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4月5日零点，艾可的公寓

    在酷拉皮卡看到摆在客厅电视机柜上的火红眼后，原本有些松散的气氛凝固了。

    由于念气的肆虐，这里的“凝固”一词不是夸大的形容，而是确有其事。

    艾可当然知道不该让酷拉皮卡瞧见族人眼睛做成的工艺品。倒不是她有内疚这种情绪，而是嫌麻烦——鬼知道那个青涩的少年看了之后会做出什么来。

    今天的事纯属意外，她早上出门的时候可没想过晚上回家会多出一位客人。既然不是早有计划，自然说不上提前布局。话说如果她成心想刺激他，会把那玩意放在更显眼的位置，比如玄关旁的博古架，才不会那么随意的搁电视边上。

    酷拉皮卡周身涌动的念气里包含了愤怒、仇恨，还有不可置信和受伤，这些复杂而激烈的情绪同样出现在他那双已然变色的眼睛里。在隐形眼镜的遮挡下，只有正中心隐约透出一点红。

    如果是不会念的普通人，想必会心跳加速，紧张害怕到不能动弹吧。不过于她而言，那点不成熟的念压根本无关痛痒。他应当也清楚这点，如此情绪外露不是明智的做法。

    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亏得她暂时没有折腾的想法，不然……

    收回飘远的思绪，艾可瞥了酷拉皮卡一眼，过去拿起装有火红眼的玻璃瓶。

    在此期间，酷拉皮卡紧盯着艾可的一举一动。看她端着平静的表情，若无其事的将火红眼收进带门的木质柜子里，内心的波涛不断翻腾。

    感受到身后针刺般存在感强烈的视线，艾可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于是道了句“抱歉”。

    没什么歉意的道歉入耳，酷拉皮卡的脸色更差了，乱飚的念气不自觉的向着杀气发展。

    有意思，他想杀她？艾可忍不住勾起嘴角。

    阖上柜门，回身时冷笑被完美无缺的温和笑面取代，她冲酷拉皮卡点点头，“你也坐，别站着。”说罢在正对电视机的大沙发上坐下。

    酷拉皮卡站着没动，视线从关上的柜门移到那张此刻看来刺目至极的笑脸上。

    “艾可前辈是人体收藏家？”语气低沉的问句被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吐出，每一个音都清晰有力，每一次微小的停顿都象征着濒临爆发的怒意。

    这种时候都没有丢掉敬称，真是有趣呢，艾可心想。

    “不是。”否认的态度很自然。

    思及没有看到其他丑陋的人体标本，酷拉皮卡抿了抿唇，动作僵硬的在侧边的小沙发落座，激荡的念气从一百度下降到五十度。

    “我有一位红眼睛的好友，她的眼眸比打磨后的红宝石还要美丽动人。”说起凯瑟琳，艾可嘴角的笑意真诚了几分，“她觉得火红眼的颜色和自己眼睛的颜色很像，便花大功夫弄了一件送我，说是这样我就会时刻想起她。”

    要艾可评价，凯瑟琳的眼睛比泡在防腐剂里的火红眼好看得多。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家里摆了那对火红眼后，她想到凯瑟琳的次数确实比以前多上不少。

    不是出于对冰冷器官的喜好，也不是对价值高昂之物的觊觎，而是亲友间的睹物思人吗？听了艾可的解释，酷拉皮卡紧绷的心弦放松些许，外放的念气总算回到体内，看上去像是能够好好说话了。

    经过这么一番不算小的插曲，艾可的酒劲是彻底醒了，酷拉皮卡也忘记了原先的打算。

    大约沉默了一分钟，艾可后知后觉的想到该给客人准备饮料。

    “要喝水吗？”说完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葡萄汁。

    研究表明，人在摄取酒精之后血液的粘稠度会上升，因而产生口渴的症状。缓解的方法很简单，喝水就好。

    艾可倒了两杯果汁，一杯给自己，一杯给客人。

    “你要谈……”

    “我能不能……”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酷拉皮卡闭上嘴看着艾可。

    “能不能什么？”

    见艾可的态度算是友好，酷拉皮卡定了定心神，神态坚定的开口，“我能，请求您将那对火红眼转让给我吗？当然，我会按照市价付钱，或者您有其他的要求我也……”

    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被艾可拒绝的手势堵了回去。

    “这不可能。”她说，“那是我重要的朋友送给我的礼物。换做是你，会把东西转手吗？”

    艾可对酷拉皮卡的请求并不意外，也理解他想要回收族人眼睛的想法，但，仅止于理解。她没理由满足他的愿望。火红眼是凯瑟琳的心意，纵使她再不欣赏，也不会做出践踏朋友心意的事。

    酷拉皮卡一时间没有说话，想不好该如何进行劝说。

    作为窟卢塔族唯一的幸存者，他要向凶手幻影旅团复仇，让他们付出大家；他想将被挖走的火红眼悉数夺回，以告慰大家的在天之灵。无论要他付出多少，牺牲多少，哪怕最终倒在复仇的道路上，他不会怪罪任何人，亦不会后悔。

    如果死的人是他，一定不会希望幸存者将漫漫余生都耗费在复仇上，会希望对方过正常人的生活，将窟卢塔族传承下去。可是，世界上没有如果。死去的大家不会活过来，所以他不会更改自己的决定。

    但是，决心要做和实际上做到果然区别很大。

    他有他的心愿理想，他人也有他人的原则坚持。他不能指望其他人无条件理解支持自己，他没那么幼稚。这里到底该怎么做，怎么才能让艾可前辈心甘情愿的让出火红眼呢……

    刚过完17周岁生日的少年最后也没能想到一个合适的答案，机会来的太突然，他能拿出的筹码又太少，无法为自己为对方提供足够思量的选项。

    艾可前辈拒绝向他透露赠与者的名字，她说，“你可以想办法调查探究，那是你的自由，但我不会告诉你。你要明白，如果我说了，对我的朋友而言，会变成我把麻烦转嫁给她，而且我不希望她误会我有那种意愿。”指把收到的礼物转让出手。

    一开始想的借口也没问出口，他本想趁机咨询工作的事或请教一下修行上遇到的困惑。然而，艾可喝完了果汁就把他打发走了。

    “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小孩子熬夜会长不高的哦。”

    最后半句听得酷拉皮卡眼皮直跳，很想说自己的年纪不能叫小孩子了，但想想两人的身高差，只得不甘作罢。他绝对还会再长高的，至少、至少会长到和艾妮小姐一样高，身高堪堪过170cm的少年心想。

    虽然不容商量的拒绝了酷拉皮卡关于转让火红眼的请求，艾可同意方便时可以让他来看两眼。

    “我经常不在，斯坦丁偶尔会请人上门做清洁。既然你这么在意，这个工作以后就交给你了。”

    酷拉皮卡觉得艾可前辈这样子有点像流行语里的“傲娇”，但他机智的把话憋在了心底，感激的默默点头。

    那天以后，不知道是为了答应他的“明天再说”，抑或是给他上门看火红眼提供便利，艾可前辈难得连着几天去公司出勤。偶尔还会来训练场观摩他的修行，顺便指点一两句。虽只是简单的几句评语，却也令他颇有感触。

    之后的一星期里，他果真掐住机会又去拜访了两次。当然，都是在正常的时间段，去喝杯茶，顺便帮忙扫个地、擦个窗什么的。

    在他到访的时候，艾可前辈会呆在书房办公，把外头的空间留给他。他趁机在打扫时和“同胞”说了会悄悄话，像是问“什么时候能带大家回家”，报告今天的收获之类。

    “艾可前辈。”他轻敲两下书房的门，“我要回去了。”

    “等一下。”

    第二次要走的时候，前辈叫住了他。

    “明天跟我去个地方。”

    “好的。”

    艾可没有多解释，酷拉皮卡也没多问，直到第二天上午跟着坐上飞艇才礼貌的问了目的地。

    “天空竞技场，看比赛。”艾可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