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失火

    卢氏话音未落,何明珠忽地挣起身子,额头直往粉墙上撞。两个婆子慌忙扯住她的衫子,一个拽腰带,一个扳肩膀,三人跌作一团,倒像市井里卖解的耍把式。陈姨娘正捏着帕子抹泪,见状竟气得直拍大腿:“我肠子里爬出来的冤家!你为了个顾二,连你娘都不要了!”她心里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怎么就生了个为了个男人寻死觅活的女儿!

    “都瞎了不成!还不快把四姑娘按住!”卢氏一叠声喝骂旁,旁的丫鬟这才如梦初醒,赶忙上去几个将何明珠控制住。屋子里留下的都是死契上按过手印的,在何府当差少说十年光景,却也是头回见主子这般撒泼。

    何明珠叫人按在绣墩上,寻死不成,就开始嚎啕大哭,眼泪直流,止也止不住,何佑怒斥道:“别哭了!嚎丧呢!”话毕,何明珠是哭得更厉害了。卢氏看着何明珠这幅样子,也是头疼,这姑娘是油盐不进,连她亲娘的都不肯听,更遑论是她了。

    这哭声实在是太具穿透力,在柴房的何七与何明玉都听着耳边痒痒的,黑暗中相互对视一眼,没想到这四姐姐,撒起泼来这般惊人。

    “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犟呢!”陈姨娘是知道何明珠与顾少桓暗中往来的,她默许,只不过想放长线钓大鱼。她觉着何明珠就该嫁进顾家,顾家既不同意,那就先把顾家二郎拿捏住。顾二郎科举连中,本事见长,在婚事上就未必会乖乖由父母做主了,到时候何明珠进顾家,可就简单多了。可她哪里想到两人会闹出孩子来?她只恨何明珠实在是傻透了,这男人一得到了,便开始不知道珍惜,得吊着他,偶尔给他点甜头,他才会死心塌地。可这两人已经把事做到最后一步了,顾少桓如了愿,再上京城去,哪里会想得起临江还有个何明珠在等他?

    “这孩子绝不能留,你把药喝了,今天这事就算了过了,往后谁也不提。”看到何明珠哇哇直哭,何佑的语气到底还是软了。在这个家中,他最疼爱的女儿便是何明珠。看她寻死,何佑心里也不好过。卢氏鼻尖冷嗤一声,这就轻饶素放过去了,若是今日犯这事的不是何明珠,而是她屋里头两个女孩,只怕是都不消等她开口,何佑就先行把人给打死了。

    “我不喝!这是我与桓哥哥的孩子!我要生下来!”何明珠却并不顺着何佑给的台阶下,她这话可没把何佑气得两眼一黑晕过去。陈姨娘揪着帕子扑上去捶她,哭道:“作死的冤家,你要做什么啊!”

    若不是在偷听,何七简直要惊呼出声来了,大历朝虽比前朝风气要开放些,可也容不得未婚生子这事,叫外头的人知道了,何家可不知要如何被人指指点点。然这何明珠却全然不怕,只能说她这个四姐姐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思想先进了。

    “你与那顾少桓无媒无聘,把孩子生下来,顾家岂会认这个孩子?就算他们要这个孩子,你又怎么清清白白地嫁进去!”

    确实是这个道理,何七心中感叹,这陈姨娘听到自家姑娘说完这番惊为天人的话,居然还能稍微冷静下来替她清楚分析利弊,只可惜何明珠全然没听进去,道:“那爹娘去把这事跟顾家说,他们自然就让桓哥哥来提亲了!”

    “你……你,这种事说出去,我们何家还要不要脸!”何佑说着脸嘴角的胡子都在发抖了,头脑发晕,直接跌坐在后头的榻上。卢氏则是冷嘲热讽道:“顾家若要脸,早该八抬大轿来迎!还用你爹上门去?”嘴上虽这么说,她心里实则已经是有些后悔找人来把这件事揭出来了。陈姨娘先前是好容易劝了这何明珠将孩子打掉,可经过这么一闹,何明珠居然又不肯了。若她执意要把这事闹大,何明镜与何明玉可怎么办?

    “我不信,桓哥哥答应过我……”何七与何明玉正屏息听着,可何明珠话说一半就没声了。没了这哭嚎声,柴房顿时变得静悄悄的,也听不着屋里头的说话声。

    这厢何七与何明玉心中疑惑,萱草居屋子里头的人也是个个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见二姑娘何明镜不知从哪儿找出一根棍子来,从背后把何明珠给打晕了。先前几个人把嘴说干了都没能把何明珠劝住,然何明镜只简简单单一敲,就让人安静下来。

    原本吵闹的屋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半晌,何佑才轻轻咳了一声,才道:“把药重煎一剂,给四姑娘喂下去。”

    说罢,这屋子里的人才重新活过来一样,几个丫鬟七手八脚地把何明珠搬上床,熬药去了。

    “怎么没响动了?”何明玉一副还没听够的样子,何七心里头也疑惑,正要贴墙凑近点,却是听到外头传来负拂柳的声音:“七公子,五姑娘!你们去哪儿了!”

    两人见有人寻来,为不被发现在偷听墙角,只能匆匆出去,原路返回了。何七与明玉前脚刚回,才喘上口气,卢氏就带着何明镜回来了。方才偷听的两人这会儿都装得跟没事人一样,抓着卢氏问东问西,不过今日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这两个小的,万一叫人套了话就不好了。是以卢氏也并未多言,只道:“小孩子家家的少打听。”

    只是卢氏只不过糊弄小孩,这事儿大闹一场后,萱草居还是一片狼藉。何明珠醒来后发现孩子没了,又是大哭一场,陈姨娘只能忙着安抚她,又要使人照顾她的身子,待何明珠再睡过去,已是快子时了。

    “姨娘忙了一整日,先用点粥垫补垫补。”雪萍看着陈姨娘为这事忙前忙后,也心疼自家主子。

    然陈姨娘只喝了一口便将粥碗放下,看了一眼在床上的何明珠,面色惨白,脸上还挂着未擦干的泪痕,心里也揪着疼,但又恨其不争,为一个男人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早知如此,她就不该放何明珠去与那顾二公子见面。

    “什么狗屁神仙,分明是正房那边请来做戏的!”今日这甚么神仙一来,陈姨娘便隐隐觉着是冲着她萱草居来的,果不其然。这事她看得出来,何佑自然也瞧得出,但出了何明珠这事,谁还顾得上卢氏那点小伎俩。

    陈姨娘话音刚落,床那头便传来喃喃声:“桓哥哥……”是何明珠在说梦话。

    屋里静默片刻,就听陈姨娘狠狠一拳砸到桌上,粥碗都险些翻了。

    “顾家这个小畜生,看看她现在像什么样子,魂都要被人家勾没了。你说说,我怎么就生了她这样的女儿出来!还有环哥儿,两个人没一处是像我!”这阵子萱草居是处处被正房压一头,陈姨娘本就心里不痛快,现又出了何明珠这事,她就更是恼火。殊不知门外还有个人在听她说话,这何怀桓原是想来看看四姐,却听到陈姨娘此番话,神色黯然,慌忙走了。

    ……

    “今日交上来的诗我都瞧了,怀珮这篇写得最佳,想来是回去后也下了功夫。”何明珠这事告一段落后,何家便再次恢复了平静。何七与何怀环每日照常上学,只不过何七在林子鹤的教导下,文章和诗都突飞猛进,回回都能得夫子夸赞,下了课,还常有人围着她讨论学业。

    相比何七最近顺风顺水,她的六哥何怀环最近就不太顺了。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说得就是何怀环的近况。

    且说何明珠出了这事之后,何佑也不是没有去探过顾家的口风,可一问,才知这顾少桓这次秋闱中举,已经去他京城大哥那儿准备来年的春闱了,虽父母在临江,但亲事有哥嫂操心,到时候找的自是京城的女子。据说顾家说这话时倨傲得很,何佑只觉自取其辱,回来便又将陈姨娘与何明珠狠骂一顿。

    何明珠见这顾少桓去了京城后杳无音信,日日是以泪洗面,次数多了,陈姨娘也不耐烦安抚她,日日沉着一张脸。何怀璋倒是还好,这何怀环每日回去只消做了什么不顺陈姨娘意的,便是讨得一顿好骂。

    回家被何怀璋压着,到外头被何七压着,何怀环心里自然不好过,每每听到夫子夸赞何七,更是心中烦躁,他明明也同何七一样加了诗社,每月还给那诗社缴几两银子的社费,可他的文章却从未得到夫子夸赞。他倒要看看,何七入的这学社究竟是什么。

    于是这回旬休,早早出发上山的何七并未注意到身后跟着一个尾巴。待何七进了林子鹤的院门,何怀环才从身后的林子中出来,环顾四周,并无什么人烟,也无其他人来,根本不像是有学社的地方。好容易等到有山中猎户经过,他忙上前问这院落的来历。

    晌午时分,总算撞见个挑柴的猎户。何怀环赶忙上前问道:“敢问大哥,这院子里是住得谁?”猎户往肩上掂了掂扁担,思索片刻,道:“这好像是什么青山……孤山先生在此清修,常见有人来拜访,可这先生都不见哩。”

    何怀环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何七根本不是入了什么学社,而是在外头偷偷拜了名师!

新书推荐: 配角栏D组的路人甲同学 蝴*刀 此生有你足矣 揉碎春潮[上位者沉沦] [HP]我本该是个海盗的 把故事讲给风听 和反派身份对换后 与你 灼梧 【海贼】在伟大航路的攻略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