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二爷的卤煮，辣不辣的饺子，永芳斋的酥点，蟹田的长粒香米，还有沁人心脾的桃花酿。席面上任一道菜品都源自桃源镇说得出名号的食肆，寻常人家难得同时品尝赏鉴这么多美食，无不大快朵颐，拍手称快。
然而云丹却是攥着筷子，对着碗里渐冷的饺子，像是静止一般蹙眉苦思。
六年前的买酒人，三天前像是被附体的管家；空暮与“阳春三月”的联系，还有那些神出鬼没的重零……
所有的事情纠结在一起，揉成毫无头绪的乱麻，根本无从下手梳理。
“怎么了云丹？吃啊！再不动筷子，菜都要没啦！”
同桌的其他乡民认得她，一面夹着鸡腿朝云丹比划，一面给自己再斟满了酒，转头朝端着盘子路过的粗衣的家仆吆喝：“麻烦再来一壶！”
云丹的思绪被打断，却也不得不撑着笑容回一两句场面话。
青和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抬手微掩，在云丹耳边小声道：“我方才注意到，几乎全镇的人都在这儿，如果你想做些什么，就去吧。一会儿回家我给你做些夜宵。”
云丹求之不得，但放心不下青和：“妈妈，你一个人留在这吗？”
弋痕夕坐在山鬼谣的左侧，隔着山鬼谣探出头来：“云丹，我留在这同青姨一起，你和山鬼谣去吧。”
山鬼谣放下筷子：“我吃饱了，走吧。”
青和朝云丹微微点头，云丹这才辞别，和山鬼谣绕到崭新的小楼之后。
晾架上的红纸随风轻摇，再过不久，便要销往镇上各家。
山鬼谣刚掏出火折子吹亮，便被黑暗中的人发声制止：“哎！你是哪家的小孩？！不知道这儿不让点灯吗！万一烧着了什么，你可赔不起！”
云丹和山鬼谣闻声一惊，悄悄捏拳戒备的同时，云丹解释道：“抱歉，我们一时找不到路，走岔了。”
那个人影走近，通过火光见他穿着粗布的家仆衣衫，大概是被空暮留在屋后看守红纸的，因为他没有恶意，只是摆摆手驱逐道：“回镇上的路在那边！快走快走，别害我丢了工钱。”
看来这附近没法探知，云谣沿着桃花林的边界，离开众人的视线。
黄昏开宴，直到夜幕降临，只有“阳春三月”附近是亮堂的。街道昏暗，云谣借着火折子的微光，不约而同地绕到了某个死胡同，山鬼谣戒备，云丹探知。
云丹受伤之后，侠岚术的修行被迫停滞，即便后来可以自行运炁，但她还没有恢复到上元之前的水平。
现在的云丹，只能勉强将探知的空间范围扩大到整个桃源镇，却无法同时顾及时间。
“奇怪，为什么桃源镇到处都是零力？”云丹将探知内容传递给山鬼谣，“看这零力的微弱程度，应该是在阳天殿除零的过程中留下的，可这也太奇怪了……”
云丹在零力残留中选了最近的一处民宅，收紧范围，集中元炁纵向探知时间。
“过去一个月，这儿都没有战斗的经历，那么这零力是哪来的？按理来说，即便是零被消灭后留下的痕迹，也不应该过了这么久还有留存。”
云丹仍想继续探知更早之前的事情，却觉得眼睛一疼，捂着脑袋收回元炁。
山鬼谣连忙将她扶起来：“你没事吧？”
“没事。”云丹缓过来，“抱歉，我探知不到更多的信息了。”
“你的伤刚好，不要勉强。”山鬼谣刚松开手，便看到云丹再次俯身展开探知，“你这是……”
云丹示意他先别说话，山鬼谣只好闭目接收她传来的消息：“桃源镇南岸，有侠岚在联系我们？”
“嗯，是夜阳老师他们。”云丹话未说完，便被胡同口传来的声音打断：“山鬼谣，云丹。”
云丹收回阵式，起身看到那人穿着两仪侠岚的制服，背着笠帽，双手抱胸没好气道：“你们俩，还有弋痕夕，饭吃完了就赶紧回玖宫岭，别妨碍我们执行任务。”
山鬼谣却是认出了他是阳天殿的人，同样阴阳怪气地回道：“怎么，看着满桌子好饭好酒好菜却吃不着，胃里心里都酸得很是吧？”他可没在席间看到有谁穿着玖宫岭的制服。
那位两仪侠岚脾气暴躁得很：“我呸！山鬼谣你还别得意，你们以为我们蹲在草丛里啃冷包子是为了什么？你知道我们这大半年清理了多少重零吗！你知道这样大规模的聚会有多大可能被零偷袭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在这胡咧咧，吃完了赶紧走！”
“这可不行。”云丹拦在山鬼谣之前，一声鹰唳由远及近，海东青扇着翅膀落在她伸出的左手小臂上，她的右手在召唤海东青时便已聚炁，把刚写好的密信放进鹰爪系着的小竹筒里，抬手放飞海东青。
云丹嘴角一翘，对巷子口不明所以地目送海东青的两仪侠岚微笑道：“你们阳天殿有任务，我们鸾天殿也有。我们离开与否，那要看玖宫岭的调度，而不是你的一句话。”
两仪侠岚伸出右手食指点着云丹：“别怪我没提醒你，要留在现在的桃源镇，你们自求多福吧！”
等他拂袖离去后，山鬼谣一拍云丹挡住自己的那只胳膊，没好气地笑道：“你这么快就把他气跑了，我们向谁去打听情报？”
云丹转头的同时马尾飞扬：“我再不把他支走，你俩动起手来惊动了夜阳老师，你觉得他那护犊子的性格，能忍住不教训你？”
“教训我？他……”山鬼谣目光移向右侧的屋顶，咽下了后半句狂言。
“说呀，怎么不说了？”云丹好笑，轻轻拍了拍他的右肩，“走吧，听动静，宴席也在陆续散场了，我们去找有余打听打听吧。”
云谣两人吵吵嚷嚷地走回“阳春三月”，屋顶上的左师背着手目送，唇边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