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赫达已经很久没想起来奇雅还有个固定伴侣这回事了，毕竟他们要么是面对生死存亡而焦头烂额，要么是沉浸在甜蜜的你侬我侬中，很少有机会谈论其他人。

    从启明星β3号回来，除了前几天，剩下的时间里两个急需安慰的人天天都凑在一起，他从未注意到她联系过别人。

    原本以为她已经和对方断了，但是……

    看着突然冒出的男人，奇雅表现得很镇定，也没对苏南星嘴里说的“绯闻对象”有特别的表示。

    负责外交的使团成员众多，轮不到他说话。梅赫达默默地跟在苏南星上校身后，偷偷观察着对面那个醒目的角色。

    诚实地说，对方绝对算的上是位英俊潇洒的年轻人，金色的头发如阳光般，蔚蓝色的眼睛散发出热情的笑意。他身姿挺拔，眉眼如古地球传说中被吟游诗人在口中念诵的神祇，魅力四射。

    古怪的酸意立刻翻涌了上来，梅赫达竭力克制自己不要让阴暗的嫉妒流露出一点。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杰夫·巴顿的眼神突然朝他这里看了过来，但并未做停留，而是迅速落在了旁边的奇雅身上。

    一抹笑容在他脸上绽放，那带着自信的魅力很快就感染到了身边的人。他上前一步笑道：“我不知道奇雅也在这。牧中将，你可从未向我透露过这个惊喜。”

    牧华军显得很意外，她见奇雅始终没吱声，还以为两人不是很熟络。

    成为了众人的焦点，奇雅不得不离开队伍来到双方的中心。她扬起淡淡的笑容，视线与杰夫相接，叫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我好像听说了。”加拉德上尉悄声在旁边八卦道，“他俩上学时是不是指挥系的金童玉女？据说每个教授都很喜欢他们，甚至有人在课堂上大声嚷嚷要做他们的证婚人。”

    证婚人？

    梅赫达使出了最大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扭过去的脖子发出声音，但他抑制不住跳动的眉毛：“可是奇雅不是……”

    “有伴侣了，没错。”苏南星耸耸肩，“但她一直保密不说，谁也不知道她对象是谁。有人猜就是巴顿，甚至有人当他面问过，他也不否认。恐怕私底下有什么他俩才知晓的忌讳吧。”

    妒忌的毒蛇盘踞在梅赫达的胸膛，他不知道自己的双眼是否放出了淬了毒的光，直到后背被人戳了一下。

    是团队里的程雪博士。

    最近这段时间梅赫达总是围着奇雅转，她常常去医疗翼找罗霓，而罗霓又和程雪在一个大楼里办公，所以他也经常见到她。她的精神就像当初的Karela星大使一样敏锐，恐怕看出了什么。

    “如果这个人真的在Verazi星过得风生水起，那你的胜算可就不好说了。”她悄声道。

    Verazi星人狡诈，且毫无品格可言，它们可以一边与你和谈，一边背地里偷袭你的贸易中心假装是星际海盗打劫。能和这样的种族周旋，要么智慧灵敏到极致，要么把自己的下限无限拉低。

    他不知道巴顿是哪种人，但对方的影响力显然不小。

    晚上的宴会比较私密，只有高层和相关人士参加，梅赫达和奇雅去了附近的酒吧，与同事们打发时间。

    “我不喝了，我不喝了。”徐长春的座位前堆满了酒杯，她又哭又笑，和程雪博士勾肩搭背地大声歌唱。

    “那你就别喝。”程雪无奈地说，不知道是不是提前给自己注射了醒酒的药物，她在一众哭闹的酒鬼里尤为清醒，苦笑着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梅赫达。

    他摊开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口里大喊着不再喝的徐长春转身拿起一小瓶金黄色的东西，加在了自己的酒杯里。

    一口下去，她的嘴里喷出了火焰，燎到了对面加拉德上尉的胡子。

    “啊啊啊啊——”

    “别动！让我救火！”程雪再也维持不了以往的矜持，崩溃般地尖叫着。

    梅赫达站起身，把乱糟糟的同事们抛在身后。

    影影绰绰的灯光下，他似乎看到了不久前离座的奇雅的身影。她站在一处吧台前，脸庞笼罩在阴影里，整个画面里发光的只有杰夫·巴顿的金发。

    “奇雅，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身上其实有很多共同点？”

    他慢慢地品着酒，蓝眼睛熠熠生辉，好像要蛊惑着每一个路过的女人。一点星光被捉下来点缀在他的嘴角，他缓缓靠近奇雅的侧脸——

    梅赫达差点把躲藏的电子屏风掰断。

    “杰夫。”奇雅偏过头去，她往旁边走了两步，灯光照在了她似笑非笑的脸上，“我当初就已经说过……很抱歉我们的关系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你会知道我现在已经不同了。”他追在转身的她背后说道，“站在我的立场上，奇雅，你会发现你追求的东西是错的，而我已经看见了真实。”

    “是谁犯错了？”她皱眉道，与他保持着距离，“别再跟着我。”

    他依旧说：“等谈判结束我再来找你。”

    奇雅匆匆离去，不知在躲避什么，留下杰夫端着酒杯倚在吧台边上，神色不明。

    梅赫达蹑手蹑脚地回到宿舍，奇雅正躺在床上看着终端发呆，思绪飘到了远方，连他进门都没有发现。

    他在衣帽间换着衣服，犹豫着要怎么开口。他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得像个卑劣的善妒者，一点风吹草动就要不依不饶地要求说法。

    蚂蚁在心里乱爬，他的整个胸腹都沉入滚烫的开水里，灼烧着他的灵魂。

    他走出衣帽间，与奇雅撞了个满怀。

    “你在磨蹭什么呢？”她已经收起了通讯，探过身子瞧着他，伸手在他结识的肌肉上捏了捏，“我好累，你来给我按按腰。”

    她撒娇的语气黏糊地带着丝丝蜜糖般的甜意，冲谈了梅赫达唇齿间苦涩辛辣的嫉妒。

    不管别的什么人，她现在在他怀中。

    牵着奇雅的手爬到床上，他打开精油瓶子，在手心倒了几滴，搓得滚烫，贴在了她的后腰。

    她发出舒服的喟叹，很快他就陷入了她奶油般的肌肤里无法自拔。

    纠缠于过去的感情间的梅赫达很快意识到自己正在懈怠工作。

    两天过去，宇宙各大象限内处在和平以及停战阶段的文明都将参赛选手送到了会场，整个中立区好几年都没这么热闹过。

    在一派融洽的表象底下，暗潮汹涌。

    人类联盟正在和Verazi星人洽谈经济合约，杰夫·巴顿在其中穿针引线，出了很大的风头。他才华横溢、谈吐幽默、进退有度，很快就受到了牧华军中将的青睐。

    “巴顿先生，你是否有意加入军队？中立区很需要你这样既有智慧又有胆识的人才。”

    一次休息期间，他听见牧华军询问道。这还是他来这里后第一次看见这位性格冷淡的领导对他人大加赞赏。

    据说这个合约谈成，人类能从中拿到巨大的好处，而杰夫出了很大的力。

    Verazi星人虽然没有底线，又狡诈善变，但事实上人类在这方面的性格不遑多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狡猾便代表有头脑，对方也知道不能正面和人类撕破脸，所以这个交易是非常合理的。

    “他们到底谈的是什么？”程雪问。

    “一处采矿权。”随同出行的文书官菅原千代出席了每一次的会议，她向大家透露道，“你们知道稀有金属向来是凌驾于货币之上的。”

    人类社会自身虽然已经取缔了货币，然而和外星人贸易时，依旧要遵守古老的经济规则。

    “很抱歉，牧中将。”面对邀请，杰夫歉意地微笑道，“我从小就对军队十分向往。大家也知道，我在深海科学院就读过指挥系。想当初我的目标可是成为伟大的星舰舰长。”

    “那你为何离开军队了呢？”中将问。

    他没有正面回答，将笑容隐藏在了酒杯后面：“人各有志。”

    他似乎有意无意地在看奇雅，却被她转身无视在了脑后。

    “他俩肯定发生过什么。”梅赫达来到走廊上，看见徐长春和程雪蹲在角落里嘀咕着，不远处站岗的加拉德时不时焦急地望向这边，看起来十分渴望加入她们的对话。

    瞧见他走过来，程雪开口道：“我在系统里查到了，巴顿在临近毕业的时候突然退学，谁都没打招呼就离开了学院。”

    “我一个后勤部值班的朋友说。”徐长春挥了挥终端，“他们俩一年级的时候常常一起出去，但是到了快毕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关系僵硬了起来。有人撞见过他们吵架，吵得特别凶，奇雅差点把传送梯给砸了，之后巴顿就一声不响地退学了。”

    吵架？砸传送梯？

    从前几日在酒吧里的情景来看，他和奇雅确实有些矛盾。但这很奇怪，无论是奇雅还是对方，都是人缘很好的性格，很难想象他们会起冲突到动手的地步。

    “他们的同级生认为，要么是原则问题，要么是情感问题。原则问题院里肯定会通报，所以……”

    “是分手了吧？”加拉德上尉终于忍不住挪过来说道，“肯定是分手了吧？”

    “滴滴。”

    他们的通讯同时响了起来，是苏南星上校：“不需要站岗的，口舌伶俐的，到我办公室来。”

    他紧抿着唇，脸色难看。通过镜头梅赫达看见他办公室里还坐着几个外星人，并且鲁卡妮、赛娜和母亲也在那里。

    他心里一跳，以为是赛娜的母亲和鲁卡妮起了冲突，波及到无辜的外星人，赶紧和程雪博士赶了过去。

    一走进办公室，他就听见了赛娜母亲的厉声尖叫：“你们这是污蔑！是嫉妒！”

    声音刺耳到令人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但她死死护住女儿的姿势让梅赫达没有先入为主对她生出反感。他询问地看向苏南星，他满脸愁容，不耐烦又恼火地对几个坐在沙发上的外星人抬起下巴。

    “她们举报赛娜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