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银流狐疑地看了眼陆砚冰,见他没有反应,心中更加疑惑。
难不成上次真是他的错觉?
楼下有庄峤提前订好的雅间,周围安排了乔装的禁军,可以放心说话。
一行人小心避开来往人群,进入雅间。
叶银流恍恍惚惚跟着进去,心想,元小姐这是要与我对弈还是作诗?元小姐为什么要易容啊?元小姐是专程来见我的吗……
绕过屏风,元小姐自然而然地坐了上位,还招呼叶银流:“叶公子快请坐。”
落座后,她连寒暄都省去,直言道:“方才听叶公子说起当年的私藏兵甲案,敢问此事,公子还知道多少?”
叶银流犹疑了下,“这……其实也只是叶某的推测罢了,没什么特别的。当年沉船后,兵甲没能打捞上了,也有传言推测是不是根本没在船上,而在别处,但都没有证据,算不得什么新鲜事。”
元曦沉吟片刻,笑道:“我知公子定然有顾忌。实不相瞒,这次来是想与公子商量结为盟友之事。”
站在她身后的陆砚冰低头看了她一眼。
叶银流更懵了,“我?元小姐你……”
“我的身份,暂时还不能全部透露给你。”元曦遗憾道,“但今日这请帖,是庄相亲手给我的,你可以理解为,我与庄相是盟友。”
叶银流瞪大双眼,盟友?和庄相!
元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头?
元曦开始发动画大饼技能,诚恳地邀请:“是这样的叶公子,你想不想为大盛开辟一片新的天地?你想不想知道海的那边有什么?你想不想让贸易能快两倍速度,以后百姓提起海运都想到你叶银流的名字……”
陆砚冰又低头看了她一眼。
叶银流随着她的话放飞想象力的翅膀,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感动——仿佛眼前有一片蓝海大业正徐徐展开。
显然已经被忽悠地找不着北了。
“若将来真能将海运发展的如此程度,那天下贸易,将发展到一个崭新的高度……”
“正是正是!”要不是距离有点远,元曦恨不能抓着叶银流双手使劲摇,“海路若开得成,大盛南北运输之繁荣,异邦商贾之发达,将远超今日百倍千倍!叶公子,大盛的海运未来就看你了啊!”
叶银流激动万分:“元小姐之见,令在下叹服。世间熙攘诸人,能与我志趣相投者寥寥,独有元小姐这一番高见恰与我心意相合……”
“惭愧惭愧。叶公子,我们理念相同,正该结为盟友,在大盛做出一番事业……”
突兀传来一声瓷器相撞,叶银流和元曦同时循声望去。只见陆砚冰正捏着茶壶,给元曦倒茶,但不知怎么洒了些出来,顺着桌沿浸了元曦袍袖一角。
元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砚冰捏着手腕拎了起来。
陆砚冰面带歉色,拿出帕子给元曦擦拭,“抱歉小姐,是我不小心。”
“无妨,你别烫着自己就行。”元曦随口道。
同时心底也升起疑惑:初见的那晚陆砚冰也亲手给她泡过茶,明明很熟练啊,而且他一个暗卫手部控制水平不是很厉害吗……
但转瞬即逝,也没多想。
元曦对生活中的小事向来不怎么在意。
叶银流听元曦对一个护卫竟然如此宽容,不由得暗自感叹元小姐人真善良。可那护卫给元小姐擦拭的动作似乎有些……叶银流说不上哪儿不对劲,但……
手中帕子垂落一角,叶银流不经意间瞥见上面绣着的翠竹。
略微眼熟。
护卫擦完后收起帕子,走回元小姐身后站着。
叶银流仍在发愣,视线顺着他移动——又不经意间瞥见元小姐今日簪的簪子,正是竹叶样式的!
叶银流瞳孔一紧。
元曦对他起起伏伏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
她叹了口气,道:“只是呢,仁丰年间那次海运试行结局你也知晓,庄相心中实有顾虑,这才想向叶兄讨教一二啊。”
“啊。”叶银流回过神来,目光一时间不知往哪放,“小姐是说……庄相要再开海运?”
“近日朝中的形势,不知你听说没有。”元曦说,“因为庄相要重开变法一事,闹得厉害。但我观叶兄心有壮志,与其他学子都不同,所以替庄相问问,叶兄,可愿加入我们?”
难怪。叶银流恍惚间明白了元曦是来做什么的,为何直奔自己而来,又为何关心仁丰变法时的那艘沉船。
原来她是左相的人,想来是负责拉拢人才的幕僚,所以才接近自己。
一阵失落后,叶银流又想,可正因如此,才会让他第一次见元小姐就觉得她与天下人都不同。
叶银流略一思量:“庄相若有意查当年旧案,那我说说也无妨。当年造船,并未给兵甲藏匿留下空间,船沉后,也只打捞上残骸,更别提兵甲,这些叶家都如实上报过。但既然后来庄太后此案做成了是铁案,那兵甲不在船上,一定就在别的地方,至于在哪,叶家并不知道。”
元曦若有所思,原书中邢霜的推测是,当年很可能是清流派在徐临渊的指使下,收买了成州团练使,让他自己将兵甲藏了起来,以此污蔑庄太后,并罗织了刑家冤案。
和叶银流的猜测本质上是一样的。
既然如此,那这个成州团练使,就一定是旧案的突破口!
而且元曦在分析原书剧情的时候,也考虑到一种可能性——邢霜知道的事情真相,究竟是真的真相,还是只是她以为的真相?
毕竟她是从自己父亲旧识口中得知的事情经过,巨大的情感冲击和近在眼前的大婚,都让她顾不上核验真假,就在毁灭性的爱恨对抗中撕裂了生欲,毁灭了自己和徐临渊。
徐临渊究竟在收买成州团练使和刑家罗织罪名这两件事上参与了多少,其实是非常模糊的。
若是能查清楚,说不定就是她那个倒霉催的、不完成就会死的、主线任务的突破口!
和叶银流达成初步的结盟后,又问了海运几个关键问题,得到答案后,元曦这次的目的就算达成了。
“既然是庄相有意重开海运,叶家必然全力支持,只是老父已身体年迈,恐怕无法担当此重任。”临走时,叶银流拱手道,“但明年春闱榜上,必有叶某姓名,叶某愿代父继续为大盛效力。”
“太好了。”元曦十分感动,“叶兄,有你这样有事业心的盟友,真是我们的福分!这样吧,我这次出来匆忙,也没什么见面礼能送你的,就送你一句话。”
叶银流倏地抬头,眼睛亮亮地望着元曦。
元曦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智者不入爱河,寡王连中三元!”
叶银流如遭雷击。
元曦送出最真挚诚恳的祝福:“叶兄,你一定要金榜题名啊——”
……
陆砚冰送走叶银流,回来坐到元曦身旁:“叶公子瞧着快哭了,应当是被你那句祝福感动的。”
元曦正忙着点菜,闻言笑得露出八颗牙:“那必须的。”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她准备吃个够再回去。
“陆砚冰,你看看菜单,有没有你喜欢吃的?”
“我都可以。”陆砚冰默了默,“为何要选叶银流结盟?叶家其他人不行么?”
“也不是不行,主要是咱们上次正好遇见他了,他不知道我是谁,还肯冒死救我,至少说明这个人品行很好。”
元曦继续说,“而且我不是跟你提过,我能知道一些未来的事——未来这位叶兄很可能是工部侍郎,自然要提前拉拢他。”
陆砚冰:“所以你打算让叶银流帮你赚银子?”
元曦一脸正经:“什么帮我,是帮大盛,帮人民百姓——我才能花几个银子?我也就吃两口宫里的饭。”
陆砚冰:“玉霄殿的饭也是我做的。”
元曦:“……陆统领,咱俩这关系分什么你我。诶这个果子好吃,陆砚冰你快尝尝。”
陆砚冰接过果子,盯了她两瞬,温声开口道:“咱们俩这关系,是什么关系?”
“……”元曦原地哽住。
这人听人说话怎么只听头两句啊!
“吃过同一口锅里的饭的关系。”元曦虚假地笑着,眼角余光瞟着陆砚冰,“陆统领想跟我是什么关系?”
陆砚冰温和的神情不变,“这样么,也可以——这果子果然好吃。”
元曦狐疑忘了一阵,突然反应过来:“你不是说过,暗卫不吃外食吗?”
陆砚冰瞥她一眼:“你也说了,咱们是吃同一口锅里的饭的关系。”
元曦:“……我吃什么你吃什么?”
陆砚冰微笑:“当然。”
元曦抱起胳膊,冷酷无情道:“我去吃屎你也吃?”
陆砚冰:“…………………………”
雅间传出元曦的爆笑声。
成功戏弄陆砚冰让元曦非常神清气爽,兴奋极了。
但陆砚冰就没那么开心了,不知是被元曦无语到了还是怎么样,总之气得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雅间空旷,二人都没说话,更是安静。
不一会儿忽然听见隔壁隐约传来说话声。
元曦停下筷子,皱眉听了会儿,“咱们隔壁有人吗?”
“没人,这是最尽头的雅间,只有左边有空房间,也被庄相包下了。”陆砚冰起身,“我去看看。”
他推开窗左右看了看,发现因为位置原因,这间最右侧的雅间和隔壁青楼最左侧的房间紧挨着,故而能听见些动静。
陆砚冰探身倾耳,隐约听见隔壁是在教课。
青楼?教课?
陆砚冰往上看了眼,伸手一抓,直接抓着窗框纵身跃到了隔壁窗外。
以防万一,还是得看一眼隔壁是什么人。
元曦正努力扭头看他,陡然见他说跳就跳出去,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哥们你吓死人了也不说吊个威亚……”
青楼的窗户关得不严实,陆砚冰扒着墙壁凸起和窗台,从缝隙中看过去。
只见屋内整整齐齐坐着三排面首,最前面教课的人,正在讲……如何侍奉女客。
第一步,是用口。
什么姿势,何种力道,轻重缓急,如何说好听话……其中讲究可谓博大精深。
陆砚冰初看时还茫然,直到教课的面首贴出示意图,才瞳孔骤缩,明白这是在做什么。
而这时,身后恰好传来元曦刻意压低的声音:“陆砚冰?隔壁在干嘛呀?”
陆砚冰平生第一次慌乱至此,转身太急,手一滑,险些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