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须二十四年五月望日,玉山顶千年不化之雪竟开始消融,这如破堤之洪一般来势汹涌的融水,却化作了二十天的倾盆大雨落入凡间。
二十天后,程秋星被接入栖于玉山之中的泷山派,归于青霜长老门下,做了亲传弟子。
程秋星自知她是因她体内这万人一遇的万化灵根才有幸被泷山派接纳,平步青云,开启修炼之路。可自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掌门麾下,还有一个同她一般大的孩童。
那人眼眸清澈,满脸波澜不惊,却是在门派列会时一直紧贴在掌门身侧,小手将自己的绣云白袍紧攒着,也不说任何话,也不看任何人。
程秋星只匆匆见过他一面,他的名字是迟碎玉,是百年才诞一个的万乘灵根,是门派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她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了。
事实就是事实,修炼之路漫漫,青霜长老给程秋星定制的一月强基计划已经过了十天了,她却连三分之一也未达成。
程秋星从隐林里出来,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决定就地而餐。她搓了一把火,从储物灵袋里掏出两根红薯,扔进火堆里。思来想去,程秋星还是觉得隐林里的机关秘境不适合她,要想快速提高自己的水平,还是实打实的要好,跟一群幻象切磋,总有种食不知味之感。
红薯的香甜气息飘来,程秋星用树枝翻翻火堆,咽了咽口水。
这可是从上官引那里赊过来的,用灵玉液滋养的红薯,一个就要两株上品白斑草。若不是为了完成强基计划,她才不舍得吃呢。
“ 小猫,小猫,你去哪里……”
不只是何处传来的唤声,程秋星坐直了身子,侧耳去听。窸窸窣窣的越草声,一步,两步,来者不知是谁,步伐轻盈,离她愈来愈近了。
下一秒,一只猫儿般大小,整体棕黄覆有黑色条纹的动物越过草丛,朝程秋星直直奔去。
“什么……”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扑倒在地。那毛茸茸爬在程秋星上身,用舌头不断舔着她的脸。
“小猫,小猫,快下来……”
应该是它的主人,那叫小猫的动物才起身,给了程秋星喘息的机会。
“你,你还好吗……”
“不行了,痛,浑身上下都是痛的……没有二十株上品白斑草起不来。”程秋星装模作样的在地上打起滚来,动作间,还不忘看一眼来人。
这一眼,便让她定在原地。
来者不是别人,而是那大名鼎鼎迟碎玉。
她嗖的一下起身,话语间带着藏不住的兴奋:“我见过你,你是跟在掌门身边的那个!”
迟碎玉小手又攥了攥衣角,或许是面对同龄人,他的神情才有一丝松动,程秋星能明显看出他的躲闪。
“你,你好……”
迟碎玉鼻子动动,闻到了那股沁人的香气,那火堆正旺着,原来是烤了红薯。方才他的灵兽不安分,跳离他的怀抱,朝着隐林奔去。他还本以为是小兽贪渴了隐林里蕴着灵气的山泉水,没想到是贪嘴了别人的烤红薯。
“那是你的灵兽吗?”程秋星左看右看,才发现,“是一只狸虎!”
迟碎玉点点头,道:“它很不听话,有些时候我管不住它。”
“你同我差不多大就有灵兽了,还是一只狸虎!它成年以后还会腾云驾雾,会飞的!”
程秋星随意拍了拍身上的灰,到一旁捡起树枝又翻了翻火堆,嘴里道一声:“不好!烤过头了!”
看她急急忙忙的样子,迟碎玉也跟着慌起来,还没等程秋星动作,他就一挥袖收了那堆火。
留下程秋星一个人愣在原地。
“你刚刚,是把火熄灭了……?”
“没有……我只是把火收起来了。”
程秋星顿时瞪大了眼:“收起来?怎么收?收到储物灵袋里吗?”
迟碎玉揪揪衣袖,话语里带着丝丝不确定:“你没有练习过吗,收到火灵珠里啊……”
火灵珠?火灵珠是什么……
“水收到水灵珠里,火就肯定收到火灵珠里啊。”
程秋星突然懂了,看着一脸真诚到迟碎玉,她的挫败感油然而生。什么水灵珠火灵珠的,那是人家通过天地之气炼化灵根产生出的灵力。
狸虎不明白程秋星的潸然泪下,它发出几声丝幼猫般的叫声,自顾自拍开烧过的木堆,咬出两个外皮呈灰炭色的红薯。
迟碎玉先反应过来,他看了看程秋星,又偏头去看狸虎,出声制止到:“小猫,快放回去,那是别人的。”
没事的程秋星,天赋只是人生的第一步,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给我十年,我必定将天赋比我高的踩在脚下!我要成为修行界独一无二的那颗星!
程秋星就这样勉励了自己,深呼吸两口就缓了过来,她绽出百分之百完美笑容,拍了拍迟碎玉到肩,道:“没关系,我叫程秋星,我给你分红薯吃,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怎么样?”
这下换迟碎玉愣住了,说实话,他没有跟多少人交流过。自有意识起,他就生活在这茫茫玉山之中了。掌门说遇见他时,他正栖卧在雪地之中,不着片缕,月光为衣。他当时如刚生于襁褓,却在寒冷世界中保有温暖体温,平稳呼吸。
掌门说一看他就骨骼惊奇,是旷世奇才,没想到还真是百年一遇万乘,捡到宝了!
这下有了他,放在门派口当侍童都倍儿有面子。
在掌门和长老们的精心栽培下,他已经可以灵活使用他的灵气,上一次他炼化火灵珠时,竟然融化了玉山雪,还是掌门帮他善后,不然泷山派就会被淹了。
门派里都是那些老生常谈的大人们,迟碎玉也耳濡目染,小小年纪竟有尊者之态。为了给他解闷,青霜长老送了他一只狸虎。他不会取名,竟就照着样子小猫小猫地叫它。
思绪到这,面对同龄人的邀请,迟碎玉想怕是拒绝了以后都会没有了,所以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那我要叫你什么?你比我先入门派,我要叫你师兄吗?迟师兄?师兄我以后有卡壳的地方你可以教我吗?”
“师兄你吃这块还是这块?这可是上官医师的精品红薯……哎,小猫,小猫别吃,我这里有其他吃的,蜂蜜吃不吃?……”
“师兄你吃的好斯文,我也要像你这么吃,唔!好甜!师兄皮不能吃啊烤成那样了……”
“师兄?师兄你怎么不说话?”
迟碎玉听的脑子嗡嗡作响,他咽了咽嘴里的红薯,道:“烫……我慢些吃……”
“好,好。”
“不过师兄你不觉得一直叫它小猫不太好啊?要不要换一个名字?”
“其实我也一直觉得它不喜这个名字,每次唤它时,它都爱答不理的……”他的狸虎跳脱,唤三声有两声不应。
程秋星咬着红薯左思右想,好半天才迸出一个“霸”字。
“霸……霸道!怎么样?”
迟碎玉眨巴两下眼睛,摇头。
实在不好,迟碎玉心想,他唤不出这个名字,要是某一天他的狸虎又跑走了,他要追着追着叫霸道快回来……这不行。
“唔……嗯……嘶……”
“就叫鸡腿吧,它爱吃鸡腿。”迟碎玉也陷入苦恼之中,取名真的很麻烦。
程秋星连道这个可以,又试着喊了两声:“鸡腿,鸡腿!”
小兽趴在一旁餍足地舔着毛发,不做理睬。
不行啊……
“团,团团……这个怎么样?”程秋星灵光一现道。
迟碎玉认为这个不错。
于是他朝狸虎叫了两声,就看见它尾巴一甩一甩,频率越来越快,但它依旧趴在地上,没做回答,可那兴奋的情绪已溢了满身。
就是这么简单,迟碎玉和程秋星,已经做了十年师兄妹了。
看着迟碎玉长得越发出众俊郎,灵力越发厉害高强,她这颗必胜的心已经破碎一地。
没错她就是易碎的玻璃剑。
一个小女孩又一次在深夜里悄悄碎掉了。
如今,他已是大名鼎鼎迟师兄,铁杆子上的泷山派掌门待继人,数名泷山学子的梦中情人和崇拜对象。
而她,程秋星,青霜长老首席大弟子,常年戴围脖,四季不重样,虽然有时候话匣子打开了就关不上让人不想搭理,但也是公认的学子中的第二战斗力。
第一战斗力是谁?那当然是我们大名鼎鼎迟师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