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这是逼问,未免也太诱惑。
太近了,温似练咽咽口水,江竹的唇就在自己面前,看起来粉红柔软,好像在邀她采撷。
她莫名无措起来,只看到嘴动,没听到他说的是什么,懵道:“啊?”
江竹眼中有讶色出现,他后退些许,注意到她呼吸急促,视线移到她耳朵,看到那片红色,他深吸口气,讶异更浓,再看温似练时,眼中都是陌生——是觉得温似练陌生,似是才发现温似练好色一般。
温似练知道自己耳朵在发烫,也知道被他发现了,却是觉得他奇怪,明明这人话里话外早就认定她好色了,如今这是在惊异什么?难道从前是假装以为她好色的?这样做目的是什么?
她思绪兀自飘走,猛然想到被转移的吴壬尸体。
好端端的,为何会转移?难道那晚她被发现了?一直以来江竹都在做表面功夫蒙蔽她,暗地里则是在试探她发现多少?
嘶~细思极恐啊!好深的城府!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二人脑中俱是出现许多念头,多到理不清分不明,以至于以为过了许久时间。待再将对方看入眼中之时,先沉心定气,才从不曾加重也不曾减轻的微风里确定,时间尚早。
没有回答的意思,也知道对方没有回答的意思,二人心照不宣地互看一眼,共展微笑,伸手让行。
温似练摸摸耳朵,率先迈步,再次潜入公主殿中。
殿内闲人果然被清理干净,有利于他们潜藏。
公主寝殿的灯亮着,应是陈鼎还没到,寝殿外那两个杀人犯宫女正远远守着,议起闲话来。
“……杨太妃的梅花映雪数日了都没找着,怎么这么巧,偏偏李美人来看她后便消失了?”
“纵是李美人做的又如何,那小东西害的她险些失了龙种,她不动手才奇怪哩。”
“是啊,但愿真是被她给处理了,我这手十天前还被那小东西咬了呢!”
“你算个什么东西,张太妃被那小东西抓了脸都不敢如何呢,反倒是张太妃身边的嬷嬷因为掐了它……”
那宫女眼中都是怨气,但抱怨之语说的像撒娇,看来是敢怒不敢言。
“咬得好!”温似练幸灾乐祸,转头问江竹,“梅花映雪是什么?”
“猫。”江竹轻声说明,“杨太妃之侄乃开国功臣,是以杨太妃很受尊敬,养的梅花映雪凶猛顽劣,屡次伤人而不受管教。”
顿了顿,他补充道,“张太妃的嬷嬷,听说不久落水而亡。”
竟有此种事?这事结合起来,那嬷嬷因何而死不言而喻,温似练摇头感叹:“这败家老子。”
她指的是没做过皇帝但被尊为太上皇的皇帝之父,倒不是真败家,只是这老家伙生前不闲着,娶妻纳妾都做了,以至于长兴宫中除了太后还有几个太妃。
两个宫女又开始说起其它,温似练在暗处听着八卦,也是津津有味,时间流逝间,终见到陈鼎出现。
看到寝殿内灯火暗下,二人才悄然离开。
回到坊内,江竹问:“姑娘今夜还探吗?”
天还黑着,但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
“当然,规律还没找到呢。”
宫中传信应该不很容易,为了私会递信有些不值当,是以温似练认为,公主和陈鼎当是定好每隔数日相见,她需要找到这个规律。
“恐怕没有人会连续……姑娘还是好好歇息。”江竹劝道。
温似练蹙眉:“你不想陪我?”
江竹摇头:“实在疲累。”
疲累?扯谎也要打个草稿吧,这唇红齿白眼明身正的样子哪里疲累了?温似练敷衍地掀掀嘴皮子,不过也没压榨他:“行,那你歇着吧。”
做人嘛,还是要独立的。路都熟了,她可以试试自己走。
吴从海处存有处理好的竹片,温似练早起后当天就制成数个竹甑,蒸了饭食献给太后,自是过关。
今日起,竹甑和蒸笼将在试用期中,温似练和吴从海等人则开始将竹编之法传授给少府考工室的炊具匠人。
虽是整日忙碌,但温似练在现代时也并不轻松,是以也算习惯,睡到夜半后还是起床穿衣,往长惠公主殿中去。
谁知才出竹工坊后门,就瞥见了一个绿色身影。
……深更半夜,此时此地,不会又是江竹吧?
温似练疑惑紧张又无奈,脚却是立刻跟上。
一前一后两个身影都是鬼鬼祟祟躲着巡逻禁卫,转弯时的月光洒在前头那人的侧脸上,终于叫温似练确定正是江竹。
原来这小子先前说疲累,是因为有私事要办。
还以为神神秘秘必干大事,可看着路边布置,温似练越发觉得眼熟,直到走到僻静树林,她才恍然发觉,此乃吴壬被二次埋骨之地。
夜黑好藏人,看着江竹和一个披发男子会和,她瞧瞧靠近后躲着偷听。
二人没有寒暄,仍旧是背对着她的披发男从地上捡起一个铁锹递给江竹,道:“自杀他已过许久,尸体现在已经腐烂,你现在挖坟毁尸做什么,平白脏了你的手。”
江竹拿着铁锹就开始铲地:“我觉得这里不够安全,还是再转移一次为上。”
披发男帮他望风,一边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总不至于要你给他偿命。”
江竹没说话了,静静挖土。
温似练将这些对话清楚听入耳中,显然可以确定,江竹当真是杀害吴壬的凶手,不是别人,就是他亲手杀的。
确定这个早已推理出来的事实后,温似练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下坠之感,也许有点像是失望。
那头披发男突然一惊,道:“不好不好,我今夜有要事,不能帮你望风了。”
“无妨,你走吧。”
江竹不甚在意,披发男告辞离开后,江竹一边警惕周围一边挖土,进展很慢,两刻钟后,他脚边终于出现了一个小土堆。
与此同时,传出了丝丝缕缕的腐烂气味。
看人挖土怪无聊的,要不是需要知道他会把吴壬的尸体转移到何处,温似练是待不住的,如今还要闻臭气,她是不愿的。
正想悄悄离远点,却见前方江竹身子突然一晃,她凝神看去,江竹摇摇脑袋,继续铲土,却是失了力般,行动变缓。
又等少焉,只见江竹身子摇摇晃晃的,猛地一头扎进坑中。
一声沉闷的物体摔倒声传入耳中,温似练后知后觉地发现,江竹晕倒了。
被传说中的尸气熏晕了?
不会是计吧?温似练心都提了起来,等了许久后终于起身上前查看。
只见江竹面朝地趴着,倒是没有扎在尸体上,尸体埋的不浅,现在仍旧被泥土覆盖,只露出了一角草席。
想不到埋尸还裹了草席,吴壬这土入的能稍安一点吧?
温似练稍稍想想就移开目光,实在没有勇气去查看一个高度腐烂的尸体,至于江竹……
她捂着鼻子垂眸看着趴着的江竹,动了动脚,按照私人评判,真想干脆一脚将江竹踢到坑里再埋了算了。
可惜到底没有杀过人,想想可以,实在无法付诸行动,她便只是踢了江竹两脚后,犹豫许久还是想回到一片树后静等。
倒是想过往西走将宫中禁卫引来,但仔细一想她没有办法解释自己半夜不睡跑出来的动机。
同时又不想帮一个杀人犯收拾烂摊子,这才放任江竹躺在那自生自灭。若是他能晕到天亮被禁卫发现,那就再好不过了。
然而才朝来时方向迈出一步,江竹就有苏醒的迹象,撑着地面,不知是想翻身还是想起身。
这么一动,露出来的一角草席被他推开,露出里头一片雪白的毛发。
吴壬发毛了?尸体会发白毛?
温似练一惊,在原地等了等,见江竹终究没有醒来后,才蹲下身鼓起勇气掀起草席。
随着露出的雪白毛发多起来,她慢慢反应过来,这不是吴壬。
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她忍不住想确认,于是拿过铁锹,竟是接替了江竹的铲土工作。
不多时,土被扒开,温似练转身走出几步,先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后才回来捂着鼻子揭开草席。
雪白毛中几点红。
梅花映雪?
温似练瞳孔猛缩,是尸体,却原来是猫的尸体。原来不是被李美人杀了,而是被江竹杀了。
作为云爱猫人士,看到尸体,她的第一反应是恐惧,不由后退一步。不想后头是趴着的江竹,她被阻挡,没有站稳,一屁股做了下去。
“嗯!”
身下传出一声闷哼,温似练手忙脚乱地从江竹背上爬起来,这么一折腾把江竹整醒了,于是在土堆及尸体旁,二人面面相觑。
“你杀……”才想先发制人,温似练又想起死的是只作恶多端的猫。
江竹被发现却不慌张,扬扬眉,静静等待她下文。
“不过或许那嬷嬷真是自个落水,也有可能……”温似练想了想,出于严谨考虑,觉得不能直接下定论。
江竹理着衣裳,道:“这只猫惹是生非,伤人无数,因它被罚的宫人良多,没有直接害人性命,但有三人因接触它而亡。”
他转移视线,沉沉地看着尸体,“莫非姑娘认为,都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