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若是求证过,确实不能是巧合。”那可是人命,温似练实在无法认为是巧合。
不过她毕竟不是被这猫害过的苦主,当下并不能感同身受,只讲道理起来,“可其实,它终究是个不通人性的动物,它如何作为,恐怕都是看它的主子教导。”
“姑娘慎言。”江竹抬眼,都是敬意和严肃,“那可是杨太妃。”
嘁,杀了人家的宝贝猫,竟然还能对人家尊敬?温似练莫名有股火升起来,直白道:“你倒是谄媚!”
江竹没有就此纠缠,弯下腰用草席重新裹住腐烂的猫,一边问:“难道姑娘认为,它不该死?”
那倒没有,别说是死人了,单说伤人无数害人被罚就该死了。哪怕不是这猫的本意,它的存在都是他人的灾难,温似练只是认为,猫的主人更该死。
“该死——你做什么?”
猫已经被裹好,此时江竹竟然把它抱了出来。
“转移尸体——”江竹说着,把猫递给温似练。
温似练本能地将手别到背后,警惕地看他。
江竹扯扯唇角:“姑娘方才可是挖了坑,是在做什么?埋尸吗?”
此时此刻,他的笑容看起来与往常全然不同。
他这样清冷的气质,一边嘴角上翘时,整个人都迸发出了不可言说的强大感。斯文弱一点,邪魅增一点,像是久居深山染了满身青山泰然的大佬偶尔的暴露,身携清风与林香,展高山之气韵,敛山涧之幽冷。
笑里藏刀,心怀叵测。——不外如是!
虽然是不可置疑的俊美,温似练却是寒毛卓竖,微微后退:“你,你想嫁祸我?”
好啊,终于不装了是吧。
江竹噙着笑逼近:“姑娘如今与我站在一处,有的选吗?”
他把猫尸按到温似练怀中,不是嫁祸,是拉下水。
臭气熏入鼻中,温似练眉头紧皱,然而挪不动步子。
若是反抗,此人一嗓子喊来人,她要怎么解释自己与江竹不是一伙的?
可是就这样听之任之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转,温似练缓缓抬起手。
就在她的手触碰到草席的刹那,她突然抬头,道:“你喊呐,你敢与我鱼死网破?”
江竹的手仍未收回:“姑娘既然认同它该死,难道愿意为它陷入纠葛?”
虽然没有得到正面回答,但不得不说,他言之有理,温似练无法反驳,忍了忍,还是接过了猫的尸体。
江竹这才满意地收起不善的笑,拿起铁锹将土填平。
温似练渐渐平复下来,嘀嘀咕咕为自己壮胆:“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杀太妃的猫……咦,不对啊,你不是杀人犯吗?怎么会因为惩奸除恶而杀猫?”
温似练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抱着尸体踱步许久,突然恍悟。
自跌倒后她就忘了捂住口鼻,怀里还抱着尸体,怎么呼吸了这么久的尸气,自己却没有晕倒?
她看着那熟练填土的身影,脚上到处踩踩,待江竹将土填好后,狐疑地问:“这猫……何时埋的?”
上个月她可是亲眼见过江竹填土的,就在这个位置,那时她以为是埋的吴壬。
“不知。”江竹无辜地摇摇头,“此坑乃我上个月所挖,本欲杀了那猫后处理其尸,未料有牢狱之灾——走吧,我寻了个好地方,正好埋它。”
他收起铁锹,在前带路。
温似练不甘愿地抱着猫尸跟上:“那,那这猫是谁杀的?”
江竹仿佛没听见,并不回答。
其实这也好猜,定然就是那披发男子所杀。不过恶猫杀了也就杀了,温似练并不打算追究。
温似练换了个问题:“那你方才为何装晕?”
难道故意试她?
江竹没有否定,却是否定了她的推测:“夜很静,发现有人,不曾想试出姑娘。”
如此简单么……
温似练摸摸自己的脸,突然阴森森道:“江竹,你看我眼熟吗?”
能轻易从太后那蒙混过关,想来太后是不记得她的,但若是杀人凶手,看到她这张与吴壬一样的脸,该是心惊,而后想要打探才对。
原以为江竹要敷衍,他却又肯定起来:“眼熟,很眼熟。”
这下子换成江竹阴森森的,“姑娘自己可眼熟?顶替了他人身份,姑娘可害怕?”
他知道,他果然知道,承认是凶手了!
虽然身份是从太后那新得的,但除了名字和性别外,在外人看来,她就是曾经的吴壬,是冒牌货。
温似练背脊发寒,凶手知道她顶替吴壬并不奇怪,可直接承认,是要收割她的性命了吗?
她梗着脖子,道:“你这个杀人犯都不害怕,我为何要怕?”
对于杀人指控,江竹不置可否,他摸摸脖子,奇怪道:“姑娘不会杀我,我为何要怕?”
此时二人已经走到一隐蔽之处,看到江竹拨开一层土后突出里头的坑,温似练一把将猫尸扔进去,转身便走。
明牌了又能如何,她确实无法杀江竹,也不敢揭发江竹。
宫中人员是记录在册的,多一个少一个都得有原因。少的吴壬是死了,多的她是从哪冒出来的?
吴壬的尸体应该已经腐烂到看不出本来面目了,但她没有多余的身份也没有权力操作填装在尸体上。
在温似练离开后,披发男从暗处走出,道:“你晕倒之时,她没有杀你之举。”
江竹点头:“有机会而不报仇,可以确定,她与吴壬没有亲缘关系。”
“那她是?”
江竹抬头看向黑色的夜空,轻轻道:“巫术,可不能凭空变出个人。”
“这是何意?”
“魏兄,自我主动拜见太后那日起,她便对我存在敌意,因为她在怀疑我杀人,可那种轻视……绝不仅仅只是对待凶手的态度。”
——
四月十四,太后派去采买毛竹及各种工具的人已经回来,小小的竹工坊已经放置不下,温似练早出晚归往返于竹工坊和考工室。
除了传授竹编之法外,一应工具的清单确认,自然也需她来。
“小竹,你念,我听。”
她将江竹唤来,打算与往常一样,同那管事核对。
自从埋猫那回江竹暴露真面目后,他的眼睛就更加晦暗难明了,譬如现在,他虽是接过清单,但眼神别有意味,从温似练脸上扫过一次又一次。
温似练耳朵微微发烫,有一种被看透的不安。
她想学习认这时代的字的,但袁新谢城都不识字,与吴从海和宋令安都认识不久,且这二人整日忙碌,她实在不好意思向二人请求教学。
至于江竹,这人自然识字,看起来还有博学的派头,但让杀人犯这种危险人物保护她同冒险探公主殿中可以,请教学识就不必了,她怕自己学坏。
然而落花无情,流水有意。
至夜,江竹敲响房门,手上带的是笔墨纸砚,他笑容是教书先生般的亲切:“姑娘不识字,无需瞒着。”
“你要教我?”被他发现,温似练倒不意外,只是挑眉拒绝,“晚上还要夜探公主殿,我没时间学,现在得睡会儿。”
“姑娘所会甚多,却不识字……”
江竹的笑容未变,但温似练总觉得意味深长起来。
不识字不合理啊,她挺挺胸膛:“确实,我确实不像是不识字的气质。”
气质不气质,她瞎说的,谢城也不像。
江竹将笔墨纸砚放好,抬手教她识字写字。
看着纸上三个大字,温似练嫌弃道:“我的姓名?这我会写。”
在现代学习启国语言时,虽没学其它文字,但自己的姓名如何写的还是记住了的。
“姑娘会写,但写的不好。”江竹指着那三个字,示意温似练执笔。
温似练对他的言语不服,基于事实却不得不顺从拿笔,跟随他的讲解勾描起来。
烛火随着他挥展的衣袖晃动,温似练的心也有点飘忽,只能咬着牙提醒自己专注识字练字。
如此到子时后,二人起身,欲前往长惠公主殿中,打开门,却见谢城站在门外。
谢城抬着手,是敲门状,见到江竹,明显怔愣一下,而后不好意思道:“起夜时瞧见姑娘房中亮着灯,便想来问问,原来是江公也在。”
江竹点点头,没有多言。
没想到一次深入交谈后,谢城如此细心了,温似练摸摸鼻子,扯谎道:“他想起他大哥不幸遇难的伤心事,与我诉苦,我陪他出去走走,你去休息吧!”
谢城好哄,即刻走了。
江竹心中思量,嘴上提醒:“姑娘真是好骗。”
温似练立刻警惕:“你骗我什么了?”
空气凝滞瞬息,江竹失笑摇头,温似练紧追不放,“难道你方才教的字有问题?”
“姑娘如此防备我——”江竹突然收笑,目光灼灼,“可是我做了什么?”
气氛在慢慢变得严肃,温似练下意识摇头:“没,没什么……”
江竹即刻又问:“那是我未来做了什么?”
月光下,温似练瞳仁中的光急剧收缩,没有回答,已胜似回答。
江竹轻笑一声,看似缓和了气氛,说的却是:“看来我未来做了什么。”
温似练咽咽口水,清晰认识到此刻已不能逃避,江竹当真是疑起她的身份,她只能硬着头皮道:“你发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