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在镀金的全身镜前，第一百次调整头上那顶镶嵌珍珠的发饰。镜子里的少女有着如瀑的金发、瓷白的肌肤和玫瑰般的唇瓣，每一处都精致得像是画师精心描绘的作品。你满意地勾起嘴角，转身时裙摆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丝绸与蕾丝在阳光下闪烁着昂贵的光芒。

    "玛丽！"你突然尖声叫道，"这朵玫瑰歪了！"

    年迈的女仆颤抖着上前，枯枝般的手指刚碰到你腰间装饰的玫瑰，你就一巴掌扇了过去。"笨手笨脚的东西！这可是要参加王室舞会的裙子！弄坏了把你全家卖了都赔不起！"

    玛丽苍老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红色的掌印，但她只是低着头不断道歉。你冷哼一声，转向另一个女仆："艾米，去花园重新摘一朵最完美的红玫瑰来。记住，要最红最饱满的那朵，有一丝瑕疵我就让你在院子里跪一整夜。"

    艾米匆匆跑出去后，你的母亲——同样美艳绝伦的伯爵夫人优雅地走进房间。"我的小玫瑰，你今天美得让日月失色。"她亲吻你的脸颊，你闻到她身上昂贵的鸢尾花香水味。

    "母亲，您说王子会喜欢我这样的打扮吗？"你在她面前转了个圈，裙摆如花瓣般绽开。

    "哪个男人能抗拒你的魅力？"母亲笑着为你整理项链，"记住，王室喜欢温柔善良的女孩。在王子面前，你要收起那些小脾气。"

    你不耐烦地撇撇嘴。善良？那些装模作样的贵族小姐们整天假惺惺地关心穷人，背地里比谁都刻薄。你至少诚实——你就是美貌、高贵，理应得到最好的。

    "伊莎贝拉。"父亲严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皱着眉头看你满屋的华服和首饰，"这些花了多少钱？我们只是子爵家族，不能像公爵家那样挥霍。"

    你立刻红了眼眶——这是你的拿手好戏。"父亲，您难道不希望女儿嫁给王子吗？这是改变我们家族命运的机会啊！"

    果然，父亲叹了口气，妥协地拍拍你的肩。他总是这样，最终都会满足你的要求。毕竟，你是他最美丽、最宠爱的女儿，是他社交圈里最耀眼的明珠。

    马车载着你驶向王宫时，你的心跳加速了。今晚，整个王国的贵族少女都会聚集在那里，而你——伊莎贝拉·冯·克莱斯特子爵小姐，必将成为最耀眼的那一个。

    王宫大厅金碧辉煌，水晶吊灯折射出万千光芒。你昂着头走进舞厅，立刻感受到无数目光聚焦在你身上。那些窃窃私语——"那就是克莱斯特家的小姐""天啊她的裙子""听说她脾气很差但确实美得惊人"——让你嘴角不自觉上扬。

    你优雅地摇着孔雀羽毛扇，目光扫视全场寻找王子的身影。然而，一个小时后，当你已经拒绝了三位伯爵、两位侯爵的共舞邀请后，侍从官宣布了一个令人失望的消息：王子殿下因军务繁忙，今晚无法出席舞会。

    "什么？"你几乎捏碎了手中的扇子，"他竟敢不来自己的选妃舞会？"

    身旁的公爵次子——一个还算英俊的年轻人轻笑道："威廉王子向来如此。比起舞会，他更愿意待在军营里和士兵们摔跤。"

    你强忍怒火，勉强与这位公爵次子跳了一支舞。整晚，你都保持着完美的微笑，但内心早已怒火中烧。当你得知王子真的不会出现时，你立刻找借口离开了舞会。

    "回府！"你厉声对车夫喊道，甩开女仆搀扶的手，怒气冲冲地登上马车。

    马车轮子陷入泥坑时，你正对着小镜子检查唇上的胭脂是否晕染。突如其来的颠簸让你的手一滑，胭脂在嘴角拉出一道刺眼的红痕。

    "蠢货！"你猛地掀开车帘，尖利的嗓音划破黄昏的宁静，"你是怎么驾车的？"

    车夫瑟缩在座位上，结结巴巴地解释这段路因前几日下雨变得泥泞不堪。你根本不听他的辩解，转头对身旁的女仆安娜厉声道："扇他！"

    安娜颤抖着爬下马车，踮起脚给了车夫一记耳光。声音不够响亮，你不满意地啧了一声，亲自下车，用尽全力扇在车夫脸上。这一巴掌打得你手心发麻，却让你胸口的闷气散了些许。

    "现在，把马车弄出来。"你整理着因动作太大而有些凌乱的袖口，冷冷地命令道。

    车夫和三个女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车轮从泥坑中推出。你嫌弃地看了眼裙摆上溅到的泥点，正准备回到马车内，却发现车夫站在原地不动，眼神闪烁。

    "又怎么了？"你不耐烦地问。

    "小姐...我...我好像迷路了。"车夫的声音越来越小，"这一带我从未走过..."

    你感到一阵眩晕，精致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你说什么？"你的声音危险地低沉下来，"迷路？在这荒郊野外？"

    车夫扑通一声跪在泥地里，连连磕头。你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道路两旁茂密的树林确实陌生得可怕。夕阳已经西沉，远处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

    恐惧如毒蛇般爬上你的脊背，但转瞬就被滔天怒火取代。你一把抓起车夫的衣领，昂贵的香粉气息喷在他涕泪横流的脸上。

    "废物！你知道我是谁吗？伊莎贝拉·冯·克莱斯特！我父亲是国王亲封的子爵！要是我少了一根头发，你全家都要上绞刑架！"

    车夫抖如筛糠，突然挣脱你的手，跳上马车一甩鞭子——在你和女仆们反应过来前，马车已经绝尘而去。

    你站在原地，华丽的舞会裙装在暮色中显得格格不入。安娜怯生生地递上披肩，被你一巴掌打落在地。

    "都是你们的错！"你尖叫道，"如果不是你们笨手笨脚耽误了出发时间，我们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女仆们跪成一排，你从路边折下一根细长的树枝，挨个抽打她们的手心。安娜的手很快红肿起来，却不敢发出一丝呜咽。这种沉默更激怒了你，你加重力道，直到树枝"啪"地一声折断。

    "去找路！"你将断枝砸在她们身上，"找不到回城的路，今晚就都给我睡在野地里！"

    女仆们四散开去，你独自站在路中央，突然感到一阵寒意。夜风掀起你未扎紧的金发，昂贵的丝绸裙摆沙沙作响。你第一次注意到这片森林如此寂静，连鸟鸣都听不见。

    一刻钟后，女仆们陆续回来，全都低着头不敢直视你的眼睛。这意味着她们一无所获。你气得浑身发抖，正准备再次发作，突然听见树林里传来脚步声。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背着柴捆从林间走出。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你也能看出他衣服上的补丁和脸上的煤灰。一个樵夫，最卑贱的平民。

    借着月光，你看到他穿着灰扑扑的粗布衣服，脸上沾着煤灰，但身材异常魁梧，肩膀宽得几乎能挡住月亮。

    "喂！你！"你毫不客气地喊道，尽管对方比你高大得多，但你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美貌和地位能让任何男人俯首帖耳。

    男人转过身，你看不清他的脸，但感受到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你华丽的裙装和傲慢的表情。

    樵夫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当他完全面对你时，你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他太高大了，肩膀几乎有你两倍宽，裸露的手臂上肌肉虬结。月光下，你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两道锐利的目光落在你身上。

    "小姐在叫我？"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低沉悦耳，带着一丝你辨不清的情绪。

    "不然这里还有别人吗？"你强压下心头的不安，用羽毛扇指向他，"带我们回城。立刻。"

    樵夫没有动，反而走近几步。随着距离缩短，你闻到他身上松木和汗水混合的气息，奇怪的是并不令你厌恶。他在离你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微微歪头打量着你。

    "背我回城。"你命令道，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的脚疼死了。"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小姐，您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一个卑贱的农夫，显而易见。"你翻了个白眼，"我会付你钱，够你买一年的面包。现在，跪下，背我。"

    但你此刻顾不上嫌弃。你昂起头，再次用惯常的命令口吻道："你！过来！"

    "您迷路了？"他问，语气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味。

    你不想承认，但眼下别无选择。"我们的车夫...暂时离开了。"你含糊其辞，"作为补偿，我会付你钱。"

    樵夫突然笑了，白牙在黑暗中一闪。"恐怕不行，小姐。我还有柴要送。"

    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卑贱的樵夫，竟敢拒绝你的命令？你上前一步，不顾女仆们惊恐的眼神，用扇子尖戳了戳樵夫结实的胸膛。

    "听着，贱民。"你一字一顿地说，"我是克莱斯特子爵的女儿。要么你现在带我们回城，要么明天我让父亲的卫兵把你吊在城门口。选一个。"

    樵夫沉默了片刻。你本以为会看到他恐惧的表情，却意外发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接着，他做了一个让你目瞪口呆的动作——单膝跪地，右臂横在胸前，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

    "为您效劳，我的小姐。"

    这姿势与他粗陋的衣着形成古怪的对比，但你没空多想。胜利的快感涌上心头，你得意地看向女仆们，仿佛在说"看吧，这就是贵族的威严"。

    "我走不动了。"你伸手指向樵夫宽厚的背，"你背我。"

    樵夫——不，此刻他更像是你的坐骑——顺从地转过身。你毫不客气地趴上去，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当他站起身时，你惊呼一声，不得不搂得更紧。他太高了，你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一座小山上，能看到远处树冠的轮廓。

    "抓紧了，傲慢的小玫瑰。"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莫名的愉悦。

    这个称呼让你皱起眉，但眼下舒适比尊严更重要。樵夫的背比你想象的更温暖结实，步伐稳健得让你昏昏欲睡。女仆们小跑着跟在后面，你偶尔回头确认她们没跟丢。

    一路上，你不停地抱怨——他的衣服蹭脏了你的裙子，他走得太快让你不舒服，他身上的汗味太难闻...男人一言不发，只是稳稳地背着你前行。奇怪的是，尽管你嘴上不停辱骂，心里却莫名感到安心。他的背太稳了，仿佛能承载你所有的任性和重量。

    "你身上有臭味。"走出一段距离后，你突然说，纯粹是为了找茬。

    樵夫——他告诉你他叫威尔——轻笑一声："抱歉污染了小姐高贵的嗅觉。"

    "你说话不像普通樵夫。"你挑剔道，"上过学？"

    "略知一二。"他的回答模棱两可。

    夜色渐深，林间小路越来越暗。威尔似乎对这里了如指掌，一次也没停下辨认方向。你开始无聊，开始挑剔他的走路姿势太颠簸，速度太慢，甚至抱怨他后颈上的汗珠弄脏了你的衣袖。

    威尔一言不发地承受着你的无理取闹，直到你提到口渴。

    "安娜！"你习惯性地呼唤女仆，却想起她们都在后面跟着，"给我水！"

    安娜小跑上前，颤抖着递上银质水壶。你喝了一口就全吐了出来。

    "这水都温了！怎么喝？"你将水壶砸向她，安娜没接住，水壶掉在泥地上发出闷响。

    威尔突然停下脚步。你正要呵斥他继续走，却见他弯腰捡起水壶，在自己粗糙的外衣上擦了擦，然后——令你震惊的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皮囊。

    "山泉水，很凉。"他递给你，语气平静得近乎刻意。

    你迟疑地接过，抿了一小口。确实清凉甘甜，比你平时喝的进口矿泉水也不遑多让。你不由多喝了几口，才傲慢地递回去。

    "还行吧。"你勉强承认，"没想到一个樵夫还挺讲究。"

    威尔没有接话，但你感觉他的胸腔微微震动，似乎在无声地笑。这让你莫名恼火，故意在他耳边用最刻薄的语气说："你笑什么？觉得伺候一位贵族小姐很有趣？告诉你，要不是今晚特殊情况，你连我的裙角都摸不到。"

    "当然，小姐。"威尔的声音里带着可疑的笑意，"这是我的荣幸。"

    又走了一段，你开始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地靠在他肩上。半梦半醒间，你感觉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托住了你的后脑勺，让你靠得更舒服些。这触感莫名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感受过。

    当你再次清醒时，城墙的轮廓已经出现在视野中。威尔在城门外停下，小心地将你放下。你的脚刚沾地，就立刻恢复了高傲的姿态。

    "还算不错。"你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金手镯丢给他，"喏，你的报酬。记住，今晚的事不许告诉任何人。"

    威尔接过手镯，月光下你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注意到他行了一个奇怪的礼——既不像平民的鞠躬，也不像贵族的礼仪，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一种姿态。

    "遵命，我的小姐。"他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愿我们后会有期。"

    你冷哼一声，转身催促女仆们跟上。走出几步后，你鬼使神差地回头，看见威尔仍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几乎融入夜色。不知为何，你心头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但很快被回到安全环境的喜悦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