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头散发的少年竹沉默一会,努力咽了咽喉咙嗓子就像太久没用生了锈一样干涩,挤出来点声音严肃问道:“那我叫啥?”
“哈??”千阙重光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少年露出真诚的目光,以表示自己真的叫竹。
千阙重光难以言喻地龇牙咧嘴。
“好吧兄台!那除了竹之外兄台还叫什么?”千阙重光显然不相信他叫竹。
少年:“?”
率先受不了千阙重光沉默尴尬的打量,太怪了,现在人叫竹很奇怪吗!有这么奇怪吗!心里嘀哩咕噜的少年清了清嗓子问:“好吧,我,我叫陈信杨。”胡口诌了一个名字出来应付。
千阙重光盯着他的脸看了再看,愣愣地才反应过来答:“哦哦!陈兄!”
陈信杨好奇:“你,贵姓千,还是千阙呀?”
千阙重光睁着双琉璃般剔透的眼,茫道:“噢,应该都可以吧。”遇到对手了,他还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
两人又是大眼瞪小眼的好一会,千阙重光围着陈信杨转了转,少年身上穿着的青色对襟大袖是很寻常的款式,这样的衣服大虞三十年前的书生在穿,三十年后还在普通人虫流传,衣襟滚了泥土显得脏兮兮,而身上再无别的配饰,堪称空无一物。
陈信杨很配合地展开双手给千阙重光打量观察。
千阙重光借着晨光,上上下下巡视一轮后得出了一个结论,陈兄看起来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书生,但是就是这样清瘦的少年一掌就把追了他一整晚的杀手击飞。
“千小公子,我真的应该是名剑客,我有一柄很好看很好看的剑。”
小公子露出一个复杂的神色,唉……难道长大了之后就会进入这种奇怪的时期吗?还好陈兄是遇到了我,要是别的江湖侠客说不准会向二十四局的监武司检举陈兄。
“兄台今年贵庚?”
“你、你觉得,我多,大了?”
“……”终于遇到脑回路和他一样的人了!“兄台看着像十七!”
“对……对!十七!”陈信杨表示你猜得太准了!
“陈兄,你身上哪里不舒服吗?”
陈信杨老实回答:“除了脑袋空空以外,身体倒没有特别的难受。”
千小公子摸了摸下巴,转开话题说:“这样吧陈兄,跟着小爷进城怎么样?”
陈信杨觉得是个好主意,“千小公子,你真聪明!”
“哎呀陈兄,喊重光就行了!”
天光大白,深夜阴森随着太阳渐升被一点点褪去,千阙重光凭着记忆,带着亦步亦趋的陈信走到官路上。
正是二月初惊蛰时,千阙重光打了个阿嚏后揉了揉鼻子,一手摸着肚子诚恳建议进城后先吃个早膳再去官府,陈信杨倒不知冷暖也不觉饿,也都随千阙重光拿主意。
一大一小两个少年进了镇,点了两份早膳。
坐下后千阙重光便聚精会神地看着茶楼中央说晨书的说书先生。
陈信杨新奇地张望过城镇后便镇定自若地吃着小孩哥的软饭,慢慢喝着热粥。
“那天日光高照,大风呜嚎,只见那刀鬼一身红衣烈烈,红发披散形如鬼魅又似修罗,提刀便是一刀横断金柏山庄门前石碑,又一刀劈裂那百年梨花木的门匾!金柏山庄众人大骇惊喊,何人胆敢冒犯金柏山庄!
“刀鬼哼笑,‘我来杀人。’山庄弟子大怒,他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等轻视?青天白日之下孤身一人挑衅他们金柏山庄,他们少庄主可是塞北第一山庄的少庄主!”
座下众客人哄笑,“金柏山庄算什么塞北第一,自封也要有个自知之明啊。塞北的纵横刀宗不过是这几年不太出来走动了,还真觉得刀宗的人提不动刀啊?”
说书人摸着惊堂木,捋着胡子赞同:“哎,听客老爷这话说的对,那金柏山庄自恃把握塞北来往送镖押镖的生意,可发家也不过是两三年光景罢了。”
千阙重光感叹,“青云楼都开到这小地方来了,真是生意兴隆啊,这说书说得真好!”
陈信杨托腮,这座茶楼还是个连锁店啊。
“接着说刀鬼啊!金柏山庄那些破事!不想听!快说快说!”
江湖说书实在是一个好消息渠道,陈信杨觉得跟着这个小少爷走真是不错的选择。
说书人笑应:“山庄弟子对视一眼而后一哄而上,使出金柏山庄剑阵!一出便是杀招,招招直奔刀鬼项上人头。刀鬼却不躲不闪,转了下刀,刀光凛然,擦!穿过人群!”
“那鲜血溅射冲天而起!刀鬼自漫天飞花般的血雨中翩然踏入山门,一地横尸。正是名招——秋杀荼蘼!”
千阙重光兴致勃勃地低声同陈信杨讨论:“你说这秋杀荼靡到底是什么个刀招?听着还挺美的。”
陈信杨挽了挽宽大的衣袖,“但,听着,也很血淋淋。”
有义士愤然道:“这刀鬼,太过残暴了吧!出招便是不留人性命!”
在说书人的娓娓道来里,一个带着血色无边的女煞鬼,翩翩然间毁了一座山庄。
外桌的江湖侠士嗤笑:“残暴?金柏山庄这些门徒手上干净?要我说妖女这回做的可是好事,恶人自有恶人收。”
“刀鬼悠然提刀将金柏山庄门前拦路的弟子杀了个干净,尸体横陈,那容云海紧赶慢赶终于现身,没等他傲慢地摆上姿态说上一句,顷刻间便是血溅当场,人——首!分离!可怜那容云海,金柏山庄的少庄主,前一天还想着自己威震塞北的美梦呢。”
说书人声音压低,抑扬顿挫又阴阴尖尖讲起故事,描述画面如临当场,台下赶早听乐子的女客不禁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容云海臭名昭著,死法倒干净利落。
听着入了迷的千阙重光也跟着打了个抖。
“那刀鬼杀了容云海后飘然离去,剩下追着少庄主出来的弟子们惊慌恐惧,又是哀嚎痛哭又是慌乱报信。”
角落里小桌,千阙重光戳了戳旁边捧着热粥喝的陈信杨,“陈兄,诶你说,这几年光景不如从前,刀鬼放肆杀人,监武司肯定会派人抓的吧?”
陈信杨老实摇头,他一觉睡了这么久,醒来就在坟场里遇到千阙重光这个二脱子,别说是刀鬼了,刀仙刀神他都一概不知。什么二十四局监武司,什么江湖势力,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脑子里少了很多东西觉得这个世界变得好陌生的陈信杨挠了挠脸,为难道:“刀鬼是什么鬼?金柏是什么柏?”
“……兄台,你是真不知道吗?”千阙重光彻底服了陈信杨中二的精神。
重光心里想,唉,还是剑神大人魅力大,潇洒离开江湖十五年,仍有忠诚不渝的追随者!
细细给陈信杨解释。
金柏山庄十几年前靠土匪抢劫发家,武林迭代,从良做了押镖生意后这几年又故态复萌。
二十四局乃是朝廷特赋的江湖监管机构,独立朝堂之外,也算是半个江湖势力。内又分设各个部门,监武司就是其中之一,专门打击捕捉违法犯罪的江湖人。
陈信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这秋杀荼靡,不、不也是做了件好事?黑吃黑?”
隔壁桌的大哥喷笑,“黑吃黑?小兄台说话倒是有趣。”
“那金柏山庄也是活该,抢劫的生意越做越大,我听说去岁年末还抢了黎国十几车好礼,二十四局那边查得可是头疼。”
陈信杨托腮听着千阙重光他们聊天,从中汲取辨别信息。
千阙重光嫌弃地说:“哪有十几车,那黎国出发时带的连人带礼都才二十八车,真丢了十几车贡品早发兵了,朝廷早就查清了,不过是丢了三车珠宝罢了。在京中叫那么响就是想讹人。”
“金柏山庄说到底也只是武林中流门派,若真是容云海勾结匪徒贪财贪到别国朝贡上,少不得给黎国借口生事,二十四局广布公告派人搜查此事也很是头疼,又是江湖事江湖了,免了番邦交礼节的纠葛。”重光小公子说起来其中利害倒是头头是道。
后排的大哥见他小小少年一语中的,露出欣赏的眼光赞许道,“想不到小公子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见地。江湖恩怨江湖了,容云海死那疯子手里,也是恶有恶报。”后面一句几乎是幸灾乐祸的语气。
才出土的老土帽陈信杨听不懂,努力听。
等陈、千二人听够了八卦,陈信杨终于忍不住低声问千阙重光:“所以,江湖是什么?”
重光很惊异地看了他一会,“陈兄……你!”
心里却顿生怜悯,陈兄这是真入戏了!他想想,嗯……这样应该是剑神后人的人设,唉,出来混果然不简单,还是要多多学习啊!
重光严肃地思考了一会,一时半会分不清陈信杨到底是不是装的,他谨慎地问:“陈兄,你识字吗?”
重光带着陈信杨回了自己落脚的客栈,从包裹里摸出几本书……
《江湖入门三百问》——青云楼制;
《江湖风云榜》——二十四局监武司制;
《跳崖后我成了武林高手》——某不知名小印刷书坊。
“?”陈信杨低头对着这几本奇奇怪怪的“秘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