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净铅华

    宋老大提着裤子从蒿草里钻出来,云遮月隐,见不得一点光亮,周围那层层叠叠的蒿草不停往身上压,心口破裂开来,有了道不大不小的口子,在不停往里灌着这刺骨的寒风。

    “死鬼,你干什么呢,哪里有人,你就不要大惊小怪了。”一只手缓缓从后伸出,如菟丝花,紧紧缠在那即将干枯的树枝上汲取那仅存的养分,供与自己。

    风一停,那血液自发有了温度,也就忘记了冷是什么感觉。

    “那声音怎么似曾耳闻?”宋老大扭过身摸了把软肉,嘴里喃喃自语。

    “哎,这大半夜的谁会来这里,除了我们……”故作嗲声嗲气劝道。

    “也是,不管了,我们继续。”

    。

    “李婶娘,是有什么事吗?你今日过来看了我不下数十次。”宋甜甜开门见山问出来。

    早就发现李婶娘从一进铺子里大腿撞到条凳上就不下数十次,期间更是偷瞧了她不知道多少次每每欲言又止,连她自己都怀疑是不是衣服穿反了还是……

    “宋姐儿,你还恨你爷奶吗?”

    宋甜甜心疙瘩一跳,见李婶娘眼神复杂难辩,看了她一眼,嘴边即将脱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淡淡一笑,语气平静:“说实话,以前我很恨他们,都是一个爹娘养的,为什么大伯、三伯就能得到他们的偏爱,而我爹娘为那个家辛辛苦苦一辈子,临死都还惦记着他们,而他们呢?”

    语气自带嘲讽,她冷笑道:“爹娘刚走,她就急着把我嫁给一户傻子,就想把弟妹卖了,谁能相信那是我亲爷奶,亲伯父。”

    “不过,现在在云海县我已经重新拥有了家,与他们已是两家人,大家各自安好即可,至于感情早就没了。”

    宋甜甜自己没觉得什么,转头却瞧见李婶娘眼眶泛红那眼神温柔而怜惜,如那冬日暖阳暖乎乎的,让人心里慰贴。

    无奈笑道:“婶娘,真没什么,一切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难道过得不好吗?都当老板了。”

    “她昨夜跳河自尽了。”李婶娘语出惊人。

    “谁?”

    “吴老太。”

    宋甜甜震惊不已,她想过谁都没想过居然是那平日里惯会撒泼打滚、胡搅蛮缠的吴老婆子,那个偏爱三儿的她如何谁的得丢下她那金贵无边的儿子。

    终于说出口了,可憋死她了。

    李大娘仔细端详宋甜甜,眼神诧异,唯独没有伤心之意,那悬在心口的巨石终于平安落地。

    深深吐了口气,跟着道:“人是村头孟家发现的,因在河里泡太久了,全身都浮肿,连面部也难以辨认。”

    瞧了瞧周围,才低声轻语:“你那两个伯父开始还打算讹上孟家一笔钱财,谁知那孟家也不是好惹的,有个儿子在镇上赌坊当打手,长得人高马大,人一来那气势也恹了,本以为息事宁人了,结果没想到那孟家儿子也是个狠的,报了案,衙门派了仵作前来。”

    “一验尸,你猜怎么遭?”

    “怎么遭?”宋甜甜见李婶娘语气高深莫测,配合道。

    “那身上竟没几块好肉,全身青紫,谁能想到平日里眼高于顶、泼辣耍横的人会落得这么个下场,身上连块好肉都没。”

    原是那宋大郎辰时衣衫不整回了家,便遭那宋氏哭天抢地拉扯,两人纠缠的头发凌乱,宋氏脸上挂着鲜艳的五指印,宋大郎也没落得好,头皮都扯掉了一大块,也不见人前来劝架,这才觉得不对,跑进房里挨个瞧过去。

    也没瞧见昨晚挨打的老娘,除了还躺在榻上呼呼大睡的三弟。

    “坏了坏了!爹耶、三弟,娘不见了!”

    “大清早就在大呼小叫啥,没见了?准是一早就去了田里,她那人就是闲不住,叫她少做点留着我后面一起来,就是不听,准是怕我辛苦,早早便去了。”宋老头敲着烟杆,面上胸有成竹。

    “可是……可是…”他总不能说昨日在河边听见过娘的声音,若是让面前这泼妇知晓定会不依不饶。

    “没什么可是的,老大媳妇儿你还愣在这干嘛,快去做饭啊,一家子都还等着吃饭,你呆立在这里干嘛。”

    干嘛,宋氏就不信旁人看不出?眼瞎心盲,她这位公公装傻充愣是一把好手,平日里火星子没溅在自己身上还真不知道痛,如今她才体会到了。

    “宋家的,你们快起河边看看吧。”门外焦急的声音咚咚敲在院里每一个人心上,瞬时那心脏如鼓点般狂跳,来得密集凶猛。

    宋大郎心虚瞧了眼门口,眼神恍惚。

    夫妻多年,宋氏一瞧哪里还不知道,宋大郎定是隐瞒着什么。

    “你都做了什么!”宋氏厉声道

    “我……能……做什么?没有,倒是你敢对我如此,晚上才好好收拾你。”宋氏想到那日晚上吴老婆子的哭喊声,浑身发寒。

    见宋家男人跟着报信的人走了去,宋氏疯狂跑到屋内翻箱倒柜,收拾包裹去,见凌乱的房间衣服四散开来,她这才发现地面、床上、柜子边都是男人的衣服,而她只有面前这两三套半旧不新的衣衫。

    犹豫片刻,她来到一个箱笼面前,翻出上面的衣衫甩开,如捧珍宝般小心翼翼拿出几套小衣服,衣料崭新,颜色艳丽,是这房间里为数不多的亮丽。

    她伸手摸了摸,放在脸上感受着,仿佛这样就能留下些什么,伸手抓了抓,一无所获。

    宋氏与宋大成亲多年,本育有一子,可惜一天晚上突然不见了,待发现是就已经漂浮在河面上,呼吸全无、面色苍白,那嘴里再也不能喊一声“阿娘”,她再也不能听见软软的童音甜甜的喊着阿娘了。

    阿娘,我给你捶背。

    小宝最是乖巧,他喜欢静静坐在她身边,当她望去时,就甜甜一笑,每当这个时候她就觉得她还能坚持下去,小宝可以没有爹,但不能没有娘!

    可惜……从那天后小宝一次都没托梦过,她便知道,小宝定是在怪她,没有照顾好他,为什么放任他独身去寻找他那父亲。

    想到小宝,宋氏拿起针线盒里的剪刀,神情平静,眼神淬毒似的瞪着房间内散乱的所有衣服,嘴里念念叨叨。

    “小宝,不怕,娘这就把所有衣服全都给你烧了去。”

    很快房内到处都是零零碎碎的衣服料子,一件都没能幸免,发泄完后宋氏把所有衣服都归拢在院子里,一把火烧了去。

    干干净净,只有燃烧后那黑色的灰烬,轻蹲身沾上一点在手里轻搓,微微一笑,背上包袱走出了宋家大门。

    洗净铅华的她望了望那不知何时出来的太阳,心情意外的很平静。

    那道本有些粗壮的身躯,腰挺得直直的,就这样一步一步淡出了身影,只有留那空荡荡的房内,那张梳妆台上放着一封书信,上面“休书”二字歪歪扭扭,清楚醒目。

    而此时河边宋老头正发了狂似的撕扯着孟家人,说就是他们把吴老婆子推进河里,害死了去,毕竟其他人都没看见河里的尸体,只有他们发现了,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那孟家人也没想到宋老头的第一反应不是关心人如何,而是攀咬他们,纷纷咬牙切齿。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日里看上去为人和善、老实巴交的宋老头是这样的人。

    一团混乱后,衙差带着仵作来了,验过后说是吴老婆子是自杀,但生前曾多次遭受过虐待。

    宋老头眼见事情败露,再不敢随便讹人,连摆放的尸体也不顾不上想偷偷从人群里溜走。

    当然没走成,那孟家儿子也算又些门路,请来衙差还让人把宋老头也一并带去了衙门。

    衙差满脸嫌弃押着宋老头离开莫河村,并留下话来需缴纳十两纹银才能免去牢狱之灾。

    宋大郎与宋三郎回到家后,满院凌乱,无一人,只有院子正中有一堆焦黑的煤烟灰,满院子里都是浓郁的焦味。

    “宋氏!”

    “啊啊啊啊啊……”宋大郎进屋见箱笼空空如也,翻倒在地,满脸狰狞的对天怒吼。

    两人低语半响,宋甜甜也大致了解了,李婶娘说当时宋老头一听还要去牢里,吓得浑身颤抖,当场就尿了。

    不交钱人就要呆上足足三个月才能出来,她那好两个好伯父听说要十两纹银,当场就撒腿跑了,头也没回,谁也没管那人死活。

    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父必有其子,还真只有宋父是一股清流,老实巴交赚钱养着这一群吸血鬼。

    “宋姐儿,见你没什么事婶娘也就放心了,今天上午可憋坏我了,你知道婶娘一向心直口快,想啥说啥,好几次想说就怕吓着你。”见宋甜甜面色如常,连语气都未见几分波动,李婶娘才放下心来。

    宋甜甜面上不显,心里却还有几分担忧,她是个外来的,说不上难过伤心,只道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为何是吴老婆子,还是已这种方式结束自己,她以为先是那罪魁祸首宋老头才是。

    但吉祥如意与她不同,毕竟还是亲奶,自小在其身边长大,虽现在断亲了,但她还真不知道如何与他们开口。

    “宋姐儿可是担心吉祥如意?”李婶娘见宋甜甜面有难色,便猜出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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