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生活压力时，梦想似乎是一个奢侈的词汇。正如高考志愿填报，个人能力擅长、行业发展状况和收入普遍具有相对梦想更大的权重。不过对于还在成长的孩子，能够拥有梦想都是极为宝贵的，无论梦想本身或大或小。——某不知名的知名思想家

    小林最终还是实现了外出聚餐，但并不是因为周济成绩的进步。

    尽管平均成绩和阶段排名都不算差，粱曹一中七年级一班过早表现出两极分化的苗头。面对分高者愈高、分低者愈低的格局，冉老师一边皱着眉头记下后续重点关注对象，一边决定放宽原本的外出聚餐要求。因此虽然班级内下降一名、但年级排名略有上升的小林和尽管两项排名都原地踏步、但数学单项提升明显的周济得以一起入选。

    小林对自己的师傅身份有一点心虚，只是一点点。

    “说句你们不爱听的，朵朵王朝了。”小西一边吸溜面条一边吹捧舍友，小林熟练地将餐盘往后缩了缩，避免米饭被飞溅的汤汁误伤。“这么奇怪的出题方向都能过700分，朵朵再努努力、下次少做一门副课也可以保证班级前十了。”

    “离谱到没边了。”云镜无法理解小西怎么可以不喘气将牛吹得飞满天。“舍长这么说现实一点。毕竟主科分数总和比我高不少，只是思政和历史拉分影响了排名。”

    “只是这两门坏的比较突出，怎么搞的我剩下其他小科很好一样。朵朵除了地理跟我差不多，其他三门加一起拉我快二十分了。”舍长用勺子将酱油和沙拉拌在一起，尝了一下后头顶井字取过餐桌中间的醋瓶。“虽然知道这些课程都是可以靠背诵解决的，但我就是对需要记忆的内容比较懒。而且思政那些大题太无聊了，什么学习的过程啊对自我的看法什么的，谁愿意花时间去记这些东西啊。”

    “思政这么说倒是没错，不过舍长的历史可不是背诵少的问题。”小林对冉老师的教学能力还是比较认可。“平常上课时候稍微多听一会老冉讲课而不是看报刊，这次考试也不至于帮河姆渡人研制出彩陶。”

    “没办法啊，”舍长最终还是放弃了拯救沙拉，将这道菜列入了自己的食堂黑名单。“我跟他就是八字不合嘛。”

    “那一起去吃饭会不会很尴尬，干脆跟他说一下让我去呗。”

    “那算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诶！”王娜嘟起嘴巴。“你们都出去吃饭就剩我一个，我要举报你们孤立我。”

    “数学还没吐槽你霸凌它呢。数轴大题都能做错，建议先去向数学老师的血压道歉。”

    “围棋你好毒的嘴！”

    姑且不考虑戏精上身、控诉自己遭遇冷暴力的王娜，期中考试后的聚餐在周六午休前举行。粱曹一中地处市区边缘，虽然平时避免了交通噪声的打扰，想要寻找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饭店也并非易事。在经过一番“吃什么？”、“是啊是啊，说得好啊。”、“对。”的激烈但没营养讨论后，最后冉老师大手一挥，一行人最终还是决定去吃火锅。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明显转凉，有时伴随着并不剧烈但寒意明显的小雨。此时的火锅相比夏天无疑更注重养生，驱寒的羊肉锅成为压倒性共识。按照对菜单内容的选择分成两桌后，所有人根据自己的偏好自行前去配料碟。挑选了麻酱、蚝油和葱花后，小林本想加入小米辣佐味。但据有过用餐经验的刘杰所说、这一家火锅店的小米辣味道有些工业，只好遗憾地用干料和豆瓣酱进行替代。

    随着加热后锅底发出一连串的咕嘟声，冉老师将羊肉平均下到红油锅和菌汤锅中。白色的浮沫逐渐在水的沸腾声中飘起，包间温度随着升起的蒸汽变得有几分难耐。因为入口处并没有衣架，只好将外套挂在椅子背上。等下好的羊肉基本熟透、可以正式开餐时，毫无疑问已经沾上了羊肉味。

    “难得从学校出来，结果一点npc事件都没有发生啊。”小西夹起煮好的鲜羊肉，用韭花酱和沙茶酱裹好后塞进嘴里。“我们不是主角团吗？没有突发状况是不是太流水账了。”

    “姑且不讨论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们是主角团，”云镜将海鲜汁浇到羊上脑上——这部分肉熟得很快，云镜只在红油锅里涮了大概5秒。“就算我们是所谓的主角团，这部作品也只会是欢乐轻松向的初中生校园日常，不存在可以让你围观的狗血展开。”

    “直接在我身上发生也可以啊。比如现在其实是灵气复苏的时代，我们主角团只缺少一个契机觉醒。”配上蒜泥的羊腿肉格外开胃解腻，作为前几道菜十分适合。“然后一些小阵营的反派开始套路化上门找茬，我们就一边念那个玄幻主角赵四说过的不敢惹事是庸才，一边天赋觉醒开始拯救世界吧啦吧啦。”

    “少看点小白文，宿舍有围棋就够了。”

    “小白文怎么了，这可是我功成名就以后的梦想生活。”小西一手按在胸前，摆出一副演讲领袖的架势。

    “I have a dream, that one day I can freely spend my time doing what I want to do.I can do this all day.”

    “Except reading novels?”

    “Even reading novels.”

    “虽然早就知道这一点，但我还是要说，你也太没追求了。”

    “噫，那能让我听听有追求的朵朵同学是什么梦想吗？”

    “我有一个绝妙的想法，不过这次时间太短说不完，就先不说了。”

    “如果我有接触没准会考虑一下。”没有吐槽云镜的业余数学家行为，何念尝试描摹了一下小西的梦想生活。“不过我平常并不看网络小说，大概以后也不会。如果真的可以自己随意支配时间，或许会找一个网络论坛或者专门的出版社，发一发自己洗的时评和小说什么的。”

    “我觉得这些想法都很好，如果以后完成了一定要发我看一看。”

    “网络小说老师也会看吗？”

    “我上中学时还没有这个概念。当时压力比现在小，我们一般都是互相交换武侠实体书看。”将筷子并排摆好在盘子中间，冉老师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嘴，将纸盒依次递给其他人。“上了大学以后网络小说开始兴起，于是跟风尝试过。不过当时科业比较繁忙，因此直到工作以后才算是增加了涉猎。”

    “老师平常那么忙还有时间看吗？”

    “在学校一般是没时间。毕竟备课、写教案、批改作业等等教学任务外，班主任的管理工作也不少。”冉老师把火稍微调小，将泡过头的青菜夹到中间的空盘子里。“一般晚自习结束后不值班会看一点，读大部头的话主要还是在周末。”

    并非不看。小林将终于煮熟的金针菇压进麻酱，没有吐槽前两天正好撞见某人在办公室刷手机。具体书名没记住，看简介好像是一个纨绔子弟经历各种奇遇、最后收拾旧山河跟一群红颜知己归隐。小林不清楚小说情节怎么样，只看文字感觉比想象中稍微好一点。就是主角人设有些割裂，在武侠浪子和家国情怀的结合上做的并不好。

    “我觉得培养一个爱好是很有帮助的，不管是网络小说、名著还是自己创作，也或者是读书外的其他爱好。虽然不一定要把爱好发展成工作。但作为一个日常生活的目标，或者梦想的一部分也是很好的。”

    “但梦想是看网络小说还是太奇怪了。”在发际线外，云镜又开始担忧自己老班的事业线。“我还以为老师会说什么要怀抱伟大的梦想，去成为工程师和科学家。而不是追求一些看似光鲜的工作，更不是看网络小说什么的。”

    “如果在教室肯定这么说，但现在毕竟不是班会。”向服务员道谢后，冉老师把汽水递给从吃饭开始就一直充当鹌鹑的周济——他在小林的蛊惑下尝试了辣锅，现在只能一边等罪魁祸首下新的羊肉一边哈气。“像我已经过了三十岁，自然不会天天把梦想挂在嘴边。就算再怎么喜欢网络小说，也不至于作为自己未来的方向。短期现实考虑就是能不能涨工资，理想一点是能不能帮助更多学生成长。但是你们还只是初中生，无论抱有怎样的梦想，我作为班主任都应该支持和鼓励。”

    “但一般老师不都希望自己学生出类拔萃吗？”

    当然，云镜眼中的老班并不是一般老师，尽管他的确是一班老师。

    “我当然希望大家将来都有出息、最好所有人都远远超过我，但就算没有成为工程师或者科学家也没关系。哪怕只是找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足够支撑自己平常看网络小说，我觉得只要无愧于心也很了不起。如果这种生活是你们的梦想，那我也会支持你们去实现。”

    “好非主流的鸡汤啊老师。”

    “不是鸡汤哦，我的确是这么想的。”重新调高温度后，冉老师最后把面条下到锅里。“大家以后会取得怎样的高考成绩进入大学、凭借哪些能力找到合适的工作、人生巨轮驶向何方等等，最终不是我能够影响和决定的。我能做的只不过是发现大家的闪光点，维护那些可能你们自己都觉得不成熟、但在我眼中十分宝贵的想法而已。”

    “何念以后想要出版自己的作品，就可以继续坚持阅读和写作。小西想要自由阅读网络小说，那就可以多探索自己的长处和做职业规划、保证以后更好赚钱支持自己。归根结底，无论梦想大还是小。只要能够提供前进的动力、不断进行自我提升，在我看来都是十分宝贵的。”

    “小林之前跟我说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教师。虽然从我个人角度而言会觉得工作负担比较重，但是她一直在为此努力，跟开学相比现在表达能力明显提升。我想这就是梦想对于你们的价值。”

    “其实这个是当时现想的，没过两天就忘了。”

    “这样拆台是很伤害我们师生感情的！”

    冉老师浮夸地捂住胸口，小林没忍住笑出声。

    “谁让老师问了那么多问题。”

    更何况，谨遵餐桌礼仪的小林捂住了脸、顺着左手边依次看去。身旁是一边默默吃瓜一边吸面条的云镜，紧挨着的是即使吃饱也不消停、开始跟冉老师吐槽下次月考时间安排太紧张的小西。再然后是似乎对老班的话有所感悟，一直做深沉状的何念。

    以及自己右手边，用汽水压住辣味后总算灵魂回归、因为基本只剩下面条而有些惆怅的周济。

    抛开无法预知的未来，这似乎就是她曾经梦想的生活。

    当然这么尴尬的话小林绝对不会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