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投标书和承载着演示原型的加密硬盘,如同交付了沉甸甸的希望,被专人送往深圳。项目组紧绷了近一个月的弦,骤然松弛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巨大的、几乎让人不适的空旷感。
创意花园恢复了往常的节奏,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昨夜奋战的余温,以及一种悬而未决的期待。高强度工作后的疲惫开始反噬,许多人选择调休,园区显得比平日安静了几分。
小雨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她睡到自然醒,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地板上。她没有立刻起床,而是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放任思绪放空。过去一个月像一场快进的电影,画面飞速闪过,此刻终于按下暂停键,留下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成就感和虚脱的平静。
下午,她独自去了静思林。冬日的树林疏朗安静,溪水声显得格外清晰。她坐在那张熟悉的长椅上,什么也没想,只是看着阳光在光秃秃的枝丫间跳跃,听着风声和水声。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感觉到疲惫从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
同样感到这种阶段性空虚的,还有陆景皓。他起得甚至比平时还早,处理完积压的海外邮件后,竟一时有些不知该做什么。实验室里没有了前几日的热火朝天,显得有些冷清。他在园区里漫无目的地散步,最终脚步不由自主地走向了老宅。
子轩正在院子里修剪几盆越冬的盆景,看到他,笑了笑:“忙完了?”
“嗯,告一段落了。”陆景皓走过去,看着子轩熟练的动作。
“那就好。弦绷得太紧会断,该松的时候就得松。”子轩头也没抬,语气平常,“小雨那孩子,肯定又躲哪儿给自己充电去了。她每次打完大仗都这样。”
陆景皓会意地笑了笑。这种对小雨习惯了如指掌的提及,让他感到一种融入家庭琐碎的温暖。
“进来喝杯茶吧。”子轩放下剪刀,“尝尝我新得的凤凰单丛,据说兰香很足。”
一老一少坐在茶海前,慢悠悠地冲水、泡茶、品茗。没有谈论工作,没有谈论项目,只是闲聊着天气,盆景的养护,甚至荷兰冬天的阴雨和杭州冬天偶尔可见的阳光。这种毫无目的的闲谈,对于刚刚经历脑力风暴的陆景皓来说,是一种极好的精神按摩。
傍晚,小雨的身影出现在老宅门口。她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眼神恢复了清亮。
“猜你就在这儿。”她对着陆景皓笑了笑,很自然地在他们旁边坐下。
子轩给她斟上一杯热茶:“怎么样,静思林的灵气补足了?”
“嗯,满血复活。”小雨端起茶杯,满足地呷了一口,看向陆景皓,“你呢?今天做什么了?”
“上午处理了点杂事,下午过来陪子轩叔喝茶偷闲。”陆景皓看着她放松的样子,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
三人一起吃了顿简单的晚饭。饭桌上,很自然地聊起了刚刚提交的方案,但不再是紧张的分析和推演,而是带着些许抽离感的回味和玩笑,甚至开始天马行空地想象中标后可能遇到的趣事。
等待结果的日子,仿佛被拉长了,但又因为这份刻意营造的闲适而显得不那么难熬。接下来的几天,小雨和陆景皓都有意放慢了工作节奏。他们会一起在食堂吃午餐,讨论一些不那么紧急的长远规划;会在下午阳光好的时候,并肩在园区里散步,聊些工作之外的趣闻;甚至在一个周末,一起去听了场小型室内乐音乐会。
这是一种奇妙的间隙。大战后的休整,结果揭晓前的 suspense,反而为他们提供了空间,去体验一种更日常、更生活化的相处模式。他们不再仅仅是“梦想合伙人”,更是可以一起安静喝茶、闲聊、分享一首曲子感受的两个人。
在一次散步时,小雨忽然说:“其实,无论中标与否,这个过程本身,已经让我看到了很多可能性。”
陆景皓侧头看她:“比如?”
“比如,‘情感响应式’的理念,其实可以应用到更广阔的领域,不只是家居。比如养老社区,比如医疗康复环境,甚至教育空间……我们做的,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她的眼睛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光,那是对未来无限可能的憧憬。
陆景皓心中一动,被她的视野和热情再次感染:“是啊。这就像种下了一颗种子。深圳的项目是块最好的试验田,但即便不是这块,我们也总能找到让它发芽的地方。”
他们相视一笑,一种无需言说的共识在空气中流淌。目标依然重要,但他们对成功的定义,似乎变得更加开阔和从容了。
等待,不再是焦灼的煎熬,而成了一个充满潜力的、允许思考和连接的宝贵间隙。他们在这段间隙里,修复了消耗的精力,也悄然将彼此的关系,编织进更日常、更绵长的生活纹理之中。
直到一周后,小雨的邮箱里,静静地躺着一封来自深圳“未来之城”项目组的邮件,标题是:“关于‘未来生活实验室’联合体投标方案的澄清说明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