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笙言此次回来得悄无声息,京城里除了顾淮岸和自己的亲信无人得知他们正在谋划一场腥风血雨。
正如萧笙言所预料到的一致,她会试得中,恰逢今年刚刚遭遇夏侯之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圣上决定将殿试提前。
“我已把今年殿试名单呈递给了圣上,今年殿试尤为受到关注,尽管你改了名字,恐怕还是已经让江直关注到你了,你最近多加小心些。”
“该小心的是他们。”
两人正坐在马车上,许是马车太过亮眼,被人认出了是顾府的马车。
“停下。”
车窗被轻轻叩响,“顾师弟?”
是江直的声音。
车上二人神色一变,相互对视一眼。
江直见车内迟迟无人回应,正欲拨开门帘时,门内之人先一步行动。
只见其中顾淮岸怀里依偎着一位男子装束的书生,江直眼睛都瞪得大了,“师弟这……”他此时恍然大悟,““早就听闻师弟与今年会试榜首交情匪浅,不想竟是这般亲密。”
只是有些被打扰的不悦,顾淮岸“嗯”了一声,“师兄可有事?”
“本欲与你商量殿试事宜,如今想来是不大方便了。”
江直转身便要离去突然而又折返回来,吓得萧笙言大气不敢喘又缩了回去,“听闻这肖兄貌比潘安,不知可否有幸一睹真容。”
“改日自当与师兄瞧个清楚明白。”顾淮岸把萧笙言的脑袋往后移了移,隔出距离来。
这下江直是真的走了,从怀里探出脑袋,确保江直不会再次回来。
顾淮岸低头看着萧笙言,“师父,他好像发现你了。”
自从再次见面以来,顾淮岸总是不愿意再称呼自己的姓名,而更愿意称呼她为“师父”。
特别是两人私底下接吻时,总会给萧笙言带来一种莫名的不耻。
“他若是现在还不发现我,真是枉为我的弟子了。”
“那我呢?”
“你也枉为我的弟子。”
*
在焦灼等待殿试的这段时日,萧笙言更加确定自己身份已经曝光的事实,她已经历经了不少于三次的暗杀。
幸而她早有准备,阿语时时刻刻不离她左右,而夏侯身边的人恐怕只因阿语一介哑巴就轻了敌,落入了陷阱里。
镜中女子长发如瀑,木梳下流淌的发丝一顺到底。
“姑娘你可是好久没扮回女儿身了。”
她也对这巧笑倩兮的模样愉悦起来,她要在今天以自己的身份拆穿江直的真面目。
从客栈到皇宫这一路上行人不绝,对着着马车里的人频频回头。
顽童手里捏着糖葫芦奔窜追逐,被娘在马车下抓住。
“快走,可别挡着未来京科状元的道了,”娘吓唬孩子,“你可得好好向这里面的人学习。”
提到学习,顽童“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被他娘拽着拖到路两边,一边向马夫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轻笑了一声,萧笙言收回目光,在颠簸下到了宫门口。
她不是第一个到的,早早就有几位等候多时了,正在宦官面前卖弄文学,引得一阵喜声。
在如此众目睽睽下,她一身劲装,却佩戴女子发簪,着实显眼,众人目光一下子聚焦在她身上。
“她这是?”
不巧入了萧笙言的耳,一对犀利的双眼看向说话之人,“我是来参加此次殿试的。”
众人哗然,窃窃私语起来。
“敢问姑娘可在名册中?”宦官只在那一众名册里寻,并未见得女子名字。
“肖生言。”
再看时果然有她,“可杂家若此番放了姑娘进宫,皇上责怪下来你这欺君之罪,到时候龙颜大怒,谁也承担不起,”大手一挥,“对不住了,还请姑娘离开。”
“我是否应试不应由你们定夺,自当有皇上决定。”
一道声音从宫门里浅浅传来,“科举乃为朝堂增添人才,不欢迎欺诈之人。”与之而来的是江直与顾淮岸两人,江直转身斜视了一眼宦官,“还请将此人赶走。”
萧笙言面对冷言冷语并未着急,同顾淮岸对了一道眼色,顾淮岸才开口同江直澄清:“她并未有意期满,”他停顿,“况且圣上并非对此事一无所知。”
在萧笙言回京之后,顾淮岸身为圣上身边的人早早就呈报了此事。
“这是圣上亲笔,还请公公过目。”
“若圣上知晓,杂家退下便是。”圣上亲笔并未打开,足以见得他放心的很,不疑有他。
江直自然知道,一旦放了行,他的背地交易都会公之于众,决不允许萧笙言进入皇宫,他眼皮子跳得厉害。
“你同我回来,本官有话问你。”走到一边去,背对着萧笙言等她过来。
等她走近时,面对的是江直撕下面皮后的真容。
她原以为顾淮岸才是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现在才知道那个人哪里是顾淮岸,分明是江直。
手将萧笙言的肩紧紧握住,他慌了神,“笙言,你别进宫,我求你了,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等事情结束了,我官拜宰相,我甚至不介意你嫁给过顾淮岸,我娶你好不好?”
语气中略带请求,却只迎来萧笙言的冷眼,一声嗤笑,她附在他的耳边,“你以为我真的是萧笙言吗?”
愣住片刻,“你是谁?”
“我是你亲手杀过的人,你难道不认识我了吗?我教你读书,却唯独忘了教你如何做人,你可是我的好徒弟啊。”
一股脑将这些话说出来她也就释然了,看着江直脸色苍白一动不动,更是无以言说的快感冒出来。
不愿同他多说,她转身站在与顾淮岸肩并肩的位置,在他人奇异目光下无所惧。
今年皇上定夺的考题别出心裁,同萧笙言一道的应试者纠结了半天。
“众位都知夏侯与半年前彻底暴露他的狼子野心,可如今,”圣上有意无意将目光投向身下大臣,“朝中仍有许多与党,依各位之见,该如何揪出?”
萧笙言率先站出来,“夏侯余党不清,我朝便不能太平,而今臣手上已拿捏有余党证据,还请圣上过目。”她跪下双手呈递证据。
“不可,”江直慌乱下出声劝阻,“她只一介女流,身份尚且存疑,还请圣上三思。”
“看看无妨。”
劝阻无益,待圣上看过后,却半晌不发声,宦官疑惑:“皇上?”
话音刚落,一声震响响彻云霄,圣上把折子摔在萧笙言面前。
“好你个萧笙言,敢如此诬陷我朝廷命官。”
众人汗流浃背,全都跪在地上,将头埋在地。
“江大人,你如何看待此事?”
江直跪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冷汗直流,“还请圣上明辨,我为官不过堪堪三载有余,却殚精竭虑,这绝对是诬蔑。”
低头的萧笙言嘴角勾出一道笑来,坏人自乱阵脚了。
这是她精心策划的一场演出,当江直说话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上当了。
江直笃定萧笙言将自己与夏侯勾结的证据给了圣上,殊不知她给的是一张空纸。
她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就连顾淮岸也没有,虽然顾淮岸与江直走得近,可他始终不被信任,触摸不到压倒性证据。
“谁说我呈递的证据中有江大人了?江大人可是自爆了?”
“一派胡言。”他撇头死死盯着自己已经杀过一遍的人。
大殿后方来人,竟然是齐将军,他从驻军之地偷偷回来的,谁也没有告诉。
趁着今日大殿类聚集众人,齐将军已先行一步带人去了江直的府邸,挖了他书房里的内道。
“还请圣上怪罪我无召入京,臣自愿领罚。”
这回江直是百口莫辩了,身子软下来瘫坐在地上。
“江直,你当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吗?大局已定,只要你可以说出其他与夏侯勾结的名单,把夏侯如今的藏身之地说出来,朕可以考虑饶你不死。”
殿内回荡着江直的笑声,“迟了——”
“夏侯此刻就在城门外,攻破京城指日可待。”
与萧笙言一同应试的这些人看了一出大戏,这哪里是科考啊,这分明是入了阎王殿。
突然的一声尖叫令众人侧目,江直下腹被齐将军一刀刺穿,血液与红色官服融为一体,先前还在笑着这下笑不出来了,捂住伤口躺倒。
这一刀没有一刀毙命,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他被侍卫带走押进了大牢。
“臣当率领金吾卫誓死保卫皇宫安全,请圣上安心。”齐将军领了命带人冲了出去。
只剩下文臣和圣上聚在一处,难得的平静。
“顾淮岸,”圣上叫道他,他突然想起来顾淮岸的老师,“你可想起你师父来,今日的萧笙言就同她一样,若是她还在今日还会有这般局面吗?说起来她的死朕也有份,夏侯早就盯上了她,可我势力不稳,只能被迫当作不知道此事。”
“圣上不必忧心,我先师若再试定不会怪罪陛下的,”他看了一眼萧笙言,见萧笙言也正望着他。
“等这件事毕,萧笙言,会试状元人选你当之无愧,朕封你为太子女师可好?”
再次听到“太子女师”时她感慨万千,叩谢皇上。
京城复归于平静,胜利消息传来时,萧笙言正同顾淮岸站在殿外,俯瞰芸芸众生。
她松了口气,“结束了。”
“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老师,国事结束了,那家事呢?”
顾淮岸一手环在萧笙言腰上,萧笙言抬头轻轻点上他的唇。
“家事不急。”
“不行,我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