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卡妮主动向梅赫达解释起事情发生的经过。

    昨天人类和其他几个文明的团队展示了作品，来自波江座的她们带来的是自己改造的地质探测器，可以用于提升外遣队在考察时信号的传输速度。

    这份作品受到了部分人的喜爱，作为团队设计的负责人，赛娜在许多评委那里留下了优良的印象。

    各个文明那么多参赛者，想要提前获得评委的好感并不是简单事，况且这对于之后无论是团队比赛还是单人比赛都有巨大的好处。

    不过所有展览里肯定还有更多优秀的作品，她们也并不是最突出的一个，所以大家没放在心上。然而中午休息的时候，出了件奇怪的事。

    鲁卡妮当时正在吃饭，她看见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站在她们的电子展出屏前，观看宣传视频。

    那是个十分消瘦的中年男人，穿着复古风情的大衣，却无法撑起那个版型，只能任由自己瞧着像被挂在衣架上那样滑稽。但从他的各种衣物和装饰来看，他对于自己的生活十分考究，本身也似乎是个学者，边看着作品介绍边记录着什么。

    她原本以为那又是另一个评委，然而过了几分钟，她吃着烤羊肉看着动画片，突然跳出的广告让她停下了刀叉。

    那是立方体未来科技集团的聪明药剂广告。

    她发现那个瘦削的男人正是公司的创始人阿尔吉先生。

    梅赫达有点猜到了。他蹲下来小声问道：“有人举报你们服用了聪明药剂。”

    这很荒谬，因为各个种族之间大脑的开发程度并不相同。就好比Karela星人那些蓝色的大脑通过精神交流，比起人类开发程度更高，先天优势是不可避免的。如果一味追求绝对公平，这个比赛根本没有举办的必要。

    况且禁止基因改造只是人类内部的规定，其他种族想怎么改怎么改。就算现在有个人类凭借着全面开发后的超级大脑杀出重围，其也只会被内部判刑，比赛大会不能取消成绩。

    所以举报者提出赛娜服用药剂，要让她停赛是绝对荒谬的。

    “药检？”

    一个盛气凌人的声音在办公室响起，争执的人纷纷噤了声。奇雅三步并作两步闯入屋内，军装笔挺，胸口的徽章恰巧在灯光反射下亮了起来。

    冰冷视线扫过那几个外星人，她双眼微微眯起：“你们控告我们的选手作弊，有证据吗？”

    她的声音不同往日的热情温柔，仿佛绝对零度的态势，势必要将人的所有气焰封住。梅赫达这才意识到，她可是出生在边境，并在那驻守过的军官。

    “嗯？”她挑起右边眉毛，“说话！”

    一个嘴里长了很多触须的外星人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含糊地咕噜咕噜说了什么，哪怕是在宇宙翻译器下也没人听懂。

    梅赫达认识到对方不是战斗种族，他看向奇雅：“我先带小朋友们离开。”

    她扬着下巴冲门口指了指。

    他对赛娜和鲁卡妮招了招手，那几个外星人挤作一团，似乎商量着不想让她们离开。但赛娜的母亲冷哼一声，斜睨了它们一眼，牵起女儿的手快步朝门口走去。

    “我看见她和那个公司的老板说话！”一个外星人大叫道。

    奇雅不耐烦地问：“什么老板？”

    “立……立方体未来科技集团，聪明药剂的创始人！阿尔吉先生！”那外星人居然打开手里的终端查看了一眼，才继续指认道，“她母亲，她，还有创始人避开人群偷偷摸摸地说话！”

    “整个大厅里到处都是人！”赛娜的母亲转身反驳道，“我们爱和谁说话就和谁说话！”

    “可是……”

    “你们是在挑衅人类联盟吗？”奇雅抱起双臂，半靠着坐在办公桌上，“若想启动药检，就先把你们那些脑袋里安了芯片的玩意儿都给我拆了！如果你们不肯动手，我来帮你们。”

    惊慌失措的外星人抱成一团，看起来无助极了：“你是在威胁我们！这是违反了和平禁令的！你——”

    她潇洒地大笑两声，一挥手，办公室的门打开了：“请。快去向委员会举报我吧！跑快点儿，不然我会揪着你的触手，给今晚的菜单加一道铁板烤鱿鱼！”

    外星人们落荒而逃后，赛娜的母亲终于对他们露出了几天来的第一个好颜色。但她脸上并无笑意，只是高傲地说：“感谢你，奇雅少校。我们家赛娜是不会被下三滥的小动作打败的，她的聪明才智有目共睹。”

    她十分得意地摸了摸女儿的头顶。

    “霍达夫人。”奇雅问，“你和赛娜真的与阿尔吉先生见过面？”

    她警惕地把手搭在赛娜身侧，像是把她护进自己的羽翼里：“怎么了？”

    “别误会，我不是指责你们什么。”奇雅提醒道，“但别忘了，名义上这是个促进交流、共同发展的青少年比赛，然而宇宙并不是一直那么和平的。”

    “很好，我会小心不让那些小人靠近赛娜的。”

    霍达夫人半蹲下来，用手仔细地理了理赛娜的衣领。刚才走得急，她见女儿的衣服有些乱了，伸手拉平每一处褶皱，又左看右看，帮她把头发理好，直到觉得非常完美了，才再次牵起手说：“和各位长官说再见。”

    “再见。”赛娜被那细致的“照顾”弄得尴尬又害羞，小脸红红地不敢抬头，紧贴在母亲身边离开了。

    “那么，我们告辞了。”鲁卡妮说，握着手杖对苏南星上校微微鞠躬，“如果还有什么情况，我会再来请求帮助。”

    “真是个慈母，不是吗？”上校说，“虽然脾气坏了点，但心是好的。”

    她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梅赫达对那些举报赛娜的外星人很好奇，他在下班后和程雪来到酒吧，把它们的模样拿给她看。

    官方资料显示，这些长着触须的生物常年生活在水里，偶尔才会爬上岸。它们的飞船也非常特殊，像是个巨大的水族馆。下午他去它们的展厅逛了逛，大部分的人都很悠闲地泡在水中，并不是非常活跃的性格。

    “是的，它们的脾气也非常好。我们医疗翼有个员工，它被安排在心理理疗室做看护，和所有的病人都相处愉快。”程雪放下终端，拿起酒杯道。

    “那你觉得它们在比赛还没正式开始就举报竞争对手的可能性有多大？”

    她低头抿了口酒：“严谨点说，0.0034%。”

    约等于零。

    梅赫达看向酒吧里的卡座，这里的饮料与佳肴更符合人类的喜好，所以舞池和座位里大部分都挤满了人类。但有个身影依然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杰克·巴顿与一位女性并肩走进卡座，因为她是黑发，梅赫达特地多留意了几秒。

    那是文书官菅原千代。

    文书官虽然和他们一起来的，但这些天她因为谈判的原因，始终和Verazi星人待在一起，只和他们匆匆说了几句话，并不知道奇雅和杰夫之间的内情。

    现下，她似乎与对方相处愉快，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姿态放松，时不时笑得耸起肩膀。

    “等一下。”程雪拉住他的胳膊阻止他起身，“这是他们的权利。”

    “什么权利？”

    “嗯……调情的权利？”她把他按回座位上，“你若是不想奇雅和他再扯上关系，就别管他做什么。”

    他隐约见到杰夫的胳膊搭在文书官的座椅靠背上，两人挨得很近，像是要环抱住她一样。

    “顺便说一句。”程雪给自己加了个甜品，“巴顿在科学院念书时，非常受欢迎。假如有人说他同时谈好几个女朋友，我根本不惊讶。”

    一股陡然升起的厌恶充满了梅赫达的胸膛，连带着对方极具魅力的面孔都变得丑陋起来。

    这就说得通了。

    约定好开放式关系谁都不能指责你，但背叛可不行。对方在他心里已然变成了那个明明和奇雅约定好结成固定伴侣，却到处出轨的浪荡子了。

    “凭什么学院教授还认为他们是金童玉女？”他愤愤不平地说。

    程雪叹气道：“都只是传闻而已，没有证据的。表面上他俩都是学院里的万人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类型，对吧？”

    不，完全不同。

    他们绝不是一个类型。

    梅赫达的恼怒和恶心一直保留到了回宿舍。奇雅盘着腿坐在床上，在他进门后，用手指着电脑问：“你觉得是谁举报了赛娜？”

    他摇了摇头。

    她的手指在枕头上敲打着，好像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梅赫达心领神会，换下外衣坐到床边低声道：“你怀疑谁？”

    她深吸了口气，眉头微微皱起，为难地捏了捏手指：“嫉妒。梅赫达，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杰夫·巴顿是个嫉妒心极强的人。”

    她把刚才查的资料展示到空中：“这是Verazi星其中一项参展作品。”

    图中显示的采矿探测器虽然和赛娜小组的作品不完全一致，但两相对比，梅赫达可以看出赛娜的更好一些。但这只是前期的作品展出，并不影响到之后的比赛。他不明白为何对方会针对赛娜。

    “如果是Verazi星人在搞鬼，那么……”他看了看奇雅隐忍的侧脸，“巴顿为什么要帮助它们？他是人类的大使，不是Verazi星人的。”

    “如果人类的期望和他的利益保持一致，当然好。”她淡淡地笑着，眼中却是嘲讽，“可惜他不是道德底线多么高的人。”

    梅赫达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原本他以为奇雅和杰夫可能余情未了，心里还酸酸的，然而似乎另有隐情。

    她把电脑一推，仰面躺在床上。

    “他试图杀死我，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