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
耳边传来急切的喊叫,剧烈的振动,意识模糊之间我陷入柔软温热的触感。黑雾,黑雾伴随着惨叫从冠冕上升起来……我被缠住了,视野陷入一片恐怖的模糊,一张苍白又模糊不清的脸出现在眼前——不、不应该……就算毁不掉魂器,拉文克劳冠冕上也没有冈特戒指那样的毒咒……!
一道星点,迅速燃起又消失,黑雾里又传来凄厉的惨叫——我猛地睁开眼坐起,却被身边人紧紧抱住——颤抖的、惊魂未定的、仿佛要确认我的心脏还和他的一样跳动着的、几乎要被揉进骨头里的一个拥抱。他喘着气,粗重的呼吸落在我颈间,恐怖、恐慌……梅林啊!让人不由得想伸出手、告诉他,没关系、别害怕——
然而,不行,还没有——
我勉力撑着往另一边看去:那里有什么东西开裂了。
那冠冕被腐蚀的黑乎乎的残片落在不远处,翡翠色的液体和乌黑的、血一样的东西溶在一起,发出滋滋的声音;一股黑烟冒出来,那极其痛苦又仿佛遥远的惨叫,彻底消失了。有求必应屋安静地呈放着迷宫似的垃圾山。
结束了——结束了。
仿佛千钧重压顷刻消散,我终于有余力抬手回抱住小巴蒂。那温热的身体颤抖着,在紧贴的心跳中逐渐平复。
“别害怕。已经过去了……可是。”即使是安慰着他,我也不得不注意到一件事,放开他,在他抬脸看着我时放轻声音,“巴蒂,你是怎么进来的?——你为什么要进来?”
他的呼吸停滞一下,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着急忙慌地瞥向别处。我无声地等待他的回答。一盏坏掉的台灯在不远处闪烁,把我们的影子照得一会出现、一会消失。他低着头,手放在跪着的膝盖旁边,仍然握着魔杖。我稍微凑过去一点,捏着他的下巴掰过他的脸,让他不得不看着我。
“你知道塞西尔在拉文克劳塔外面也是这样吧?”我低声说,想起他在旅馆房间说出那个理由时的表情,他的眼睛惊恐地睁大了,我叹了口气,继续说,“你明明事情很多……”
不,算了,我似乎也没有理由说他;不行,等等,我是完全出于正当合理的理由——过了心里那道坎,我一字一顿、看着神色慌乱的小巴蒂,加重了语气:
“不许找人监视我,也不许跟踪我。”
阿梅利亚到底被问过多少遍才会说出“他从她那里什么都问不出来”?我真是难以想象……我的爱人、我从小看到大的小孩,没变成食死徒预备役,却变成了监视女友的跟踪狂——
我严肃地看着他,直到他好像还没转过弯来,张着嘴发出很轻的一声——然后被他自己飞速捂住,似乎生怕什么发生般急忙点点头,蓝眼睛注视着我。我犹豫着,还是保持面无表情,放开他去捡起那块冠冕。
施加过特别防护魔法的药瓶掉在一边。斯内普的毒药在底上残留了最后一点,翡翠色的液体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我思考了一下,还是把它也捡起来,准备放进兜里。
没准以后还会遇上消灭魂器的机会。虽然我本人没什么打算了。
小巴蒂这时已经站起来,似乎松了口气,重新凑过来;我瞥过他一眼,不打算露出什么好脸色,他却捏着袖口,试探着露出一个微笑。
“我不会再做了,我保证。我保证!但是……莱莉。”他看着我的眼睛,在我别过去时又走过两步,转到我面前,“我只是——只是想知道你在做什么。”他热切地、仿佛辩白、又仿佛请求似的说着,“我保证我不再做了!……告诉我吧?”
我看了看手上的魂器和毒药,把魂器残片放进兜里,在他目光追随过去时把毒药瓶递过去。
“药。”我干脆地说,“用来杀不好的东西,就是刚刚那个东西。我资助西弗勒斯·斯内普研究的解毒剂的附带品,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试着找他借魔药笔记。我就是来实验这药的药性的。”
小巴蒂小心翼翼地把它接了过去,一边走着一边打量它。有求必应屋的垃圾堆在我们身边后退,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让他远离黑魔法、远离所有危险的可能,当然不可能让他知道什么魂器——但斯内普的药和黑魔法无关,我愿意告诉他我能说的。我看着他饶有兴趣地用上魔杖在药液上点了点,心中难免产生一点遐想:要是对魔药感兴趣……
他的动作突然顿了一下,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紧接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斯内普?”他微妙地说着,把药瓶还给我,我们已经走过了两个拐角,有求必应屋的大门出现在眼前,“他打算用这个做解毒剂?”
“这只是半成品。”我说,“如果顺利的话,非凡药剂师协会可能会因此给他颁发荣誉呢。”
他笑了一声,注意到我的神色时急忙假装撩头发,尽可能保持着平常的语气,似乎打定主意不要露出什么别的情绪:“可是,莱莉,不可能的。”
我一时有些愣神。不可能?什么不可能?
他看着我手上的药瓶,轻声继续说:“我不知道这药的效果怎样,但非凡药剂师协会不可能接受这个成果……”
“说清楚。”我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这时小巴蒂已经去开门了,霍格沃茨走廊的光透进来,我们同时愣了愣。我看了眼怀表,现在是宵禁时间——走廊上不可能有这么亮的光——
“邓布利多!去找邓布利多——伊万斯,你是级长,怎么不知道口令啊!”
“闭嘴布莱克!我知道——我只是——”
门迅速被小巴蒂关上,狂奔的声音消失了。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我走过去想再拉开门,却被他拉住了,他拉着我靠着门坐下。
“我们没什么好做的……莱莉,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要是想听,我跟你讲那瓶药吧?”他说,“我跟斯内普不熟悉。不过,雷尔家里有书讲过一种魔法——魔药——近似于复活术……毁灭、吊住一口气,再求重塑身体……”他轻声说,“非常……黑暗……”
我的心一下沉下去。某种不祥的猜测、不安的预感得到了验证。打开门冲上走廊时我几乎浑身颤抖,即使发热病也不会比现在抖得更厉害,何况我在看到那扇窗外的景色的瞬间感觉浑身冰冷——
一轮圆月挂在空中。
*
莉莉是被休息室角落一阵吵闹声吸引注意的。她睡不着,心里总想着朋友最近心烦意乱得可怕的表现。她不知道西弗勒斯有什么可焦虑的,如她所知,他的考试答得其实很不错,那些咒语和试题都是他们曾经一起练习过的,可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考完最后一场变形术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脸色惨白,嘴唇发抖,五官几乎都扭曲了。可他死活不肯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她实在要问,他便呼哧喘着气,低声说:等着——等着吧——
她非常担心他,干脆在窗外落下月色时披上外袍,打算去休息室喝口水,理理思绪。但那时角落传来波特和布莱克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吵架。彼得缩在角落,恐惧地看着他们。布莱克烦躁、几乎是恼火地喊到,他怎么知道鼻涕精就这个时候、就这么去了?!他监视了他一整个owls考试——
波特跳起来就要往外跑,被莉莉一声呵住。
是啊,是啊,他们把秘密告诉了她。跟他们一起奔向打人柳密道时,莉莉心惊肉跳,简直不敢相信——居然有人真的想过干脆让西弗勒斯消失——她真想骂他,但现在情况紧急。波特第一个钻进密道时都不管他的头发、也没惦记着耍帅——救人要紧,她跟着他们一起跳下去——
但她看到的是什么?她担心的人手里拿着两个空药瓶,大口喘着气,袍子撕裂了,身上巨大的创口疼得他呲牙咧嘴,但仍然惊慌不定、满含激动地看着棚屋角落那只痛苦地蜷缩着的——狼人——他挣扎着、就像呼吸不过来、就像快要死了——她看到狼人的整个身体迅速发黑。
布莱克的咒语比她的反应更快。你对他做了什么?说啊!他对魔杖被打飞的斯内普吼叫道,不等他回答就把他吊了起来;与此同时,波特也愣住了,他一拍脑袋,急忙去检查狼人的情况。斯内普挣扎了一下,眼睛仍然死死盯住狼人:
它是有用的——我会证明这一点!他们不敢接受只是因为软弱——无可救药的软弱!
布莱克似乎听不下去了,举起魔杖怒吼一声,但莉莉终于意识到什么。她对布莱克说:放开他!先救卢平——
但斯内普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我用不着你们——自大狂、杀人犯——泥巴种——帮忙!
……
就是这样,莉莉和布莱克跑向城堡、向邓布利多求援时,波特把浑身流血的斯内普送进了医疗翼。卢平被紧急送去了圣芒戈,抢救回他的命的医师说,那种黑魔法毒蚀了他整个身体。当然,他身体里的狼毒也被破坏了,但他从此也只不过是一个永远处在满月前后的狼人、虚弱但无害的巫师。
莉莉不再理斯内普了。她失望地意识到,不管他有没有加入“那些人”……他都仍然鄙视那些跟她一样出身的人。
斯内普不再流血了。他从格兰芬多塔楼绝望地回到寝室,拿出那封贝尔比的回信……“我不可能接受一种用上黑魔法的药剂!但是,如果你愿意毕业后继续精进(前提是不再碰这些东西!),我愿意帮你……”
他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最后撕掉了那封回信。他喃喃着说:好吧——等着吧——
他遇见了雷思丽·莱斯特兰奇,她看上去不安又难过,他不要她同情。
他遇见了那个舞会上找事的尤金纳德·沙菲克,他看到他时吹了个口哨,说:
欢迎回来,要学小步舞吗?
他不关心。他会用……别的方式……得到荣耀。
*
唉……我不知道莱莉有什么好难过的。我是说,西弗勒斯·斯内普和莉莉·伊万斯决裂、莱姆斯·卢平被送去圣芒戈,这些事、这些人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有时候太好了,好得容易被蒙蔽,说真的,没有谁看不出来,伊万斯是个正派的傻瓜,斯内普是个只想着自己的自私鬼吧?
但她一直到正式放假,都显得闷闷不乐、忧心忡忡,就连我也只能让她稍微扬一扬嘴角。即使是那时,我也看得出来,她的笑只是出于不希望我也跟她一起难过。
我想要想个办法让她开心起来。
放假之前我抽了个时间做完了那堆笔试卷,非常简单,不拿优秀才怪呢;那本写了一学期的恶火咒才是我最后会交给“他”的成果,不过,还没有做完,没有做完。看着那本笔记,很容易会让人想到在禁书区遇到莱莉、和那座她落下的地图上没有标绘的神奇屋子里的那个东西的事情。多么强大的黑魔法,她做得比我还要好……但她不愿意告诉我、甚至还想毁灭研究过它的证据,我就假装不知道吧,我总会证明我能跟她站在一起的……无关我们的姓氏,只是我的能力。
我又看向那十二张试卷,虽然没什么用,但我有个想法。
“巴蒂?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还没收拾好回家的行李——”
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我潇洒地一甩袍袖收起魔杖回看她。六月份最好的阳光下,那些试卷变成的鸟儿从草地上群群飞起、羊皮纸颜色的羽毛反照着阳光扑棱棱落下,就像她喜欢的那场落花;不过,这比那个好多了、好多了,不光是魔法、变形术,还有——
“戒指?”
她愣住了,不仅愣住,而且挑起了眉毛。那只被纸小鸟叼到她面前的小小指环没有被她接过去。
“还不到时候呢,我不能要。”
我知道、我知道,她不会要的,我也没有打算把珍贵的机会用在这时。但是,这是另一个礼物。
“这是一个门钥匙……终点是白崖。我母亲帮我向门钥匙办公室提出的申请,可以用一个假期。”我说,她似乎知道了我的意思,惊喜地笑着,向我伸出手——有什么不握的理由呢?——那只鸟儿按我的心意叼着指环落在她肩膀上,“莱斯特兰奇家让你不高兴的时候,用它离开吧。”
“那你呢?”
“……我要考owls了,父亲不会愿意我到处跑的。”我轻声说,“不过,很快了——”
试卷变作的漫天羽毛落在我们身边。是的,就像她已经结束了这场考试,我很快也会结束这一切的。到那时,再向她……那将是跟我们的姓氏没有任何关系的订婚,就像她一直希望的那样——我们——只是我们、只有我们,没有联姻——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