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胡璇气恼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竟然还能吃得这么香!”
燕祈笑了笑,拆开油纸,拈起一块栗子糕,得寸进尺道:“其实今天我比较想吃些像馓子这样咸口的小吃。”
“给你就不错了。”胡璇狠狠剜了她一眼,似恨铁不成钢,又似乎充满怜悯,“我还以为你今天决计是吃不下东西的。”
燕祈瞪大双眼,夸张地看着她:“为什么?”
胡璇气急,一把夺过剩下的栗子糕,不让燕祈再吃。
“你这人,又明知故问!”
燕祈哈哈一笑,不再说什么,只伸手去拿栗子糕。胡璇护住不给拿,半晌败下阵来,白了她一眼,忿忿地将油纸袋丢到了燕祈的怀中。
晚膳后,燕祈言道自己想散散步消消食,谷清荷和胡璇对视一眼,点点头,先行回了寝舍。
日落西山,燕祈独自走在一条不知名小径上。开阳峰人烟稀少,因此每当学堂弟子回了寝舍,整座山峰便沉寂下来。燕祈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踽踽独行,听着耳畔的二三虫鸣,想到用晚膳时胡璇的反应,不由得又笑出声来。
看吧,今天这一遭,连胡璇都看出来了,明白实在不必因顾知白对燕祈的青睐而敌视她了。
她继续沿着小路往前走,思索着天枢峰师徒的目的。
结合顾知白往日的言行和今日祝菀盈说的话,燕祈猜测,她大概和天枢峰的某个人长得很像,这个人应该是顾知白的师妹,和掌峰夫妇的关系也十分亲密。
并且这个师妹大概曾出过什么大事,让天枢峰一门十分担心,甚至很有可能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因此,当和这位师妹长得很像的自己出现后,天枢峰众人就移情到了自己身上。
他们迫切地希望能和她建立起从前那位师妹同他们建立的那些关系,然后为她扫清所有障碍,让她从此不要再涉足任何危险之事,只安安心心地安居于他们为她撑起的一隅乐土。
譬如今日萧掌峰如临大敌地震碎符咒,譬如顾知白在她入学堂首日威胁胡璇。
他们帮她,邀请她入天枢峰,种种示好,都不是对她,只是对他们透过她看到的那个影子。
燕祈并不知道,她的猜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只是虽然能想明白天枢峰的意图,也能理解他们的行为,但是燕祈觉得,自己大概永远也无法认同他们的想法——真正对一个人好,绝对不是折去她的羽翼,将她圈禁,让她如供人赏玩的娇花一样陈设于室内,而是即便担心、即便不舍,也要狠下心来帮她锻炼出足以对抗风雨的翅膀,让她能随心所欲地翱翔于天际。
今日她拒绝了萧无忧,之前也数次装傻充愣躲过了顾知白,可下次、下下次呢?总有一天,他们的耐心会告罄,届时,若她依旧是这样不堪一击的废物,只怕就只能迎来自己最无法接受的命运。
所以,现在的关键依旧是早日引气入体,习得更多的自保手段。
杨飞霓曾说过,崇衍剑尊修炼过的功法还在开阳峰,若是她找到同为五行灵根的崇衍剑尊的修炼功法,说不定就能够破局?
凡入一鸣学堂者,吃住皆需在学堂,参加完学堂小考方可离开,但只要人在开阳峰,就不算违规,这大概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停下脚步,燕祈打定主意日后所有闲暇时间都用来搜寻剑尊的修炼功法。
既然有了目标,她便不再过分忧虑,天色渐黑,明日一早还有课,她决定早些回寝舍休息,养精蓄锐,明日再战。
转身,燕祈准备原路返回,一抬眼,整个人都懵了——四周花团锦簇,无数叫不出名字的奇珍异草竞相开放,让人如入仙人之境。
这是到了哪里啊!燕祈不禁在心底呐喊。开阳峰不是遍地石头,植被都尽拣容易活的栽么,这些花花草草可是一看就不好伺候啊。
花丛中,隐隐约约有几条羊肠小道,也不知道哪一条才是通往学堂寝舍的路。燕祈茫然地望天,想从星象中找到出路,看了半天,发现看不明白,遂放弃。
“这可怎么办……”她喃喃自语,“要不闭上眼原地转几圈,睁开眼对着哪条路就走哪条?”
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燕祈闭上眼,心一横:死马当活马医吧!
顺时针随意转了几圈,燕祈睁眼,略略平复了一下晕眩感,顺着眼前的路往前走去。
一开始,道路曲曲折折、渐行渐窄,燕祈心下顿感不妙,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好在前行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道路前方越来越宽,开阳峰上种植最多的凤凰木也渐渐映入眼帘,燕祈的心终于放下了。
看来这次即使只有她一个人,没有沿途留下记号,也让她成功认对了路,她不禁为自己的进步鼓掌。
行至路的尽头,目光所及之处,正是学堂。她信心满满地向学堂正门走去,打算穿过学堂,从后门抄近道回寝舍。那条路她走了数次,已经很是熟悉了。
推开学堂大门,燕祈发现给自己鼓掌鼓早了。外表长得很像学堂的建筑,内里却和学堂完完全全不一样。
燕祈终于认命:她迷路了。
是前进,还是后退,她陷入了两难的选择之中。
忽然,屋后传来悠扬的琴声,燕祈侧耳倾听,不自觉地跟着哼唱起来。
既然有人弹琴,说不定就能给她指一条明路。
循着琴音,燕祈来到院内一株如火的凤凰木下。清风徐来,凤凰木沙沙作响,几片叶子脱离了枝丫,随风荡荡悠悠地飘落下来,落到了树下石桌上的一床古琴上。
然而举目四望,亦遍寻不见弹琴之人。
自回过神起,一切似乎就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燕祈现在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进入了幻境之中。
若真是幻境,开阳峰的幻境不比紫微试中,有木牌可以保命,燕祈谨慎地将这处小院细细探查了一番,试图找到破解幻境之法。
她进来后并没有关门,此时前院大门却紧紧闭着,她试图推开门折返回去,然而看着轻巧的竹门,却仿佛石门一般重若千钧,任凭她如何使劲,都纹丝不动。
院内的几件屋子她也一一看过,通过屋内陈设,她推测这是一位女子的居所,女子似乎挺懒散,所用之物都随意摊着,东一件西一件的,甚至妆台上的镜奁都没有关严实。燕祈将镜奁打开,发现里面有一块通体碧绿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晏”字。
最为可疑的还是凤凰木下的古琴。若不是听到琴声,她可能不会下定决心进入小院。
四处探查过后,燕祈坐到石凳上,拂开古琴上的凤凰木的叶子,拨动了琴弦。
她没有学过弹琴,音修课上也不教授乐理,她将每根弦都拨弄数下,记住琴弦发出的声音,然后按着刚进来时听到的乐音,断断续续地弹奏起来。
弹到一半,琴声错了,她便又重头再来。
反复尝试了数次,她终于将听到的那一段旋律按照顺序奏了出来。
随着琴音落下,燕祈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被夺舍了似的,不再受她的控制。
身体中的另一个灵魂指挥着她重新弹奏起来,这一次,乐声从指尖倾泻而出,余音袅袅,动人心弦,似泉水叮咚,似少女呢喃。
一曲终了,她将双手置于琴上,一脸骄傲地偏头看向凤凰木。
凤凰木下,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少年。他身形修长,眼若桃花,静静地盯着她,目光缱绻。
看到少年的那一刻,燕祈似乎真的听到了自己的心怒放的声音。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些得意,带着些期盼:“怎么样?”
“还有进步的空间。”少年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调侃道。
“你就不能多夸夸我吗?”借用她身体的少女嘟起嘴,冲着少年撒娇。
少年走上前来,十分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放在手心打量,嘴里问道:“你不是最不耐烦练琴的,今日这是吹的什么风?”
少女撇撇嘴,不言语。
“也不知是谁又惹了你。”少年有些好气又好笑地弯下腰来,心疼地替她轻轻吹了吹有些发红的指尖。
酥酥麻麻的感觉自指尖蔓延上头皮,不止少女,连燕祈都打了个寒颤。
少年的脸凑的很近,睫毛黑而浓密,燕祈情不自禁地被那忽扇的睫毛吸引住,忍不住沉溺其中,多看了几眼。
这个长相,若真在幻境之外出现,确实也是她喜欢的那种。燕祈暗恼美色误人,试图将手抽出来,奈何身体的控制权不在她。
“除了你还会有谁惹我!”少女嘴上说着狠话,行动上却贪恋少年的温柔,任由少年握着自己的手,“你最讨厌了!”
少年失笑,也不恼少女无理取闹,耐着性子哄道:“好好好,是我惹你生气了,那我再给你吹吹?”
闻言,少女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她刷的一下站起来,使劲抽出被少年握住的手,向后院小门跑去。
身后,少年清冽的声音传来:“你别跟……比。我之前夸她琴弹得好,不过是场面话罢了。”
“谁管你!我才没跟她比!”
说完这句话,燕祈感到身体一松,她回身一看,凤凰木下,少年杳无踪迹。
石桌上,古琴旁,多了一本摊开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