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德怔了怔。
那双深沉的蓝色双眸,如同无尽的甜蜜漩涡要将她吞噬。然而奇异的是,那却不会让她生出任何恐惧或退却。
一种陌生的感觉像是要将她的心房全部撑满。
安那贝尔的眼睛里仅有她的倒影,就好像他的整个世界里只有她才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她在这时转身逃跑,安那贝尔很可能会伸出手来将她紧紧抓住,他会做出一些让人不敢相信的事来,让她再也无法逃离他身边。
可韦德完全不会因此感到胆怯或畏惧。
这恰恰是她需要的。
“……安那。”韦德轻轻低喃着他的爱称。
文森特和奥乔亚已离席,仅有她一人苦苦支撑着魔女集会。
她到底该如何前进?
她必须找到一个助力。一个能够完全信任托付的助力。
“你是我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人了。”她轻声说,“所以,千万不要背叛我。”
听了韦德的话语,安那贝尔低低地颤抖起来。
起初,韦德以为他被自己的话吓到了。然而过了几秒,韦德才意识到——
他在因为无法压抑的兴奋而颤抖。
“韦德、韦德……”安那贝尔着了魔似的重复念出她的名字,灼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耳边。
“我不会背叛的。”
“我会——永远、永远陪在你身边。”
他的双眼丝毫没有掩藏那种渴望与热切。韦德却仅仅停顿一秒,就果断地伸出双臂将他的身体轻柔地揽到自己身边。
“那听好了,安那贝尔。”她说,“我会要求你和我一起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安那贝尔毫不犹豫地点头。“什么地方?”
韦德盯着他,嘴角翘起一点柔软的弧度。可那说出的内容却让人无比惊骇。
“——八百年后。”
*
蔚德一下子睁开眼,脸上还残留着挥之不去的惊诧和愕然。
那是……梦?还是韦德的记忆?
大约是蔚德的反应太过明显,她的骑士朝她走了过来。
“蔚德?”他用一种关切的语气喊她,话语有些迟疑。“你没事吧?”
蔚德抬眼看他,一时间恍惚记不起这是安纳还是倍尔。她张了张嘴,慢了半拍,终于记起昨天晚上陪着她的是安纳。
那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应该是倍尔。
习惯真是可怕,在这些普通的相处上,蔚德居然已经分不太清安纳和倍尔之间的区别了。
蔚德摇摇头。“我没事。”
她用手指抵住前额,几缕头发从指缝间垂落,显得她此刻的神情有些脆弱和不安。
倍尔走到她身边,语调放得更加轻缓。“我已经知道了昨天的事。我感到很遗憾……但我想让你知道,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蔚德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指昨天文森特没能和她们一起回来的事。
“……谢谢。”她疲惫地叹了口气。
“有什么是我能帮你做的吗?”倍尔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认真地问。
蔚德仔细地思考一阵。
“我要去找奥乔亚聊一聊。”她说着,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被子。“你可以与我一起来。”
文森特想让奥乔亚活着赎罪。然而经历了那么多,蔚德已经对奥乔亚彻底失望。
她不能再信任奥乔亚,也不能再把任何魔女集会的任务交给奥乔亚。
然而,既然文森特想让奥乔亚活着,那蔚德就不会违背她的遗愿。
只有一件事,是现在的奥乔亚唯一能做的。
如果她能顺利完成,那就相当于为所有魔女赎罪。
蔚德走进奥乔亚的小屋时,她正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像是一具苍白而没有气息的尸体。
见到蔚德和倍尔走进来,她先是微微一愣,随后急切地站起。动作之激烈差点带倒她的座椅。
“蔚德!我——”
蔚德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语气冷淡。“奥乔亚。我来是要告知你,从今天起,魔女集会将不会委派给你任何任务。”
奥乔亚瞬间面无血色。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是我应得的。”她麻木而机械地重复道。“对不起……”
“你依然属于魔女集会,我也不会多此一举夺走你的性命。”蔚德平静地说,“文森特走之前曾说要你活着赎罪,而现在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奥乔亚的眼里立刻恢复了一点希望:“是什么?”
蔚德:“还记得你曾经留下的那段奇怪的反向咒文吗?想办法回忆起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告诉我。”
蔚德停顿了一秒,继续说。
“在这之前,你将不被允许走出这间屋子。”
随后,蔚德带着倍尔一起离开了这里,留下奥乔亚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自此,她不再拥有自由。
从奥乔亚的屋子出来时,天幕的颜色依然有些阴郁,像是掉色的破旧海报。
蔚德双手抱胸站在屋前的空地上,她斜睨了倍尔一眼。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倍尔很安静地凝望着她,像是一株高大而沉默的植物。过了良久,他才慢慢移开视线,同样看向那片天幕。“你后悔让我知道这一切了吗?”
蔚德转头看他:“你指的是?”
“初代魔女。”倍尔慢吞吞地吐出那个称呼。
蔚德笑了笑,没有说出任何肯定或否认的回答。“我只是准备去做她曾做过的那些事。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就是初代魔女。”
倍尔点了点头。
蔚德却猛然扭头盯他,视线带上压迫感:“你想要告诉圣殿吗?”
倍尔与她近在咫尺。她眼中的杀意如水面上的粼粼水光,一闪而过、无法捕捉,却又时刻提醒倍尔需要慎重他的回答。
如果他做出肯定的回复,蔚德也许真的会在这里下手杀了他。
哪怕冒着牺牲安纳的风险。
倍尔却悠然地看向阴沉沉的天空,仿佛感受不到她威胁性的视线。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吗?我现在想要做的只有离开。”他平静地说,“毕竟,我是站在你这边的,蔚德。”
蔚德咄咄紧逼:“回去之后,你是否会依然效忠于圣殿?”
“我想你不会让我有那个机会的。”倍尔勾起唇角,微笑着看她。“你会让我离开魔女之森吗?”
蔚德看了他一会儿,极其缓慢地点头,像是刚从一个长梦里清醒过来。
“你说的没错,我不会让你离开。”蔚德说。“你必须时刻待在我的视线范围内,这样我才能够放心。”
倍尔依然微笑:“所以你不必询问我的意见。”
他这话说得很奇怪,就好像在暗示蔚德:自己没有做出选择的权力,他只会遵从蔚德的指示。
蔚德张了张嘴,刚想追问他说出这话的真实意图——
却忽然眼尖地发现前方的树丛不知何时像是有些发黑。
蔚德再定睛一看,那居然是缠绕在树叶上的一层薄薄的黑色雾气。
她仅仅迟疑了短暂的一瞬,就主动迈开双腿大步流星地向那边走去。她忽然记起那个东西有些让人莫名的熟悉感,她曾在哪里见过。
倍尔蹙眉:“蔚德?”
眼看着蔚德就要被吸引着走到那雾气弥漫的树干边,这一声呼唤立刻唤回了她的理智。
等等。
黑色的雾气……是会污染魔女的!
蔚德瞬间停住脚步,离那棵树不过几步之遥。她握紧双手垂落在腿侧,冷汗却在不知不觉间渗出了后背。
她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
本能地后退两步,蔚德被身后的倍尔攥住了双臂。他轻声说:“冷静点,蔚德。你怎么了?”
蔚德:“你看到那个东西了吗?黑色的雾气。”
倍尔没立刻说话。他愣怔的表情让蔚德确信他了解这个东西,或者至少见过!
“我不知道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倍尔的语气变得严肃。“你一定要远离这个东西。”
“你知道什么?”
倍尔没犹豫多长时间。“我在魔巫人身上见到过,那种东西会让魔法失效。除此之外,它似乎也可以感染动物。”
魔巫人。
蔚德皱眉死死地盯着他。等等,倍尔怎么会知道魔巫人?
倍尔垂眸补充道:“这是我的一位……匿名朋友给我的情报。”
“匿名朋友。”蔚德挑了挑眉。“你可以多说一点关于那位匿名朋友的背景。”
真是奇怪,她和倍尔好像在同时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指引着。两人调查到了同样的线索,又因为这条线索而撞到一起——
倍尔咳嗽一声。“呃,嗯,我想你或许认识他。”
蔚德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他。“哦,所以我们什么时候有一位共同的朋友了?”
倍尔:“事实上,他就站在你面前。”
蔚德眨眨眼,猛地把头转向左侧,发现伊利沙白被她严厉的眼神吓了一跳。
“呃,抱歉。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伊利沙白尴尬地挠头,小声补充。“你们两个吵架了?”
蔚德和倍尔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答:“——没有。”
伊利沙白:“……”
发现倍尔抢着和她一起回答,蔚德不大高兴地瞥了他一眼。倍尔用手指摸摸鼻子,若无其事地望向别的方向。
伊利沙白:“真没有?”
蔚德:“当然,吵架纯粹是无稽之谈。这是小孩子才能做出来的事。”
可第一次在酒馆见面的时候你们还吵过呢。
伊利沙白只敢在脑子里想想,绝对不敢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