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一帮人乌泱乌泱到了操场,然后面面相觑。

    完了,光顾着高兴,没有一个人带球。

    “球呢?”人群里有人大声喊。

    “别急。”顾宸轲不慌不忙地向后看了一眼,似乎在找什么人。

    “在我这呢!”祝听白和他们隔了十几米,冲顾宸轲招招手,另一只手上拎着一个红色网兜,兜里裹着一颗八成新的足球。

    她刚刚走到队伍后面实际上是受顾宸轲所托,去拿球,只不过路上顺便和祈年他们打了招呼。

    球来了,众人都欢呼雀跃,兴致勃勃。

    严肃张开双手,高呼道:“新城一中业余足球联赛,开踢!”

    祝听白把球扔给最前面的几人,看着他们三五成群地跑向操场中央,追着脚下持球的人,一边跑一边叽叽喳喳的喊着什么。

    都是一群没逃过课的学霸,此刻利用自习时间在操场上踢球,除了兴奋还有一种紧张的刺激感。

    祝听白看了半晌,还是决定独自一人拖着网兜走向看台。

    竞赛班的女生本来就不多,其中还有一些对足球不感兴趣,已经回了教室,只剩下三个女孩跟来,除了祝听白,还剩物理组的左晴和生物组的方湉。这两个人认识,一路上有说有笑,他们结伴挑了个好位置,在看台上坐下准备观赛。

    暮色深深,天空不可逆转地变灰,偌大的操场上也早已亮起了白色照明灯,远处,一群朝气蓬勃的少年追着一颗球肆意狂奔,热闹的声音伴着晚风吹来,凉爽干燥,也让人心情愉悦。

    祝听白站在最低的台阶上,难得地放松,双手正要撑在栏杆上,又犹豫地缩回手。露天操场看台的护栏常年经受风吹日晒,早就锈迹斑驳,剥落的漆壳下是红棕色的铁锈,搭上去势必弄脏双手。看台上没有椅子,是一级一级加高的台阶,上面也满是尘土,秋天的晚风吹过,卷起的灰尘描摹着风的轨迹,在地面上打旋儿。

    坐是不可能坐的,反正在教室里坐了一整天,站一会也算锻炼身体,祝听白心想。

    站了半个小时,天已经全黑了,只余几盏大灯横冲直撞地射向操场中间,远处一群人的身影有些朦胧,祝听白忽然觉得只在看台上看好没意思,什么都看不清,另外两个姑娘也不怎么认真看球了,正叽叽喳喳地谈天说地,时不时捧腹大笑。

    她没过去打扰,独自走向操场边缘,距离最近的跑道上放着严肃的题集,主人很不拘小节,随便一扔,火红色的封面上站着土,大部分书页边角都卷翘起来,从侧面看去,边缘发黄的是做过的部分,仍旧保持平整雪白的是没做的部分,祝听白目测了一下,三百来页的书严肃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

    速度挺快的,小子。

    一阵热烈的欢呼声传来,肖垚看准时机,抓住对方防守的空挡,临门一脚进了一颗好球,邱一杰大赞:“不错啊,兄弟!”

    肖垚第一次踢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马上脚下的球就被顾宸轲截走了,背影冲着肖垚,语气略带挑衅:“胖子,别愣神!”

    “谁胖子啊,我那是匀称、匀称懂吗?”肖垚气急败坏,越发凶狠地追上他。

    顾宸轲留下一串哈哈哈哈哈的笑声,就脚底抹油,直冲对面球门。

    祝听白默默感慨,充满电的睡睡真是不一样,一改平时耷拉着脑袋不是在补觉就是挣扎着刷完题去补觉的考拉气质,在操场上一鸣惊人,跑的飞快。

    祈年本来就是鬼使神差答应的,知道祝听白故意拿他招揽人数,随便踢两脚就养精蓄锐,一路摸鱼摸到操场边沿,对肖垚喊了声“累了,歇会”就下场了。

    肖垚踢得正起劲,一边跟顾宸轲追抢,一边招呼队友配合他应付严肃和罗琛的围追堵截,正满头大汗,压根没听见祈年喊话。

    祈年回头望了一眼难得活泼,大吵大闹的一帮人,抬手揩了一把下巴上的汗珠,朝祝听白走来。

    “怎么不坐?”

    “地上,脏。”祝听白低头看了一眼铺满人工草坪和小碎石的地面。

    祈年了然地点点头。

    隔了几分钟,祈年顺着祝听白的视线,观察球场上的战况,似乎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说话带笑:“我发现,你们学数学的都很爱踢足球。”

    “是吗?”许是站得久了,祝听白稍微活动了下手腕,目光跟随着不停移动的足球。

    “算是特色?”

    “应该。”

    “……”一阵无话。

    祝听白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话题终结者,当然,祈年还没好到哪去。

    正懊恼之际,旁边人突然低声笑了一下,突兀却不惹人厌烦。

    “你似乎很喜欢在聊天时沉默?”

    “只是没想好说什么”

    祝听白的语气仍旧毫无波澜,听得祈年又笑了一下,这次就有点欠揍了。

    “你好像很喜欢在聊天时发笑?”祝听白微微皱眉。

    “你承认我们在聊天?”祈年的语气还是很欠打。

    祝听白并不想理会这个人偏得不能再偏的关注点,因此保持沉默。

    祈年见到自己想见的表情,心情格外好,强压下心中的笑意,对自己误打误撞走这一趟十分满意。

    转过头,光明正大地欣赏祝听白明明有些怨怼却依然装作平静的生动表情,在某人真要动怒的前一秒,突然正经地问:“一直站着,在想什么?”

    “在想谁能赢。”祝听白看一眼祈年的脸,没好气地回答。

    当初分组的时候,严肃他们和祈年他们正好分成两队,约定先进两个球的那一队就算赢。他们心血来潮搭了这个草台班子,规则也好比赛也好,都看得很开,一帮人就是图一乐,体验一下不上晚自习,不用埋头做题的快感。反倒是高二的学生很拼,一刻不停的跑,企图用这场玩闹发泄一点压力,直接带动了气氛,所有人也一改刚开始的无所谓,目光中染上了七八分认真。

    “用什么算?”祈年直接用了“算”这个字眼,就是笃定祝听白是用数据和逻辑说话的人,不会轻易放任自己跟着感觉瞎猜。

    祝听白也捕捉到他话语里的机锋,讶异地挑眉:“算?”

    “用概率论?”祈年单手插兜,状似随意地望着那颗不停跃动的足球。

    “博弈论。”祝听白收回视线,似是站累了,脚尖轻轻点着地面,几颗小小的橡胶碎石被震得飞出极小的范围。

    “那一边会赢?”祈年文,嗓音被秋风裹挟,带了一点温柔。

    “没算出来。”祝听白实话实说。祈年下场的时候,两边人数就对不齐了,讨论输赢没有意义。

    “输赢……”

    等了很久,还是没有下文。祈年罕见的迟疑让祝听白不禁侧目。

    “想问什么?”夜风轻柔地拂过发梢,女孩肤白如雪,在幽暗的光线中像一块洁白无瑕、晶莹剔透的玉石,好看的眼眸宛若清水一般,倒映出点点灯光。

    祝听白的嗓音很好听,但总是冷冰冰的,几乎每一句都是理智客观的陈述句,极少主动询问什么,问句特有的上扬声调在她身上总伴随着一丝缱绻,像一阵悠扬的笛音。

    “输赢,”祈年站直,又重复一遍:“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也许是昏黄的灯光,又或许是干燥清爽的晚风醉人,祈年失去了以往的克制,不想再铺垫,脱口而出的就是这个直接的问题。

    祝听白也愣了愣,仰头看着祈年的侧脸。

    几乎每次见到你,你都在关心输赢,祈年想。

    之前推荐你学物理你说我给自己找了个对手的时候,第一次月考后独自一人偷偷跑去办公室看排名的时候,甚至,今天踢球的时候。

    在你无数次算计谁输谁赢,谁前谁后的时候,我都站在你身后,试图理解那一刻的你。

    所以,输赢对你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习惯吧,”祝听白看着阴影处越发模糊的侧脸,唯有一双眼睛一如既往的灿若星辰。

    “一个不太好的习惯啊。”祝听白背过双手,面朝祈年那边探了探身,直视他的眼睛,发出一声轻飘飘的叹息。

    “习惯了赢还是输?”祈年追问。

    祝听白眨了眨眼睛,紧接着后退一步,与祈年拉开距离:“习惯了计较输赢,以及霸占那个位置。”

    月光下,女孩的语气霸道张扬,恍惚中,祈年觉得自己穿透这道声音,看见了乖巧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的很好的并且一直在燃烧的熊熊野心。

    能真正被她看在眼里的,不是朋友,而是对手。今晚过后,祈年更加确定。

    祝听白身上极少见如此直白的情绪,在那句话结束的瞬间,就恢复了日常的沉稳,祈年侧头,看着她瘦削的肩膀,收回了思绪,淡淡道。

    祝听白抬起手腕,看一眼时间,正常晚自习的时间快要结束了,原本驰骋球场生龙活虎的一群少年早就累的筋疲力尽,不顾形象的躺在草坪上,肖垚撑着膝盖靠在球门框上 ,大口喘着粗气,罗琛理了理被汗水濡湿的头发,甩了甩脑袋,顾宸轲有气无力地揽着球,和严肃凑在一起,邱一杰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擦干净脸颊上滴落的汗珠。

    一帮人坐在球场上吹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一场球赛下来大家几乎都认识了,不像教室里那般按照不同竞赛类别连座位都被安排得泾渭分明,三三两两合着眼缘的扎堆坐一起,都是普通人眼中的学霸,思维模式大差不差,不管聊什么都能聊的来,几个回合下来,众人都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感。尤其是此刻,凉风乍起,夕阳西下,身边还有一群和自己一样走上同一条道路的人。

    祝听白对祈年笑了笑,经过他身边,蹲下来拿起被严肃仍在地上的题集,拍了拍上面的尘土。

    祈年扫过封面,轻轻笑了一声,温润柔和:“IMO?你们挺卷的。”

    祝听白望向抱着球门不撒手,被罗琛踢了一脚让他起开的严肃,也笑出声:“是挺卷的。”

    “祈神,咱们也要加油啊!”祝听白侧过头,弯弯眼睛,纤长的睫毛颤动,像羽毛飘进心里。

    祈年不自然的转移视线,掩唇轻咳一声,从喉咙处发出一声“嗯”。

    祝听白的眼睛更弯了。

    悠扬的铃声从远处传来,紧接着是一阵嘈杂的人潮涌动的声音,到放学时间了。

    听到声音,球场上瘫倒的人慢悠悠站起来,顾宸轲把球踢着往前走,罗琛和邱一杰一人拽着严肃的一只手,把他往起拉。

    网兜就放在祝听白脚边,祈年抢在前面拎起来,抖了抖灰,递给顾宸轲。

    刚想动手的祝听白无声笑了笑,把书卷成一个筒,举起来朝教学楼的方向挥了挥,远远看见严肃比了个ok的手势。

    其他人比平时走路慢得多,祝听白和祈年都没怎么运动,自然而然就走在了最前面。

    两个人都不是多话的性格,一路上都没怎么开口。

    仔细想想,他们两个其实并不熟,刚开学祈年就强硬的让祝听白转到物理竞赛,紧接着他的提议直接被祝听白无视,直到今天才再有说话的机会。

    他们,甚至不在一个班。

    祈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躁,悄悄用余光看着比他矮一个头的祝听白,她泰然自若地走着,看不出任何紧张和不自在。

    忽然,祝听白直勾勾地看着他,嫣然一笑。

    祈年慌张地撇头,脸上瞬间蒸腾起莫名其妙的热气。

    他不禁懊恼自己刚才的举动,在心里唾骂自己:真没用,就偷看一眼还能被发现。

    祝听白顾及祈大学霸的面子,没有戳穿他红透的脖子和耳朵,她突然觉得这样的祈年还挺可爱的,他不剑拔弩张的时候,不装着冷若冰霜的时候,那种自以为掩饰的很好然后被戳穿后的面红耳赤,终于像个十六岁的少年了。

    走在后面的顾宸轲正巧注意到这一幕,平时上楼梯都要一步三级的人,拽着网兜原地愣了一下。

    罗琛从背后拍拍他的肩膀:“愣着干什么,走啊!”

    “他俩……之前就很熟?”顾宸轲抬抬下巴,示意罗琛看走在前面的祝听白和祈年。

    “这不挺正常的吗?”罗琛看了半天,抓抓头发,也没看出什么来。

    俩人已经走远了,顾宸轲还站着沉思,他从小就是这样,想不明白的就一定要想到明白为止。

    “行了,走吧。别管他们了。都是搞竞赛的,兴许人家初中就认识呢?”罗琛勾着顾宸轲的肩,推着他上楼,“踢球一时爽,踢后满身汗,脏死了。我想赶紧回家洗澡呢。”

    顾宸轲的肩膀轻抵一下罗琛,脚步跟上了他,抿着嘴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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