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

    察觉到齐刷刷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脸上，景末将视线从朗姆洛黑磁铁一样的眼里移开，“你们好。”

    “我来介绍，这位是MJ，她来面试。”寇森温和地解释，眼看斯凯率先从二楼铁梯上走下来，扭过头继续给景末介绍，“这是斯凯。”

    斯凯就是方才音调高挑的女生，看上去没比景末年长几岁，一张略带东方轮廓的脸，留着微卷的挑染长发，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不服输的轻快。

    斯凯走到景末面前，笑了一下，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面试啊。那你得小心点，我们队的生存率可不高。”

    梅冷冷瞥了她一眼：“斯凯。”

    于是景末又顺着梅的声音望过去，这一望，竟让她再度失了神。

    因为景末清楚地记着这张脸——亚裔，约莫四十岁，干净利落的黑发，笔直而匀称的身材。

    三年前，她站在Velvet& Steel的落地窗外，无意间看到朗姆洛与之酒杯互碰、言笑晏晏的场景，此刻犹如幻灯片，在她脑里重映。

    所以……他们只是同事？

    “我开玩笑的嘛，”斯凯小声嘟囔，又朝景末伸出手，“别被吓到。欢迎来到‘神秘组织’——如果你能留下来的话。”

    坐一旁的寇森：“刚才我跟MJ已经聊过了，她的面试表现可比你当年刚来那会儿好多了。”

    听罢，斯凯冲景末吐了吐舌头：“那你稳了。”

    景末笑了一下，伸出手与斯凯相握，她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热，和她面儿上的活泼如出一辙。

    与风一样不安分的斯凯相比，她身后的梅便显得坚若磐石。

    梅也走过来，淡淡和景末握了下手：“梅琳达·梅。”

    这一套动作下来，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斯凯凑上来，歪着头笑：“怎么样，冷酷吧？梅是神盾局里出了名的冷美人——比制冰机还冷。”

    梅又斜睨斯凯一眼：“既然你感觉这么冷，待会儿让你重跑模拟训练？”

    一行人都笑出声来。

    斯凯和梅介绍完毕，自然就轮到最后一个人。

    朗姆洛站在她们身后的阴影里，双臂交叉，眼窝深陷得几乎看不清眼神。

    在那短暂又漫长的、静默的几秒钟之内，景末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坠着，不断下沉。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佯装出一个灿烂又释然的笑容：“好久不见，朗姆洛。”

    斯凯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你们认识？”

    “嗯，”寇森放下手中资料，从桌前站起来，“MJ的档案显示，她的入学推荐信是朗姆洛写的。”

    此话一出，八卦小队长斯凯的双眼亮得好似探照灯。她扭头看向朗姆洛，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之前不是总说，你最讨厌那种形式主义的东西？”

    朗姆洛选择忽略这句话，径直走向寇森，低声道：“之前不是说好了招特工？她还只是个学员。”

    “计划赶不上变化，敌方组织渗透得太厉害，任何拥有正式工号的特工都有嫌疑。”寇森注视着高个儿男人，认真道，“MJ的优势在于，她之前从未在体制内出现，也就没有被提前查到的风险。”

    “可你不觉得这样太草率了——”

    “人是西蒙斯选的。”寇森语气平缓，却带着让人不容拒绝的分量，“你也知道，自从菲兹失踪，西蒙斯宁愿亲自熬三个通宵也不肯让别人动她的实验台。现在她好不容易看中了新人，还主动要她加入……老实说，我当时除了谢天谢地之外根本没有其他想说的。”

    “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打算用她了？”

    “她很优秀。”寇森这会儿也露出和斯凯如出一辙的、意味深长的笑容，“对此你应该再清楚不过，否则，何必当初在入学推荐信里把她夸得天花乱坠？”

    朗姆洛作痛苦扶额状：“……推荐信别拿给第三个人看，求你。”

    寇森忍住笑意，绕过朗姆洛，走向女特工们。

    此刻，斯凯正凑在景末跟前不住八卦：“你跟朗姆洛什么时候认识的？你来之前知道他也在这儿吗？……这么说，这三年来你们都没有联系过？我听说他已经秘密结婚了，对，据说他老婆在纽约，不是特工……你知道她是谁吗？”

    从众人的角度看，景末一直在礼貌地点头附和，实则被逼得连连后退、连连后退……

    寇森：……

    梅：……

    朗姆洛：……

    寇森轻咳一声：“斯凯。”

    斯凯依然抓着景末不放：“他这个人平时超神秘，什么都不跟我们说！你肯定知道很多我们都不知道的——”

    “斯凯！”寇森只得大嚷，“你在干嘛！”

    斯凯被吓了一跳，匆忙回头，露出一副乖巧的表情，“当然是在跟新人联络感情啦……哈哈。”

    寇森瞪了斯凯一眼，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继续说：“MJ的科研考核，西蒙斯那边已经通过了；刚才我这边的综合素质评估也合格了。下一项是战术能力评估——”

    寇森的目光扫过队内的两名资深外勤特工——梅和朗姆洛，“你们两个，谁测她？”

    “——我来。”朗姆洛近乎抢答。

    景末惊愕地抬起头看他，却没得到任何的目光交流。

    朗姆洛与她擦肩而过，径直走向训练仓。

    景末只得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坚硬的背影，心头莫名不是滋味。

    寇森看向梅：“那你负责裁判。”

    梅点头应允，淡淡瞥了景末一眼，也朝训练仓的方向去了。

    “我负责观战可以吗？”斯凯永远都在吃瓜第一线。

    寇森宠溺地叹口气：“你别负责添乱就行。”

    *

    神盾局临时基地。

    训练仓。

    灯光冷得刺眼，像是手术台上的白光。

    地板如同擂台，那是一整块震动的吸音垫，踏上去时会发出低沉的闷响。

    “咚”的一声响，景末循声望去，只见朗姆洛穿了件轻型战斗服侧身翻进训练场，赤着胳膊，只戴了战术手套。

    对比之下，景末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套着的不可谓不青雉的神盾学院连体训练服，努力把一声叹息咽回胸腔里——

    等这一场打完之后，什么都会有的。

    只要她赢过他，寇森会准予她提前一年毕业，她就不再是学生，而是真正的特工。

    到那时候，她会拥有自己的作战服、特工代号，以及最重要的——不被任何人告知“你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底气。

    小天使斯凯帮景末往腰上缠感应带——主要用来检测心率、反应速度、攻击精准度之类的指数——作为神盾学院训练场的常客，景末如今对此已熟稔于心了。

    梅在一旁不带任何情绪起伏地讲着规则：“考核时间10分钟，只要一方倒地超过5秒，无法起身则判负。”

    景末点点头，弯腰钻进训练场。

    训练仓的外门一拉，西蒙斯怀里揣着三罐能量饮料，小跑到看台边缘，分别递给梅和斯凯一瓶。

    她眺望着训练场里的两人，在看到朗姆洛压得阴鸷的眉头之后，不安地抿了抿唇，“没人觉得他们俩看起来不对劲吗？我怀疑……他是不是跟她有什么过节？”

    梅站得笔直，依旧云淡风轻：“依我看，恰恰相反。”

    金属门落下的那一刻，整个场地的空气像被压紧的弹簧。

    “啊哈，好戏开场！”斯凯拽开易拉罐拉环，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

    与之而来的一瞬，朗姆洛猛地前冲，金属鞋底撞击地面的声音盖过了众人的呼吸声。

    还没来得及反应，景末被一记侧踢逼退三步，后背撞上训练墙，护具发出沉闷的一响。

    斯凯一口饮料喷出来：“我靠，搞什么！”

    景末压下呼吸，低身翻滚，手肘反击，却被朗姆洛的前臂轻易挡住。下一拳擦过脸颊，带出一阵灼痛。

    “就这点反应速度？你撑不到三分钟。”

    视野晃动里，景末抬起头瞪视他，没有回嘴。

    屈膝，抬腿，踢中他的侧弯，借势转身压制他——

    但朗姆洛很快反制，把她狠狠摔在地上。

    空气被震出胸腔，景末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的喘息。

    “倒计时，”头顶，熟悉却又陌生的嗓音毫不客气，“5，4，3……”

    景末苦笑着摇摇头，擦掉嘴角的血，撑起身体，反手一拳砸向他的腹侧。

    这拳不重，却正中要害。

    朗姆洛闷哼一声，眉头压得更低。

    两个人瞬间拉近——看台上，西蒙斯和斯凯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的情况早已脱离考核范畴，演变成彼此折磨的实战。

    朗姆洛抡臂打出一记重拳，景末用前臂挡下，整条手臂麻到发抖。她几乎是本能反击，一脚横扫他小腿，他踉跄半步。

    她趁势扑上，用肩膀将他撞向墙壁。壁板震动，扬起细微的灰屑。

    朗姆洛盯着她，低低笑了一声：“小姑娘，你就这点本事。”

    旋即，他反手抓住她的后颈，一记重摔，将她抛向地面。

    “不要！”看台上，西蒙斯惨叫一声。

    景末重重落地，气息被打断，却在翻滚间抽出训练匕首，冷光掠过他的喉侧——只差半寸。

    朗姆洛往后一仰，反肘击中她肩口，刀子脱手飞出，插在吸音地板上。

    此刻，两人几乎同时喘息，肩膀、手臂、嘴角都在流血。

    梅身上的通讯器突然传来寇森的指令：“梅，终止考核！他俩要把对方打残了！”

    梅扔掉通讯器，三步并两步，徒手跳进训练场。

    可朗姆洛没停，他再次冲上去。

    景末迎面一拳，几乎是拼命。那拳打中他的下颌角，发出清脆一声裂响。

    朗姆洛踉跄着向后倒了几步，摔坐在地。

    “够了。”梅挡在两个人中间，严厉道，“我不管你们之前有什么私人恩怨，都赶紧停下！”

    倒计时在最后五秒闪烁。

    景末跪在地上喘息，朗姆洛大颗的汗珠也砸在地板上。

    系统音：“考核结束。”

    梅看向景末，难得流露出一种佩服的神采：“MJ，我宣布，你合格了。”

    景末对梅的话没有反应。

    她红着眼死死瞪着朗姆洛，片刻后，颤栗着支起身，一瘸一拐地离开训练场。

    西蒙斯和斯凯似乎早已把她视作小队的一分子，一左一右地跑过来，搀扶起她。

    空旷的训练场上，梅低头看向地上的男人——向来游刃有余的突击队长，如今看起来却活脱脱一副失败者的模样。

    “你太失态了……你就那么不想让她留下？”

    朗姆洛没说话，伸手抹了把脸上的血迹，嘴角咧出一个苦笑。

    *

    是夜。

    夜已深，小队其他人早已进入梦乡。

    休息舱内，斯凯却依然躺在被窝里操作着平板，设备荧光照着她因八卦而毫无困意的脸。

    “——我靠！”

    在攻破了哥谭疯人院的服务器后，她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发出不受控的、兴奋的叫喊。

    斯凯手里的平板上，赫然显示着景末身穿阿卡姆囚服时的黑白大头照。

    照片里的女孩那会儿还留着短发，眉眼间一股子谁也不服的狠劲儿，与如今温和又疏离的形象判若两人。

    这让斯凯顿时对这位新来的成员肃然起敬。

    朗姆洛之前在阿卡姆执行任务、作为特种队长的事迹，斯凯是知道的。此时此刻，她已脑补了一万字狱卒和狱警之间的残酷大戏，“果然，宿敌就是宿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