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的诏书遍布天下,其中叫好称赞的不计其数。
但总有些人怀着侥幸心理,比如差点就能成为皇帝岳丈的苏宣。
到嘴的鸭子怎就飞了呢?这让人怎么接受得了。
这不,自从闻人瑾宸从太子变成了晋王后,再也没同女儿见过面的苏宣今日破天荒地早早来拜访了。
苏芷柔不知道她爹的心思,只以为是普通见面,稍稍梳洗后便过来了。
自从苏芷柔出嫁后,两父女见面并不多,所以当苏宣看见满身珠翠华丽异常的女儿时,反应了一会儿才上前行礼。
“见过王妃”
苏芷柔还没坐下,连忙扶起自己父亲,道:“爹爹不必多礼。”
两人落座。
苏宣看着貌似被养得很好的苏芷柔,叹道:“如此看来,王爷对我儿宠爱有加啊!”
苏芷柔闻言苦笑,若是她出去说成亲至此,王爷碰都没碰过她怕是没有人会相信。
苏芷柔略过这个话题,问:“今日爹爹来找我。可是有要事?”
苏宣摇头,道:“算不得要事,只有一事想请我儿帮帮忙。”
苏芷柔放在双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揪紧,看着刚才还慈爱的苏宣,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恶心。
苏芷柔一如在家中时的模样,轻柔道:“女儿怕是帮不上爹爹。”
苏宣再次看着苏芷柔头上带着的点翠花鸟纹金簪,笃定:“此事非我儿莫属!”
苏芷柔扶了扶发髻,强笑道:“爹爹先与我说道说道,能帮得上女儿肯定义不容辞。”
苏宣满意地点头,道:“我儿如今贵为王妃,但难免有些地方自身顾及不上,你二妹妹年岁也正当时……”
苏芷柔这下笑都笑不起来,颤声道:“爹爹是想让王爷纳了蔓青?”
苏宣看着气得颤抖的女儿大笑,嗔怪:“我儿怎么如此想爹爹,爹爹说的是……”
苏宣指了指上头,苏芷柔惊骇,一度怀疑她爹在害她。
苏芷柔咬牙看着她不知道野心勃勃的父亲,眼神冷了下来:“父亲这几日没听见坊间传闻?”
苏宣摆手,并不在意:“只是说不娶妻,纳妃还是可以的。”
苏芷柔看着算盘子都快崩到她脸上的父亲,冷声到:“父亲这忙,女儿帮不上!”
苏宣连忙拦下起身要走的苏芷柔,扫了眼外头守着的侍女,借着拦人的动作低声道:“你只管过几日约上你二妹妹来府里游玩,其他为父安排……”
如果说刚才苏芷柔被拦下心中还有一丝妄想着父亲考虑到她的不容易,那此刻只剩下悲哀。
苏宣见苏芷柔无动于衷,又道:“爹爹打听过了,过几日那位要到王府做客,届时你只需带着你二妹妹出现,其他的你二妹妹自会解决!”
还妄想能出现在新皇面前?
苏芷柔面无表情拂开苏宣扶着她的手,讥笑道:“父亲能打听到哪位的行踪,怎打听不到女儿身处之境如何难过?”
一再被拒绝的苏宣脸色沉了下去,指责道:“你可知当初与你嫁进王府本该还有方家小姐,若不是我,你觉得你能有今日?!”
苏芷柔神色冷漠:“来人”
一直侯在外面的侍女走了进来。
苏芷柔头也不回,多看一眼都嫌脏,只是冷声吩咐道:“送苏丞出去。”
有外人在,想说什么都有了顾及,苏宣狠狠地瞪了一眼低着头的侍女,一甩袖子,怒着脸走了。
今日苏宣和苏芷柔在花厅的谈话,当晚便有人整理成册子呈给闻人瑾宸。
之前的成王府闻人瑾宸本着在的时间不长,所以各方牛鬼蛇神都聚了进来,后来江闻昔住了进来,闻人瑾宸也只是把月辉堂清了清,其余的便再也没管。
直到闻人晞封了储君,闻人瑾宸才以雷霆手段将王府的人全部大清洗了一遍。
现在的晋王府犹如铁桶,除了闻人瑾宸故意放进来的人,比如今天的苏宣。
册子里记录的东西闻人瑾宸只是大致扫了一眼就搁在了手边,没再说些什么
某日入夜,好不容易处理好事情才出来找人的闻人晞坐在马车里,逮着喘息的空隙撑着头正闭目养神。
还没到宵禁时间,虽然侍卫们已经绕开了热闹的街道,但还是会遇到挑着担子的摊贩,因为怕撞到人,所以闻人晞坐着的马车行驶速度并不快。
“哎哟!”
行驶缓慢的马车不小心刮倒了路过的行人。
突如其来的声音吵醒了打盹的闻人晞。
被惊扰了的人张开双眸,眼里满是没休息好的戾气,一直轻轻给帝王打着扇的王忠忙探出头去看:“怎么回事!”
驾驶马车的侍卫连忙停下马车,下车查看。
此时被刮倒的女子已经站了起来,只是身上的衣裳不甚被勾破。
驾车的侍卫回到马车上回话:“主子,马车不小心刮倒了一位姑娘。”
闻人晞按了按有些隐隐作痛的额头,道:“你们留两个人处理,我先过去。”
被刮倒老老实实没有出声的女子听见马车里传来的声音,似水的双眸闪了闪。
“我家姐姐就在附近府上,不知可否借公子马车遮掩,好教我去姐姐家换身衣裳?”
被留下的两名侍卫对视一眼,上前一步挡住了这女子的探究的视线。
被拦住的女子也不着急,只是朝着马车盈盈行了一礼,又道:“我姐姐便住在离这不远的成王府府上,还劳烦公子顺道捎我一程,小女子必定感激公子大恩!”
本来已经缓缓驶动的马车又停了下来。
马车上的珠帘被人从里面拨开。
马车的动静分毫不落的被那女子尽收眼底,女子见那珠帘马上就要被掀开,忙垂下头。
斑驳的光影影影绰绰,头上簪着怒放的海棠,姣好的面容在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勾人,垂下的头让那纤细白嫩的脖子显得十分柔弱,好似一折便断,身上刚才被马车勾破的衣裳欲掉不掉.......弱小,需要保护,只能依附自己。
长期坐在掌控者位置的人,见到这一幕绝对会勾起他们的掌控欲。
闻人晞半抬眼眸打量透过珠帘打量着外面好似弱不禁风的女子,意味不明:“你姐姐是成王妃?”
马车里的人一问,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的苏蔓青便知道她等了一晚上的人,来了。
苏蔓青轻轻点头,飞快看了一眼马车,垂眸,将自己纤细的颈脖露的更多,细声道:“正是,所以劳烦公子......”
在夜晚里,纤细又白皙的脖子格外晃人。
可惜,闻人晞看也不看一眼,便抬手让人把珠帘放了下来,毫无探索的欲望。
马车的车轮轱辘辘压过的青砖,往它的目的地走去。
以为自己失败了的苏蔓青有些不甘心,正想回家找父亲商量一下对策,这时,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的马车里传来一句话。
“把人带回去。”
苏蔓青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任由那两名侍卫把她带走,一句疑问也没有。
而正因为一句疑问也没有,所以当苏蔓青看见挂满整间牢房的刑具时,人差点被吓晕过去。
自己没答应帮忙,但知道自己父亲是什么人的苏芷柔一连好几日都没睡好。
今早府里忙忙碌碌,猜想那位贵客应该就是今日上门,所以苏芷柔格外关注大门这边的动静。
不知第几次找由头路过可以看见大门的游廊的苏芷柔在看见闻人瑾宸领着闻人晞进门,身边除了侍卫意外再无自己熟悉的面孔,心下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回了自己的院子。
其实闻人晞找闻人瑾宸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找他哥撒娇,顺便展示一下自己并没有很靠谱,好让闻人瑾宸别那么快撒手。
但闻人瑾宸对他的小心思一清二楚,看破不说破。
平日里闻人晞作为皇帝,身边总跟着起居郎,去哪儿都有人拿着纸笔将他的言行细致的一一记录下来。
今日闻人晞找了个由头,把起居郎给留在了宫里吗,自己出来找他哥喝酒。
闻人晞轻闻酒樽里的美酒,叹道:“还是二哥这里好,这清白堂都与别处不一样!”
闻人瑾宸看了眼好似十分懂酒闻人晞,伸手将人手里的酒樽抽走,又把自己身前的酒杯推过去。
“这才是清白堂,你刚才喝的是风月。”
本想着装一下结果连酒都认错的闻人晞也不尴尬,顺势又尝了尝新酒,才道:“我说怎么与我平日里喝的不一样!"
闻人瑾宸无语地看着自己这越说越错的弟弟,道:“你平日在宫中喝的是蔷薇露。”
这下脸皮再怎么厚的闻人晞终于有些尴尬了,把手中酒杯一方,耍赖似地往后一靠,道:“我又不爱酒,品不出这些酒味实属正常!”
说完,又看着怡然自得的闻人瑾宸挖苦道:“不像二哥,人在京城,身旁又无闲事打扰,哪里懂我这日日天未亮便上朝的艰辛!”
这一说,闻人晞便忍不住了,索性将最近的烦心事统统挖出来大说特说。
闻人瑾宸轻呷杯中美酒,眼眸含笑听着才登基不久的新帝同他大倒苦水。
话题跳跃的闻人晞突然说起了苏宣,语气一顿,又道:“我过来时遇到了据说是你王妃的妹妹.......”
闻人瑾宸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闻人晞脸色古怪,继续道:“我前几日的诏书此时应当已经传到日曦城了吧?怎还有人当作不知情,如同耳聋眼瞎一般?”
闻人瑾宸笑道:“万一呢?”
闻人晞无辜摊手:“圣君一言九鼎!”
闻人瑾宸抬手给这位一言九鼎的圣君斟了酒,问道:“所以圣君现在作何打算?”
闻人晞眼眸暗光闪过:“父皇在位时,便有意削弱丞相的权利,现在还差最后一步。”
几日后,正在家休沐难得有闲情雅致摆了桌子在院中作画的苏宣被突然闯进的官兵带走。
没等上一日,便传出苏秘丞苏宣贪墨之罪收押入狱的消息。
不管外面如何风雨飘摇,这一切都与成王府无关。
闻人瑾宸甚至有闲心在书房画画。
“王爷,夫人过来了。”
是的,夫人。
整个王府大换血后便都是闻人瑾宸的人,他们知道自家主子并不喜现在的王妃,所以全部称以夫人。
虽然主人不喜,但该有的礼制还是有的,所以苏芷柔在王府礼,除了闻人瑾宸对她比较冷淡外,一切吃穿用度该有还是都有。
闻人瑾宸搁下笔:“叫她进来。”
平日里不管怎样都穿戴华丽的苏芷柔今日去除一切首饰,不施粉黛,只着了一身素净的衣裳来求见这王府的主人。
闻人瑾宸挑眉看着底下素净的女子,道:“王妃这一身,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本王出了什么事呢!”
苏芷柔不言,只是端正跪在地上,,道:“求王爷救家父一命!”
闻人瑾宸靠着椅背,神情淡漠又悲悯:“本王只是一个小小的臣子,如何撼动的了陛下的决定?”
苏芷柔直视上头神情冷漠地推脱着的男人,又垂眸:“只求殿下救我父亲一命,不管殿下要我做何事我都答应!”
话音一落,书房里就陷入了一片沉寂。
在沉寂中,苏芷柔听见了来自上方一声嗤笑。
闻人瑾宸撑着下巴,视线无焦点,道:“你可知赐婚时,陛下还赐了个侧妃给我?”
这个陛下说的是已经退位了闻人璋。
苏芷柔眼睫颤动,不敢抬头:“陛下当时已经赐下婚约,父亲敬爱陛下,不敢抗命。”
闻人瑾宸轻笑,,道:“也是,怪我,只知道带兵打仗,不懂手中权力的重要,阻止不了这场赐婚。”
闻人瑾宸看起来是在反思,可苏芷柔却知道,这件事还没完。
闻人瑾宸轻点桌面,漫不经心道:“这些年也是委屈苏姑娘了,明知我心不在这京城却还是呆在我身边这么久。”
苏芷柔听见这话,眼眶一酸,原来,他都知道,知道这些年她不受他喜爱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挨了多少白眼。
哪怕此时心里已经对这人产生不了一丝爱慕,但听见这话苏芷柔还是有些控制不知想要落泪。
闻人瑾宸才不管这番话对于还在跪着的苏芷柔是一个怎样的冲击,这番话也不是他无端起了怜香惜玉的心。
“我本想着等合适时便于姑娘和离,以后嫁娶互不相干,但又一想,和离后姑娘受的委屈怕是不必以往要少”
苏芷柔按照自己以往摸索出来的闻人瑾宸的行事作风,总感觉后面未尽之语蕴藏着危险。
“那便请姑娘毒酒或是白绫选上一个吧!”
苏芷柔猛地抬头,只见上方的闻人瑾宸神色冷酷,吐出来的话却犹如刺骨寒冰。
洁白的纸张有了墨点该如何?烧了再换一张新的不就好了!
人也如此,有了污点便把污点抹掉,再换一身干净的衣裳,时间一长,此人便又是干干净净的了。
苏芷柔颤着声道:“殿下的和离书,芷柔愿意签,哪怕是休书芷柔也毫无怨言.......”
闻人瑾宸摇头,拒绝了苏芷柔口中的和离书和休书,轻笑道:“既然苏姑娘不选,那本王便替你选吧,你看毒酒如何?”
苏芷柔此刻无比恨自己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了,这哪里是什么风流才俊,这分明是高高在上傲慢的魔鬼。
见苏芷柔只是跪在地上,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闻人瑾宸有些无趣了,抬脚便想离开。
“我见过江姑娘了!”
本以为再无言语的苏芷柔在闻人瑾宸就要踏出书房时,蓦然出声。
闻人瑾宸离开的脚步一顿,折回来。
“你与她说了什么!”
闻人瑾宸掐着苏芷柔的双颊,眼里寒冰似剑。
双颊被死死的掐着,看着刚才还高高在上游刃有余的人此时脸色阴沉,苏芷柔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快感。
看吧,哪怕你高高在上,有了软肋你依旧要低下你那高贵的头颅。
苏芷柔眼里的嘲讽闻人瑾宸看得一清二楚。
闻人瑾宸将人一甩便甩回了地上,起身接过庞总管递过来得帕子,将刚才触碰过苏芷柔的手慢条斯理地擦干净。
“罢了,将死之人说的话,有什么可信的呢?”
擦过手地帕子被闻人瑾宸随手丢落,恰好就落在苏芷柔地眼前。
苏芷柔忍着双颊刚被捏出来痛,轻笑道:“我与江姑娘一见如故,所以便约了明年春时,在上谷见上一见,若到时我不能赴约,江姑娘怕是会着急吧。”
闻人瑾宸垂眸,苏芷柔不敢抬头去看他地神色,只是能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冷漠,厌恶。
闻人瑾宸眉宇间有些厌倦了,也懒得在这里呆着。
“把王妃带回去,过两天去给太后请安。”
被袖子遮挡着攥起地拳头听见这一句话时,同着高高提起地心一起松开了。
得救了。
苏芷柔全身瘫软在地,她赌对了。
乙酉日,天气晴朗。
已经好几日没在朝堂出现过的成王带着王妃一大早便进了宫,去向已经颐养天年的太上皇和太后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