金锁换得的银子,一部分同样悄悄接济给几位伯父,余下的,则用来这些日子的打点。祖母您看这样可妥当?”
“萦丫头,祖母不能怪你藏私,毕竟偌大一个家,也只有一个你当初能机灵地带出这些。且这些本也是你的私物,你能拿出来……”老夫人声音哽咽了一下,“已是天大的孝心。”
“这些日子,你是怎么帮着你三伯母为这个家忙上忙下,我和你三伯母也是看在眼里。”她拉过傅则萦的手,轻轻拍了拍,“如今,你又拿出大半为你父伯兄长打点,这份心意,更是难得。”
老夫人挺直了腰板,语气忽然转肃:“至于剩下的银钱,你做何用,全凭你自己做主,祖母,和你三伯母,绝不会与你计较。”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既是说给傅则萦听,更是说给在场的彭氏听。
老夫人这么说,不只是在表达她的态度,也在告诫彭氏,不得再觊觎小姑娘所剩之财,也不得对傅则萦有何意见。
这也是老夫人不知彭氏和傅则萦往来的细节,故而有此顾虑。
其实彭氏比老夫人更能释然,她也早就预料到傅则萦有所保留,而且现如今傅则萦将大半都贡献出来,已是让她惊喜不已。
“是的,萦丫头,现在你便说说,你心中之事为何?”彭氏温声道,“明日我们先去花婶娘家安顿好,然后便分头行事。我按之前的计划去拜访几位故交,母亲则可与你一道去办你的事,或是等我归来一道也可。”
傅则萦听到老夫人和彭氏都如此说,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一时情绪激荡,不免盈湿了眼眶。
接下来,便将想将身边的吴妈妈、踏春踏雪买回来的打算,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